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陌從口袋里拿出一根鷹羽，扔進了翻涌的漩渦之中。鷹羽頃刻便消失了。

    忽然間，像是沸騰的油鍋里落入了一滴水，赫瓦格密爾劇烈地翻滾起來，霧之國的地平線猛地一顫，十一條河流奏響了整齊劃一的高歌，一聲憤怒的咆哮從漩渦深處傳來。

    巨龍尼德霍格從赫瓦格密爾中心緩緩浮起，它是如此巨大，尾翼有半條河流那么長，張開的雙翼霎時遮蔽了灰沉沉的天空。在那之下，無數(shù)墮落者的靈魂正圍繞著它龐然的身軀飛舞。

    邪龍黃褐色的眼睛里盛滿了絳紫的血絲，看一眼就仿佛整個靈魂都被吸入似的。它盯著程陌，朝他緩緩地亮出了沾滿毒液的尖牙。

    “人類，你竟敢向我扔下維德佛爾尼爾的羽毛[注1]?！蹦岬禄舾竦穆曇舻统?，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地底深處涌上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程陌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它：“那只松鼠又在你們之間搬弄是非了，什么時候你才能去往地上的世界，做你想做的事情？”

    巨龍猛地瞇起眼睛：“你在挑釁我？”

    程陌笑了笑：“只是想問問你還需要多少時間，我去給你爭取。”

    尼德霍格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諸神黃昏不是癡心妄想。”程陌在尼德霍格猛然抬起的視線中，指向遠方的一片空虛，“在金倫加鴻溝[注2]的另一邊，已經(jīng)有人去取蘇爾特的炎魔劍[注3]了?！?/br>
    “你怎么知道？”尼德霍格懷疑地看向他。

    “因為他跟我們一樣，想給這一切畫上一個徹底的句號。”

    “想讓這一切徹底結(jié)束——”尼德霍格眼中的敵意淡去了，“你要先見一見那三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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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名為斯瓦塔爾法海姆的國度里，居住著善于制造寶器的矮人們。程陌到達的時候，矮人們正圍在熊熊燃燒的火爐前嘀咕著什么。

    “德羅米都捆不住的巨狼，我們能做出更好的鎖鏈嗎？”一個矮人小聲問道。

    “快閉嘴，主神奧丁已經(jīng)發(fā)話了，我們必須要做出這樣一件東西！”另一個急急忙忙地打斷他。

    “史基尼爾[注4]已經(jīng)把我們需要的材料都送過來了，這個活兒只有我們矮人能做到。”一個稍長的矮人發(fā)話了，“不能觸怒奧丁?！?/br>
    本以為尼德霍格會讓他直接去見那三個重要的孩子，沒想到卻被黑龍送到了矮人之國。好在有隱形衣的加裝，矮人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而程陌也在矮人們的只言片語里知道了尼德霍格將他送到這里的原因。

    ——北歐神話中，最終咬死主神奧丁的巨狼芬里爾，被諸神欺騙以至落入格萊普尼爾的束縛。格萊普尼爾則是奧丁要求矮人為此打造的一件寶器，沒有任何東西能掙脫它的桎梏，就連力大無窮的芬里爾也是如此。按照北歐神話的進展，被格萊普尼爾束縛的芬里爾動彈不得，只能怒嚎著被困在群山之間，一名神祗的劍抵住它的上下頜，讓它永遠不能合攏嘴巴。芬里爾每嚎叫一次，就會發(fā)生一次地震，從無法閉合的嘴里流下的口水，在山間匯成一條條河流。

    看來此刻芬里爾還沒有被諸神束縛，因為那條名為格萊普尼爾的繩索尚未被矮人制作完成。尼德霍格送他來這里的意義，應該是希望他以某種方式破壞格萊普尼爾。

    矮人們手上拿著六件亮閃閃的東西，他們在火爐邊圍成一個圈，唱起了音調(diào)奇異的歌謠。

    “第一樣，貓的腳步，讓它永遠不能掙脫束縛?！?/br>
    “第二樣，女人的胡子，讓他永遠被困于此?！?/br>
    “第三樣，山的根，讓他苦苦死等。”

    “第四樣，熊的肌腱，讓他飽受死亡欺騙?！?/br>
    “第五樣，魚的呼吸，斬斷他所有希冀。”

    “第六樣，鳥的唾液，讓他記憶枯竭，再難記起仇人的臉?！?/br>
    矮人每唱一句，就將手里對應的東西扔進沸騰的鍋里，等一曲唱完，聚集的矮人一個接一個地走出屋子，只留下拉風箱的最后一個紅鼻子矮人。

    “格萊普尼爾要求材質(zhì)絕對純粹，連渾濁的呼吸也會使它失效，你是我們最信任的人，一定不要讓任何雜質(zhì)落進鍋里?！弊詈箅x開的矮人拍了拍紅鼻子矮人的肩膀。

    眾人走后，紅鼻子矮人嘟囔一聲，百無聊賴地拉起了風箱。鍋爐房的空氣很溫暖，在坩堝的咕嘟聲里，矮人漸漸有些昏昏欲睡。

    機會來了。

    程陌悄悄走到鍋邊，昏睡的矮人看不見他，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氣息。程陌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朝坩堝中倒入了一滴玻璃瓶里的暗紫色液體。那是一滴赫瓦格密爾的劇毒之水。

    赫瓦格密爾之水一入坩堝就立刻消失不見了，此刻一切平靜，可程陌知道，格萊普尼爾的材質(zhì)已不再純粹，等它打造完畢的時候，將再也無法禁錮芬里爾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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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濤洶涌的世界之?？裣破饾饽愕木蘩?，刺目的閃電劃破天穹，滾滾洪雷接踵而至，猶如深海巨人的絮語。

    刺骨的雨水狂暴地拍打在程陌臉上，他抹去睫毛上的雨水，不為所動地站在世界之海的邊緣。在滔天的巨浪之下，他久久等待的東西終于露出了身形。

    世界在一瞬間靜默。下一秒，一只巨大的腦袋從水面之下猛然刺出！那是一只巨蛇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