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即熙探了探門,門上有封門符打不開,思薇應(yīng)該是出去了。她倚著拐杖漫不經(jīng)心地看這扇朱紅色的門,心想這丫頭現(xiàn)在一個人住,這封門的習(xí)慣倒是改不掉了。 她剛進(jìn)星卿宮時被安排和思薇合住,那可真是雞飛狗跳。思薇討厭她于是天天和她針鋒相對,就想把她逼走。每次出門的時候,思薇都換不同的封門符把院子封死,讓即熙打不開門回不了房間。 即熙當(dāng)然不會哭哭啼啼地去找宮主或者兩位掌事師兄告狀,她很快就學(xué)會了解符每天和思薇見招拆招,思薇設(shè)的符咒總能被她破了。每次看見思薇青白交加的臉色,即熙都覺得十分快意以至于放下了揍這個meimei一頓的念頭。 后來因為她無法無天上課睡覺打架斗毆考試作弊,被勒令搬到了雎安的隔壁,由這個唯一能管住她的師兄看著,一看就是七年。 即熙跟賀憶城講她在星卿宮的經(jīng)歷時,賀憶城就拍著她的肩膀露出由衷同情的神色,說道:“天機(jī)星君給你當(dāng)了七年爹,實在是嘔心瀝血殊為不易?!?/br> 即熙一邊漫無邊際地回想著,一邊用手指戳著門上的符咒,下意識地逆著符咒的氣脈比劃著,劃來劃去片刻后符咒發(fā)出叮的一聲繼而消散了。 它散了! 即熙驚得去抓那消散的符咒,然而只是徒勞。 不是吧,這就解開了?這么多年思薇的封門符怎么沒長進(jìn)啊! 破修士的封門咒等同于踹門而入,但是破都破了,她要是說自己沒進(jìn)去思薇肯定也不信。 即熙略一思忖,她拄著拐干站著等也堅持不住,索性大大咧咧地推門進(jìn)去了。只見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種了薔薇花,淺粉淺白一片,即熙拄著拐在石子路上一歪一斜地走著,拐滑來滑去,正在她努力保持平衡的時候身后傳來一聲怒喝。 “誰如此無禮!” 一道白色身影迅速而來眨眼之間就站在了即熙和房門之間,二十出頭的女子綁了根粉紫色的發(fā)帶,頸間隱約有銀色的北斗星圖。她雙瞳剪水杏眼圓睜,膚色粉白,仿佛院子里的粉白薔薇活過來似的。 嗨,思薇這丫頭,一年一年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也不知道將來會便宜誰。 即熙扶著拐,拿起長輩的架子:“自然是你的后母來看望一下你?!?/br> 思薇瞇起眼睛咬著后槽牙,冷笑道:“入了星卿宮便拋卻姓氏,與父母親人斷絕關(guān)系,只有天地師友,后母是什么?” “這可是你說的,天地師友——那我是你師母對吧?你見了師母,連招呼都不打嗎?”即熙揚起下巴,微微一笑。 思薇嘴角顫抖了半天,還是咬咬牙低頭行禮:“見過師母?!?/br> 即熙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心里卻樂開了花。 “好了,我不與你計較這些?!?/br> 重活一次她的輩分青云直上,思薇從來都沒有叫過她jiejie,現(xiàn)在卻乖乖低頭叫她師母,這真讓人神清氣爽。 “我是來……” 即熙往前走正欲表明來意,拐杖在石子路上一滑,她的身體劃出了一道優(yōu)美的線條頭朝下啪嘰摔在地上,熱熱的液體就順著她的鼻孔留下來。 “……” 一片靜默中,即熙覺得自己很是對不起蘇寄汐這張?zhí)烊酥说哪槨?/br> 因為她的摔倒流鼻血,思薇終于打開房門把她扶進(jìn)房間休息了——雖然有點不情愿。 即熙腹誹道你這么不情愿,搞得像屋子里藏了男人似的。 她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喝了思薇泡給她的菊花茶,一邊拿手絹摁著鼻子一邊說:“我有個事情想問你?!?/br> 思薇坐在她對面托著茶杯吹氣,冷冷道:“你說,說完趕緊走?!?/br> 嘿呦喂,這傲慢的勁兒不減當(dāng)年。思薇一向在師兄們和宮主面前乖順,但在即熙和師弟師妹面前就驕傲無禮,妥妥的大小姐脾氣。 “禾枷就是貪狼星君即熙對吧?” “咳咳咳……”思薇嗆得直咳嗽。