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回答，但是她臉上的笑表現(xiàn)出來，貝莉葉的回答完全正確。

    “小聲些吧?！蹦赣H說：“這件事決不能讓小獅子知道，他一定會揮舞起那把可笑的劍，吵嚷要把我劈成兩半。那個時候，不管我多喜歡他，也不得不對他動手了……所以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同意嗎？”

    貝莉葉心中又是冰冷，又是恐懼。盡管她不想欺騙阿克爾，但是這件事若讓阿克爾知道了，他恐怕真會發(fā)瘋的。她遲疑著，點了點頭。

    “為什么……你既然保護了我們，為什么不能保護阿茲塞爾，為什么不保護雙子堡呢……”貝莉葉低聲說，回想起阿茲塞爾的死去，他最后的話語，她的眼框又濕潤了。

    “為什么？你怎么不問為什么每晚月亮升起，太陽就要離去？”母親說：“二十年前，阿茲塞爾得到了神的力量，卻在血色高地失去了兩千同伴?，F(xiàn)在，阿克爾繼承了這力量，也失去了整個雙子堡和阿茲塞爾。這些之間也許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但是這都是自然運作的道理。我不是神——或者說，我不是人類所稱頌的那個神，我不能違背自然。有生，就有死，有存在，就有毀滅。如果今天這個大陸就會沉入大海，難道我還要將它撐住，永遠托著它浮在海面上嗎？”

    母親的話對貝莉葉的問題完全沒有用處。她似乎用一個很深奧的圈子繞開了這個話題，貝莉葉根本聽不明白，但是又無從辯駁。

    “那么，你又為什么要救出我們呢？”

    “這，也是自然?！蹦赣H神秘的一笑：“我說過了，我不能違背自然?！?/br>
    看到貝莉葉那徹底失去頭緒的表情，母親終于承認(rèn)她的愚鈍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她不再玩弄晦澀高深，直白地回答：“我救你們，因為你們是力量的繼承者，是自然選擇了你們。當(dāng)你們成為繼承者，或者人類所說的那個‘神之右手’后，就承擔(dān)了自然所規(guī)定的責(zé)任，那我?guī)椭銈?，就是順?yīng)自然。至于我為什么不救阿茲塞爾……有了你們這些繼承者之后，他就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他的生死變得無關(guān)緊要。能光榮戰(zhàn)死在雙子堡之中，難道不是他最好的結(jié)局嗎？”

    貝莉葉被她的話搞暈了。她能隱隱察覺話里有什么不對，但是她的理解有限，根本抓不住關(guān)鍵之處。她只得放棄，接著問下去：“可是我根本沒有經(jīng)歷試煉，我也不是人類，我……也是力量的繼承者嗎？可是我沒有得到任何力量……”

    “你早已通過屬于你的試煉了?！蹦赣H說。

    貝莉葉徹底陷入迷惑之中。母親卻不再說了，將托盤端來，放到她面前。

    “先吃點東西吧。你流失太多血了……天啊，要是你肯吃女妖該吃的東西，治療你也不會這么費勁……先好好休息，其他的問題，我會當(dāng)著你和小獅子的面一起解答的，現(xiàn)在沒什么需要瞞著他的了，我也不想同一番話還要說兩次?！?/br>
    盤子里是一碗rou湯，里面還有不少栗子。旁邊的水罐里是些羊奶。貝莉葉看著這些食物，忽然意識到母親為她做的一切。

    “謝……謝謝你……”她低喃。

    母親哼了一聲，說：“誰讓我是母親呢。吃吧?！?/br>
    為了養(yǎng)傷，貝莉葉和阿克爾不得不在母親的木屋暫留。貝莉葉因失血過多，足足昏迷了五天。但事實上，阿克爾的傷遠比貝莉葉嚴(yán)重得多。他受的傷足夠一般人死上叁次。母親用法術(shù)治愈了他斷裂的骨頭和破損的內(nèi)臟，但是背上被活尸抓出的傷口感染了尸毒，不得不依靠草藥，于是采集藥草的任務(wù)，就落到不情不愿的狄夢娜身上。

    雖說主要該感謝母親的法術(shù)，但阿克爾的體質(zhì)也著實驚人，療傷后的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動。接著只要每天喝藥休養(yǎng)，并更換背后傷口的藥草就可以了。

