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小廝看起來是個消息靈通的人,扯了個笑臉道:“呦,您是說何爺啊?!?/br> 思薇的那口茶水就嗆了嗓子:“何爺?你們叫他何爺?” “那是,何爺賭技出神入化,可是現(xiàn)在奉先城里炙手可熱的人物。您要是找他,白日里就去百喜賭坊,晚上就去紅仙樓,準(zhǔn)沒錯兒?!?/br> 思薇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賀憶城說的“替人做點(diǎn)小生意”,就是去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8-02 09:05:59~2020-08-09 08:36: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ocodu、46226756、云缺缺缺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鳥鳥子 106瓶;我沒有我不是 70瓶;沙洲與歌 40瓶;duck不必 28瓶;每天都在想中午吃啥、愛吃橙子的阿岑 20瓶;溫柔、eureka、ターブリス 10瓶;耳朵大大的大白兔 8瓶;一把青、fancysoul、hopelisa、mpiperita 5瓶;非非 3瓶;醉美不過流年 2瓶;周阿翡呀、白牙、啾果、吱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 感謝在2020-08-09 08:05:59~2020-08-11 08:38: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990419 3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烊烊der恩 9瓶;姜姜 7瓶;疏影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5章 賭坊 小廝還繪聲繪色地跟思薇描述了賀憶城在紅仙樓的各種風(fēng)流韻事, 說何爺真是風(fēng)月場上的一把好手。紅仙樓的顧琴姑娘,方圓十里最有名的才女,彈曲吟詩青州之內(nèi)莫有能敵, 平日里最是高傲不輕易接客。遇見何爺不過三日, 就完全被迷住了, 日日盼著何爺能去找她,為此還和樓里的宋仙仙姑娘爭風(fēng)吃醋。宋仙仙姑娘原本就以歌舞出名,是個潑辣直率的性子, 更是放出話來直言何爺是她心中最愛。 紅仙樓的雙璧都栽在何爺身上,可真叫人艷羨。 思薇聽了直皺眉頭, 喝完茶就拎著劍直奔百喜賭坊而去。 百喜賭坊位于奉先城內(nèi)最繁華的街道上, 金碧輝煌十分闊氣, 一看就是個銷金窟,進(jìn)賭坊就得先交一筆叩門費(fèi)。思薇一進(jìn)百喜賭坊,就發(fā)現(xiàn)青天白日的賭坊里卻不見日光,倒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若是置身此處怕是要不辨日夜不計時日,沉溺賭局之上不可自拔。 她在諸多衣著華麗人群中穿梭, 各個賭局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思薇找了半天,才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賀憶城的身影。 他易了容保持著“何弈”的樣貌,身著紅衣坐在一張賭桌之前。賭坊里令人炫目的燈火之下, 他微微瞇著眼睛像是有些困倦, 托著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眼前的牌局。思薇悄悄走近, 就聽見身邊之人竊竊私語:“陸少爺跟何爺玩六博居然敢出老千,此番陸少爺押了陸家小半個身家的賭注,何爺背后又是百喜賭坊坊主,這可有好戲看了?!?/br> 賀憶城敲著桌子, 微微一笑:“我早說這座城內(nèi)六博應(yīng)當(dāng)沒人能贏我,少爺偏不信邪押這么多身家,眼見著要輸了又出千,何必弄得這么難看呢?” 那陸少爺看起來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大約是常年出入賭坊不見天日的原因,看起來氣色不好又瘦弱。