他現(xiàn)在也懶得動了，不像剛開始住院的那個時候，還會每天拉著傅游年要出去走走。

    連躺著都覺得費(fèi)力氣，渾身燥熱，呼吸都是guntang的，血液像巖漿一樣順著他的血管蔓延流淌，燒得他都沒法觸碰自己的皮膚，五臟六腑都要燒穿了，像是往外淌著血，溢滿了整個腹腔和胸腔。

    一整天里都沒有幾個小時是完全清醒的。

    睜開眼時偶爾看到傅游年在，偶爾又不在。

    身旁的腳步聲來來去去，但他聽起來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膜，分辨不出到底是誰。

    他頭一次體會到，原來死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下午又去做了骨穿，現(xiàn)階段化療后一般隔十幾天左右就需要再做一次骨穿，觀察療效，每次做完，對郁奚來說又得將近一周時間才能恢復(fù)，于是幾乎是沒法中斷的痛苦。

    他一個人慢慢地往病房走，看到有醫(yī)生和護(hù)士腳步匆忙地進(jìn)了走廊拐角的那間病房，就遠(yuǎn)遠(yuǎn)地停下腳步看了一眼。

    好像是在搶救，隱約聽到‘并發(fā)癥’這樣的字眼。

    在那個病人被推去手術(shù)室時，郁奚偶然看到了他緊閉的雙眼和顏色灰白的臉，口中還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溢著血。

    傅游年等醫(yī)生開了單子，繳費(fèi)后又去買了晚飯，才回病房找郁奚。

    郁奚還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昏沉。

    傅游年發(fā)現(xiàn)他睡得越來越久了，醫(yī)生說讓他帶郁奚出去稍微走走，曬一下太陽，但是他也很難等到郁奚清醒。

    “先起來吃點東西，”傅游年俯身摸了摸他微熱的臉頰，拉著他瘦骨伶仃的手腕，說，“待會兒再睡，不然晚上要睡不著了?！?/br>
    郁奚沒有聽見，連眼睫都沒有一點顫動。

    傅游年就直接伸手把他抱起來了，讓他靠在自己懷里，然后捏了捏他的鼻尖。

    郁奚這才茫然地睜開眼，沒有焦距地看向他的臉，過了幾分鐘終于回過神來，有點遲鈍地說：“嗯?！?/br>
    晚上買的是鱈魚粥和幾份小菜，剩下的都是傅游年自己在家里做好帶過來的，郁奚有段時間很喜歡吃那種撒了rou沫的薄餅，又香又脆，也不知道傅游年是怎么做的。

    但這次郁奚拿起一小片，試著咬了一點，卻半天都沒能吞咽下去。

    “吃不下沒關(guān)系，”傅游年拿了張紙巾給他，“吐掉就好了?！?/br>
    郁奚搖搖頭，喝了點水，最后還是費(fèi)勁地吃完了那一小片薄餅。

    “你明天不要來了，”郁奚對他說，“以后也別來了?！?/br>
    傅游年頓了一下，說：“你不想見我么？”

    郁奚卻點了下頭。

    他眼前晃過那張灰白慘淡的臉，還有枯瘦的四肢，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纖細(xì)的指尖。

    “不想看見你?！庇艮烧f。

    傅游年沉默了很久，等看著他喝掉那碗粥，才又開口，說：“我在適應(yīng)了?！?/br>
    郁奚抬頭看向他。

    “……你不在家我也會自己做飯吃，最近還接了一個新的通告?！备涤文杲又f，“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問我的那個燈塔？片場就在那附近，去客串，要拍十天，所以這十天也沒辦法來看你。你照顧好自己。”

    郁奚聽著他的話，以為自己會哭，但一滴眼淚也沒能掉下來。

    他好像在傅游年面前關(guān)閉了這道閘門，不敢讓傅游年看到他的眼淚，怕傅游年會狠不下心，會舍不得丟下他，于是最后眼淚都往心里流，淹得整顆心臟透著淚水的咸澀，只有他自己知道。

    “去吧，”郁奚說，“不用……擔(dān)心我，你下次回來的時候，我還在這里的。”

    傅游年想對他笑一下，卻怎么也沒能牽動嘴角。

    最后跟他說：“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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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我很想你

    傅游年真的好幾天沒有來醫(yī)院。

    頭一天沒來的時候，郁奚以為他第二天會來，但是坐在落地窗邊等著，看著天色漸漸昏暗，路燈接二連三亮了起來，醫(yī)院門口也沒有拐進(jìn)來熟悉的那輛車。

    那天晚上他翻來覆去沒睡著。

    但平常他總是昏睡，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好像前幾天還在穿著很厚實的羽絨外套，一轉(zhuǎn)眼就開始變得悶熱，而他竟然還活著。

    郁奚有時候都厭惡自己沒來由的頑強(qiáng)生命力。

    這段時間輸液頻繁，他的皮膚又容易留淤青，手背上整片都是青紫的痕跡，還有細(xì)小的針孔，護(hù)士來給他輸液時，都找不到可以再下針的地方，只能換到另一只手先輸幾天。

    郁奚有時靠坐在床邊，數(shù)著藥盒里花花綠綠的顆粒，是真的一粒也吃不下了。

    他一直在等，等傅游年再也不會來看他，不會聯(lián)系他，到時候他就把這些東西全都倒掉，再扯掉手背上的輸液針，他會離開這個蒼白冰冷的地方，到死都不想再踏進(jìn)來一步。

    可傅游年還是時不時地給他發(fā)消息。

    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閑聊，偶爾還會很幼稚地找他告狀。

    [傅游年]：[圖片][圖片]

    [傅游年]：晚上只能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