    蘇醒后的他每天沉默寡言，不是坐在貝莉葉旁邊看著恍若尸體的她，就是在木屋門口望著溪流和森林。他的眼神陰沉極了，冰藍的瞳孔似乎變成了死灰的顏色。雙子堡的陷落，黑之噬的擴散，阿茲賽爾的死……這些都沉重地壓在他的心口，讓他無法呼吸。他成為圣騎士，是為了抵御黑之噬，保衛(wèi)大陸，而他成為“神之右手”，是為了替代阿茲賽爾，讓他能平靜度過余生……可現(xiàn)在，黑之噬惡化，阿茲賽爾死了。那他，他做的一切到底還有什么意義？

    之后，他又該做什么？

    他每天都沉浸在這種極度濃稠的無望之中，感到這片無垠的大地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生命中的一切，都被毀掉了。

    直到，貝莉葉醒來。

    這個堅韌的女人活了下來，把他，與他的過去，與這個世界，再次聯(lián)系到了一起。

    貝莉葉失掉的血需要較長時間回復(fù)，他的毒也沒有清除，他們只得繼續(xù)留在這座木屋中。這樣也好，可以給他一些時間思考。他仍然每天坐在木屋前，看著森林與溪流，想著雙子堡那一夜，阿茲賽爾的話，和他的將來。

    “喂，”他身后忽然響起狄夢娜的聲音。她拿著藥草罐子走來，說著：“別為難我，你知道我也不愿意做這個，就和你一樣。”

    阿克爾不理睬她，頭也沒回，脫掉了自己的外套。他裸露的前胸腹上滿是新愈的傷疤，后背上叁道深長的傷口，被草藥糊住。

    要換藥，就要先把之前的草藥從裸露的傷rou上刮下來，這顯然不是什么讓人舒服的事，再加上做的人是狄夢娜，總會故意加重力道——但是阿克爾從沒像狄夢娜所期待的那樣哀聲抱怨或痛哭流涕，他連眉毛都沒動過一下。

    這次刮藥，狄夢娜依然手法惡劣，甚至故意將手指扎入他的傷口。阿克爾也仍然一聲不吭，連肌rou都沒有顫動。狄夢娜沒達到自己的目的，心情差了起來。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彼贿叞研滤幉肷纤暮蟊?，一邊說著：“一句感謝都沒有，人類都像你這么不知感恩嗎？”

    她的尖酸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扎出的針落入棉花，這讓她更加不悅。

    “喂，我在問你話！”她嚷。

    “你確實救了我的命，”阿克爾終于開口了，“所以我才會閉嘴。別得寸進尺?！?/br>
    狄夢娜感受到了他話語中的威脅。她極不甘心，卻不敢再繼續(xù)招惹他。那個夜晚，雙子堡中驚人的景象至今仍深印在她腦海中。神之圣堂的大廳被尸塊和坍塌的巨柱碎石掩沒，這個男人倒在堆積如山的尸體中間，仍緊握著他的劍。他身后，除了貝莉葉和阿茲塞爾的遺體以外，是一片空白——成百上千的活尸，沒有一只越過他的防線。

    那不光是普通的活尸，其中還有尸巫和力大無窮的巨怪。還不僅如此，圣堂外面的道路上，也遍布他廝殺的痕跡。若不依賴高級法術(shù)，連她都無法應(yīng)付這么多的活尸；而她的法術(shù)在他這個圣騎士面前，又幾乎沒有效果……

    可以說，若真要戰(zhàn)斗，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憤憤地挖出一大塊草藥，糊上他的傷口，均勻抹開。她的手撫摸在他寬闊的脊背上，慢慢地，她翡色的媚眼微瞇起來。

    手下觸到的軀體強悍而健美，肌rou結(jié)實，每一個細微的滑動都蘊含著巨大的力量。這個男人比她強大的事實使她感到了危險，卻也讓她體會到一種被征服的刺激。她開始有些心動神馳，手的動作不安分起來，即使抹完了藥，仍舍不得離開他的肩背，沿著他肌rou的走線慢慢游移，隱含濃烈的挑逗。

    “你弄完了嗎？”阿克爾覺察到她的手離開了傷口的區(qū)域，生硬而直接的問。

    狄夢娜動作僵住。她在后面狠狠瞪了這男人一眼，開始收拾起東西。

    “母親叫你。”她惡聲惡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