他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站起來咬牙道:“你說得倒輕巧,大家都說你何弈賭技高超手氣極好,自打來了百喜賭坊之后便常贏不輸,甚至得了賭坊坊主青睞??少€桌之上哪里有常贏不輸,你手上就沒貓膩,你就沒出老千?” 賀憶城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酒,抬眼笑瞇瞇地看著陸少爺。 “我沒有啊,陸少爺空口白牙就想給我安作弊的罪名,您剛剛可是被我逮住,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千,在場所有人都能證明。您還想抵賴不成?我聽說百喜賭坊的規(guī)矩,出千可是要賠十倍的?!?/br> 陸少爺面色一僵,索性破罐破摔道:“我不服,在座各位就真的信他何弈只是賭技高超,就沒有出千作弊么?他這般來歷不明的人,怎可相信?” 在場眾人竊竊私語,坊主雇傭的小廝打手們已經(jīng)消無聲息地圍了過來,賀憶城似笑非笑道:“陸少爺,你這樣輸不起可是我最討厭的。幸而我如今因為些緣故要修身養(yǎng)性,就不與你計較了。這一局的賭資是坊主給我的,那后續(xù)諸事就交給坊主來收拾吧。” 說罷賀憶城站起來,整好衣服伸了個懶腰,拍拍身邊打手的肩膀。他以近乎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替我?guī)Ь湓?,不管陸家怎么賠,若是十倍少一個子兒,以后百喜賭坊的門我就不會再進(jìn)了?!?/br> 思薇感覺到一陣輕微疼痛,近來她偶爾就會有這種刺痛感,因為非常微弱而且轉(zhuǎn)瞬即逝,百忙之中她就沒怎么注意。 如今看來,這居然是因為與賀憶城相連的祝符而產(chǎn)生的刺痛。思薇見賀憶城擺一擺袖子準(zhǔn)備離開賭坊,便遠(yuǎn)遠(yuǎn)地跟上去,想看看他除了賭坊里的事成天還干些什么。 百喜賭坊外是奉先城最熱鬧的街道,賀憶城就背著手在人流中悠哉悠哉地走著,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似乎不少人都認(rèn)識他。他問一個買瓦罐的大爺?shù)溃骸斑@個時候奉先城什么地方最熱鬧啊?” “那自然是百喜賭坊了?!贝鬆敳患偎妓鞯鼗卮稹?/br> 賀憶城搖搖頭,似乎覺得頗為可惜:“我剛剛從那里出來,還有什么別的熱鬧地方?” 大爺想了想便伸手一指不遠(yuǎn)處的紅仙樓,說道:“不是賭坊,那就是紅仙樓了,奉先城最有名的兩個熱鬧地方嘛?!?/br> “唉,我最近都在這兩個地方待著,著實是有些膩了,不過多謝大爺。”賀憶城笑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銀錠放在大爺?shù)臄傋由?,說道:“給您的酬勞。” 大爺攤子上的瓦罐全賣了估計也抵不上這塊銀錠,他喜出望外連連道謝。思薇吃驚地在不遠(yuǎn)處看著這一幕,不過是別人隨口回答了個問題,賀憶城居然就給他一塊銀錠。這般揮金如土,怪不得名聲在外這么多人都認(rèn)識他。 這人總是向她哭窮,一面哭窮一面揮霍,真是讓人火冒三丈。 思薇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賀憶城到了他所說的紅仙樓下,他揮一揮袖子就走了進(jìn)去,思薇的身影卻僵住了。 因為尚在午后,青樓前人流并不多。思薇面色紅白變換地看了這座紅綢裝點(diǎn)雕欄畫棟的銷金窟一會兒,然后果斷地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思薇!”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思薇轉(zhuǎn)過頭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紅仙樓三樓精致的小木窗不知何時被推開了。那個系著紅色發(fā)帶身著紅衣的男人正趴在窗口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她,露出兩個貌似天真的酒窩。 “都跟著我走到樓下了怎么不上來,是因為我沒親自在門口相迎怠慢了姑娘嗎?”賀憶城笑意明朗。 他發(fā)現(xiàn)她跟蹤他了。 “這樣的地方我不進(jìn)。”思薇皺著眉頭。 