她抬起眼睛來看著即熙,怒道:“你……你胡說什么!” “我可沒有胡說?!奔次踹呎f著邊在心里過了一遍剛剛編好的胡話,悠然開口。 “星卿宮的弟子滿十八歲還未受封星君的就要退籍離宮,如今宮里的弟子換了好幾代,此次參與討伐的人里認(rèn)識即熙的只有你,柏清和雎安。你以為只要你們不說便沒有人會知道,事實卻不然。有一位曾與即熙一同修習(xí),后來離宮的弟子恰好與我熟識,他參與討伐認(rèn)出了禾枷就是即熙,告訴了我?!?/br> 即熙以她多年坑蒙拐騙的經(jīng)歷一本正經(jīng)地胡編濫造,臉不紅心不跳面帶微笑。 思薇的瞳孔收縮,桌上的手默默捏成拳頭,她瞪著即熙說道:“你想干什么?” 即熙微微一笑,靠著椅子的后背托著茶杯吹氣,冷冷道:“你說呢?” 不就是傲慢么,誰不會啊。 思薇目光閃爍地看了即熙半天,即熙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故作高深地開始扣帽子:“你們星卿宮參與討伐禾枷,原來是想要趕緊清理師門,維護(hù)你們的好名聲啊?!?/br> “你休要隨意污蔑!師兄們參與討伐時根本不知道禾枷就是即熙!”思薇氣憤反駁。 即熙看著思薇流露出憤怒神色的眼睛,沉下聲音道:“那你呢?” 思薇的目光有一瞬間閃躲,她說:“我自然也是一樣的?!?/br> 思薇撒謊和說實話時的狀態(tài)差別太大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沒告訴雎安和柏清即熙就是禾枷。 即熙驀然松了一口氣。 雎安殺她時干脆利落又平靜,那不是因為厭惡或憎恨她,他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是她罷了。 這真是太好了。 思薇小心地觀察著即熙的表情,整個人就像攻擊前渾身緊繃的貓。即熙卻心情大好地放下茶杯,說道:“你放心,這事兒我已經(jīng)囑咐過那位朋友不要聲張,我也會守口如瓶。來跟你說這件事兒呢也就是跟你交個心,畢竟咱們關(guān)系特殊,我也沒真想做你后母,咱就維持個表面和平就行?!?/br> 面對態(tài)度陡然大變的即熙,思薇怔了怔,滿臉懷疑地看著她。即熙笑著拍拍手,拎起旁邊的拐杖對思薇揮揮手道:“你不用送了?!?/br> 走了兩步她想起來什么,回頭貼心地囑咐道:“你這封門符也太弱了,功力不行得好好練啊?!?/br>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xiàn),捅出驚天秘密的女人以不熟練的姿勢住著拐杖,哼著小曲漸漸消失,思薇看著她的背影錯愕地喃喃道:“……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蘇家的大小姐居然是這般奇怪的女子? 即熙走后思薇立刻站起身走到院門口把院門關(guān)上,回到房間關(guān)上房門后又加了一道封門符,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去看著她房間里那個梨花木的大衣柜。 思薇靜默無聲地看著那衣柜許久,然后緩緩起手解了衣柜上的封門符,衣柜吱呀呀地打開,露出了衣柜里躺著的面色蒼白的紅衣男人。 他長了一張精致俊秀的臉龐,即便是躺在那里不言不語,都流露出幾分風(fēng)流和邪氣。奇怪的是他渾身上下不見傷口卻呼吸微弱。 思薇搭上他的脈搏,還是一樣孱弱。她皺皺眉頭,喃喃道:“這到底是什么毛病?” 而后頭疼地揉著太陽xue,氣道:“我干嘛給自己找這么個麻煩!” 另一邊的即熙正十分開心地哼著小曲走回自己的房間,她熟練地穿過亭臺樓閣,連拐杖都使得比以前順手了。 她住的房間是宮主的紫薇室,旁邊就是雎安的析木堂。即熙目不斜視地走過析木堂,見四下無人又偷偷退回去,析木堂的院門是打開的,院子里正有一直渾身銀白的大狼躺在里面曬太陽。 金色的陽光下它身上的絨毛仿佛泛著光似的,在風(fēng)里輕輕搖曳,看起來愜意極了。 即熙愣了愣,然后激動地喊道:“冰糖!” 