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程陌是那個唯一能夠進(jìn)入秦楚河世界的人。一種無形的紐帶將他們連結(jié)在一起，程陌開心的時候秦楚河也覺得心里嘗到了一點甜味，程陌傷心的時候秦楚河便覺得心像是被什么揪起來，就好像秦楚河是通過程陌的感受，來感知這個世界的喜怒哀樂一般。

    時光飛逝，初中的程陌第一次收到女孩子寫給他的情書。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被秦楚河木著張臉給抽走了。秦楚河那會兒已經(jīng)開始比他高，被秦楚河舉起來的情書他踮著腳也夠不到，只能一邊氣急敗壞地蹦跶一邊朝他嚷嚷，少年特有的難堪和羞赧在臉上映出一片窘迫的潮紅。

    走馬燈像連映的膠片電影，轉(zhuǎn)眼就到了他們剛上高中的時候。那會兒秦楚河已經(jīng)是個在各學(xué)校間小有名氣的人物，在各種學(xué)科競賽中展露鋒芒，市區(qū)所有的重點高中為他搶破了頭，有些甚至開出了驚人的獎勵價碼，而他最終選擇了程陌決定去的這一所。

    想當(dāng)然耳，這樣的人甫一入校便大放光芒，成為老師和同學(xué)們課間談?wù)摰母哳l話題。而他本人卻與極高熱度恰恰相反地，永遠(yuǎn)游離在這些聒噪的圈子之外。多數(shù)時候他都安靜地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戴著耳機，看著窗外飛過的候鳥或者偶爾飄落的秋葉。逆光的剪影里，少年特有的挺拔和利落被鍍上一層模糊的光暈。

    直到很久以后，秦楚河的背影都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在程陌的夢境里，成為后來一段時光中他用來回憶秦楚河的，少得可憐的一點東西。

    “看球！”

    體育館的戰(zhàn)局盛況空前，比賽進(jìn)入膠著狀態(tài)，兩隊比分糾纏不下。程陌運球的間隙看了眼計分板，76:78，和對方還有兩分的差距，而時間還剩不到二十秒。要想贏得這場比賽，除非能投中三分。

    對方必然也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把全場三分球準(zhǔn)頭最高的程陌防得死死，讓他絲毫沒有投球的機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汗水滴在光滑的地板上，球鞋摩擦發(fā)出吱嘎噪音，這是一場關(guān)乎學(xué)校榮譽的對抗賽，一貫的勝負(fù)欲讓程陌不允許在自己身上失敗。他穩(wěn)了穩(wěn)呼吸，剛準(zhǔn)備殊死一搏，驀地聽見一個平穩(wěn)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準(zhǔn)備傳球?！?/br>
    全場注意力都在程陌身上的時候，身為前鋒的秦楚河不知什么時候從內(nèi)線穿了過來！多年默契在此刻化為絕對信任，幾個假動作之后，程陌將球朝三分線外的秦楚河傳了過去！秦楚河接球。起跳。投球。

    籃球入框，發(fā)出漂亮的空心音，終場哨聲幾乎在同時吹響。

    79：:78！他們在最后一刻反敗為勝！

    歡呼聲排山倒海襲來，幾乎將體育館蓋頂掀飛，激動萬分的隊友沖上前去，在秦楚河身邊躊躇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選擇把程陌拋了起來。程陌在余光中看見全隊最大的功臣走到場邊拿起自己的運動飲料喝了一口，汗水從臉頰和脖頸落下，打濕白色的球衣球鞋。他好像跟這一切都毫不相關(guān)，可目光卻穿透攢動的人群朝程陌看了過來，嘴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在上下震蕩的視線里，秦楚河舉起手中的飲料瓶，朝他遙遙地敬了一杯。

    忽然，歡呼聲如潮水般褪去。程陌猛地皺眉，左小腿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他從慶祝的人群頂端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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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轉(zhuǎn)木馬！”

    人潮如織的游樂園里，五彩氣球和糖果的芬芳將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緊緊包裹。早已將前夜夢境忘在腦后的程陌剛從云霄飛車上下來，一抬頭便被出口處的旋轉(zhuǎn)木馬吸引住了視線。

    得益于高昂的造價，這里的旋轉(zhuǎn)木馬是豪奢的上中下三層，最下層是低矮的小木馬，專供小朋友娛樂，而頂層如同扇葉般向外延伸展開。最頂層的木馬并非由鋼管固定底座，而是從上方由堅韌的鋼絲繩垂吊，整個基座轉(zhuǎn)動的時候，最頂層木馬便會像秋千一樣旋轉(zhuǎn)著鋪開。

    “試試這個？”程陌拉著秦楚河摩拳擦掌地上了最頂層，選了個最靠近外圍的棗紅色木馬坐了上去，而秦楚河騎了一個純白的獨角獸，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谒磉叀?/br>
    輕柔的音樂響起，彩燈流水般點亮?；従忁D(zhuǎn)動，鋼絲繩繃直，木馬慢慢遠(yuǎn)離地面，溫柔的女聲貫徹整個旋轉(zhuǎn)木馬。

    “在飛速流逝的光陰里，有沒有一個人，是永遠(yuǎn)不曾改變的？在這樣的瞬間，請看一看你身邊的人。不論怎樣，請永遠(yuǎn)記住有一個人，曾經(jīng)陪你一起走過這樣一段短暫而幸福的時光。請永遠(yuǎn)記住他?！?/br>
    程陌轉(zhuǎn)頭看向秦楚河，后者也同樣認(rèn)真又安靜地看著他。彩燈流轉(zhuǎn)，孩子們鶯雀般的笑鬧聲匯成長河，程陌的眼睛里忽然只剩下面前這個人堅毅又篤定的臉。

    秦楚河勾起唇角，朝他緩慢又溫柔地微笑了一下。

    不知怎的，眼前的畫面忽然和另一段未曾發(fā)生過的記憶重疊在一起。那是另一個奇詭的游樂場，有著會說話的兔子和背著焦油桶奔跑的青年，綴著斑斕彩燈的碩大燈牌在漆黑的夜空中點亮，在如長河流動的光影里，秦楚河也是這樣看著他。

    啪嗒。一滴眼淚滴落在青年緊繃的嘴角。

    伴隨著突然亮起的“WELE TO NOVED”字樣，兔子的話語在旋轉(zhuǎn)木馬的背景音里拉得好長。

    “不——要——哭——哦——”

    兩張秦楚河的臉交替重疊，彩燈忽然信號中斷似的一齊亂閃，耳邊忽然傳來游人的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