賀憶城早料到思薇會有這種反應(yīng),他故作驚訝道:“我聽說你們是要體察人間疾苦的,這青樓也是人間,你卻不肯來此處體察么?原來你這么挑三揀四的???” 思薇咬著牙抬頭與他對視了半晌,低頭以一種大義凜然的架勢走進(jìn)了紅仙樓。賀憶城在窗邊笑得前仰后合,險些翻下窗臺去。 思薇頭上戴著紗笠手里提著劍,氣勢洶洶地走進(jìn)紅仙樓時著實嚇了小廝一跳。小廝盯著思薇手里那柄劍,心說這又是哪個來樓里尋自己夫君的虎娘子,趕緊賠笑說道:“姑娘……姑娘來找誰?” “我找何羿?!彼嫁笨粗弥恤骠嫫鹞璧拿廊撕涂v情聲色的客人,硬邦邦地回答,仿佛說出來的不是話而是掉在地上的石頭。 小廝忙不迭地把思薇帶到賀憶城所在的房間,那房間紗帳織金,垂穗及地,華麗的波斯地毯鋪了滿地,布置得富貴又旖旎。賀憶城親自到了一杯酒遞到思薇面前,笑道:“我約的是酉時,沒想到你這么等不及想見我,這么早就來了?!?/br> 思薇坐在桌邊,咬牙冷冷道:“你別總是嬉皮笑臉,也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我且問你,你說的‘替別人做點(diǎn)小生意’就是去賭?” 賀憶城坦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無辜道:“我說得沒錯啊,百喜坊主要我在賭坊里坐莊賭資分成,我這就是替坊主招徠生意,靠他賺錢嘛?!?/br> “可剛剛我被祝符刺痛,這是怎么回事?” “啊,那可能是因為我出千了?!辟R憶城十微微靠近思薇,以手遮面小聲說:“賭場之中,一靠運(yùn)氣二靠出千,第三才是靠賭技,出老千是常事?!?/br> 賀憶城說從前他這怪病是靠著即熙的祝符克制的。他那時候脾氣比較大做事也狠,即熙每次被反噬痛得要死,就會跑過來把他狠狠揍一頓。 于是他們就仔細(xì)研究了一番,做什么樣的事情祝符會有反應(yīng),會有多大反應(yīng),多年來摸索出一套不斷試探祝符邊緣但不至于反應(yīng)太大的策略。 賀憶城端著酒杯,遙遙地指了指百喜賭坊的方向,笑道:“比方說剛剛的陸家少爺,他其實是咎由自取,不栽在我手里也會栽在別人手里,歸根結(jié)底是好賭之心難戒。是他想詐我在先,我坑他祝符的反應(yīng)非常微弱。不過終究還是會刺痛你,抱歉抱歉。你可還受得了?” 思薇抿著唇直直地看著賀憶城的眼睛,握緊了手中的劍。 刺痛并不算什么,微弱地痛一下便過去,不至于真正危害她的身體。但問題的關(guān)鍵并不在于刺痛,而在于賀憶城本人。他明明知道賭博不好,出老千更是欺騙,卻沉溺于這種不勞而獲的快樂中,一點(diǎn)兒也沒想過改變。 “賀憶城,你是覺得我給你祝符,救你醒來是就是為了詢問即熙的消息嗎?倘若如此我何不問完就收回祝符讓你自生自滅,卻要你留在我身邊,定期向我匯報你的行蹤,我難不成是太閑了么?” 祝符對于星君來說就意味著一同承擔(dān)責(zé)任,這是多大的期盼。她是主是非的星君,她覺得他或許并非傳聞中那樣無可救藥的壞人,給他祝符本是希望庇護(hù)他明辨是非。 賀憶城愣了愣,思薇一貫驕傲愛發(fā)脾氣,卻都不是真的生氣。此刻眼前的姑娘緊緊抿著唇,眸色深沉仿佛山雨欲來。 于是他正襟危坐,給思薇倒酒,賠笑道:“當(dāng)然是因為您善良大度,不忍心看我不省人事。來來來別氣別氣,喝茶啊?!?/br> 思薇見他仍然嬉皮笑臉的樣子,揚(yáng)手就把賀憶城的酒杯打翻在地,她氣道:“你有手有腳,為什么就非得做這種騙人的事情,不能自食其力?你一口一個大小姐地喊我,但我告訴你每年我去游歷巡查從沒拿過星卿宮一分錢,我盤纏都是我沿途替人寫信走鏢自己掙的。你不覺得你賭博、出千掙的這些錢臟嗎?你沉溺于聲色犬馬,一擲千金和這些青樓女子廝混,不覺得自己臟嗎?” 賀憶城的眸色微沉,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托著下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不覺得啊,反正我也不在乎名聲,坐享其成沒什么不好。人生得意須盡歡,既然有舒舒服服的活法,何必非得去吃那般苦楚?你活得那么較真干嘛?” “我不覺得認(rèn)真過活,全力以赴有什么錯誤。坑蒙拐騙自然舒服,可你不想想即熙和你為何會落到今天的局面?”思薇心中的激憤一股腦地冒了出來:“我真的不明白你和即熙為什么都這樣,撒謊騙人張口就來。假話一句接著一句,完全不當(dāng)一回事。你們這樣誰還敢相信你們?你們心里只想著享樂,看不起認(rèn)真努力的人,一點(diǎn)兒責(zé)任也不想承擔(dān)。