這只威風(fēng)凜凜的大狼聽了這呼喚一個激靈躥起來,四下張望和即熙對上了眼睛。它似乎也愣了愣,然后喜笑顏開嗷嗚嗷嗚叫著朝即熙飛撲而來。 即熙哪里受的住這么大一只狼的飛撲,再一次倒地——還好這次是仰面的。冰糖開心地舔著她,尾巴搖成了一朵花。 即熙順著它的毛,感慨萬千,沒想到星卿宮第一個認(rèn)出她來的居然是冰糖——她十二歲時撿回星卿宮養(yǎng)的狼。 即熙心情復(fù)雜地看著冰糖搖成一朵花的尾巴,這種搖法對于狼尾巴來說實屬不易,她一頭威猛的雪狼怎么被養(yǎng)成了狗。 其實冰糖是個漢子,從小被叫冰糖習(xí)慣了的它,并不知道這是一個很娘的名字。 第8章 求學(xué) 冰糖嗷嗚了好幾聲,即熙當(dāng)上貪狼星君后給它授過靈識,所以它能跟即熙交流,就像阿海和雎安一樣。 那嗷嗚幾聲是在問她這些年都去哪里了。 這個問題就說來話長了,即熙拍拍冰糖的背讓它起來。它乖順地收了爪子正襟危坐,尾巴仍然搖得像花兒似的。 即熙盤腿坐在地上和它一般高,撐著下巴思考了一陣然后決定老老實實跟冰糖坦白。 “冰糖啊,其實我是個細(xì)作來著的。” “嗷嗚??!!” 即熙撿著重要的節(jié)點把自己混進(jìn)星卿宮求學(xué)七年然后溜回家,最近不幸死去又萬幸死而復(fù)生的事情告訴了冰糖。冰糖一開始很驚訝又困惑,在聽到即熙說當(dāng)年她怕暴露身份沒敢把它帶回家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啪一爪子又把她摁在地上了。 “嗷嗷嗚!!” 即熙陪著笑求饒:“糖少俠少俠,你冷靜啊。” 冰糖磨著牙,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即熙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舉手正色道:“你看這樣,我去參加星卿宮大考,爭取進(jìn)封星禮把貪狼星命拿回來,然后就順理成章要回你了好不好?” “嗷嗚?” “我保證,我沒騙你,我也不會把你丟下了?!?/br> 聽見即熙說出“不會把你丟下”的時候,冰糖的眼睛就含了淚,委屈巴巴地低頭想要舔她。 “冰糖!住手!” 一聲怒喝響起,冰糖和即熙同時轉(zhuǎn)頭,即熙躺在地上橫著的視野里就出現(xiàn)了浩浩蕩蕩的一行人。 柏清,雎安,思薇,武曲星奉涯,天同星七羽。除了外出未歸的廉貞星君和“失蹤”多年的貪狼星君之外,星卿宮的甲級主星星君都在此了,后面還跟著許多次級星君。 這是有什么事,居然如此興師動眾? 紅鸞星君夢湘驚道:“師母,你受傷了!” 即熙感受到從鼻孔緩緩流下的熱血,應(yīng)該是剛剛在思薇院子里摔的傷還沒好。 目前這情況她倒在地上,冰糖爪子拍在她身上,她鼻子流血,剛剛冰糖還沖她張開了嘴…… 這是畫面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冰糖立刻把爪子收了回去,幾個弟子跑過來把即熙扶起來,即熙再次掏出手絹捂住鼻子,說道:“沒事沒事,這鼻血是我自己磕出來的。” 之前出聲制止冰糖的柏清顯然不相信即熙的話,他面色嚴(yán)峻地瞪了一眼冰糖,然后等著雎安教訓(xùn)冰糖。畢竟冰糖和它的主人一個樣,只聽雎安的話。 冰糖齜牙,委屈巴巴。 雎安走過來彎腰摸了摸冰糖的頭,便笑起來說道:“冰糖是貪狼星君的靈獸,平日里性子烈也確實常與人爭斗。不過這一次不同,它是喜歡您才這樣的??赡鼙磉_(dá)喜歡的方式太過熱烈,您受傷了么?” “沒有我沒事,這方式我覺得剛剛好,很招人喜歡?!奔次趺Σ坏卣f著,發(fā)出濃重的鼻音:“你可千萬別責(zé)罰它?!?/br> “不會?!宾掳残χ鴳?yīng)道。 柏清驚詫地看著雎安,憂心忡忡他這師弟護(hù)短的毛病怎么越發(fā)嚴(yán)重了。 “你們這浩浩蕩蕩的是要干什么???”即熙好奇地問道。 雎安沉默了一瞬,在他沉默的一瞬間即熙福至心靈地說道:“啊,對了,你們是來向我奉茶行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