這么自私,不思悔改,不辨是非,無可救藥!” 第36章 生辰 思薇站著, 賀憶城坐著,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梨花木的圓桌,目光交織而膠著。 賀憶城慢慢瞇起眼睛, 他像是開玩笑一般說:“你有沒有想過, 我們究竟是因為謊話連篇才沒人相信我們, 還是因為無論如何別人都不會相信我們,所以才索性謊話連篇的?” 他慢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思薇, 慢慢說道:“你從小在星卿宮長大,去巡查州府不過粗淺體驗民生, 你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復(fù)雜。思薇, 實際上你驕傲、天真又敏感, 你憑什么覺得你就能改變我?一個祝符能抵得過二十幾年的人生么?” “可沒有祝符你就無法生活,而我既然給你祝符,就有責(zé)任改變你?!彼嫁币е剑┌椎哪樢驗榧佣杭t。 “哈哈哈哈, 祝符你想收回去收了便是,你有改變別人的能力嗎?你甚至沒法改變你自己, 即熙曾跟我說過你希望她去死,你方才又對我大加撻伐。你對外人總是客氣得體,面對親近的人反而越發(fā)尖酸刻薄口無遮攔, 這么多年了一點(diǎn)兒也變?!?/br> 賀憶城靠近思薇, 看著她瑩瑩發(fā)亮的倔強(qiáng)的眼睛, 微微一笑:“你可知說話要留下讓對方原諒的余地。就算知道你的脾氣,知道你在說氣話,傷害依然會產(chǎn)生,對方可以選擇不原諒?!?/br> 思薇的眸子顫了顫, 就變得有些茫然,但她仍然沒有回避目光。 “就算不原諒……我也……” “別逞強(qiáng)了思薇,看在今天日子特殊的份上,這次便算了,下次你要是再說我臟,你可就要失去我嘍?!?/br> 思薇想要說什么,賀憶城的食指放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的話,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是再失去我,就真的一個朋友也沒有了?!?/br> 思薇看著賀憶城笑意盈盈的眼睛,她第一次覺得,有人笑著說話也可以稱得上殘忍。 思薇在奉先城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賀憶城那些諷刺之語一陣一陣在腦海中回蕩,比祝符的反噬還要難受上幾倍。那個當(dāng)下她很想反駁,想要大聲說并非如此。 可她確實沒法反駁,一句都不能。 她沒什么朋友,或許不知不覺中她已經(jīng)把賀憶城當(dāng)成了朋友,可又不覺得能和這樣的人做朋友。于是急切地希望他按照她的想法改變。 她與即熙爭斗多年,樣樣都想比她強(qiáng),說過難聽的話不知幾何。第一次通過大考進(jìn)入封星禮那年,她是第三名而即熙是四十多名。她本以為自己贏了,可那年星命書封了即熙沒有封她。 她還是輸了。 她悲憤又不可置信,封星歸來便和即熙大吵一架,她都說了些什么來著? ——你假惺惺地對我好,以為我就會感恩戴德么?我一想到我身體里流著和你同樣的血,我就覺得惡心! ——為什么非得你和我血脈相關(guān)?我一輩子都不會認(rèn)你,永遠(yuǎn)都不會的! ——你為什么要來星卿宮?你為什么非要和我過不去?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 后來即熙就真的走了,許多年里她再也沒有看見過她。 即熙走后第三年她又進(jìn)了下一次封星禮,在那個封星禮上得封巨門星君。多年夙愿終于達(dá)成,得到父親不咸不淡一視同仁的祝賀之后,她卻想如果即熙還在會是什么樣的呢? 即熙一定會調(diào)侃她說書呆子終于得償夙愿了,可即熙也一定會很開心。 即熙會由衷地為她開心。 其實她心里明白,即熙雖然一直不理解她的努力執(zhí)著,也時常嘲笑她,但是又盡心盡力地幫她實現(xiàn)愿望。 其實她都知道,其實她心中有愧。 最后一年她生辰的時候,即熙問她有什么愿望,那時她們剛剛吵完架,她滿心憤怒厭煩,便惡狠狠地說希望即熙去死。 后來即熙就消失了。 這并不是她的愿望,她那時候說的只是氣話,但是她并沒有解釋的機(jī)會,并且再也不能知道是否會得到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