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傅母雖說心中不舍,但眼看小女兒主意已定,倒也沒再多說什么,只讓陳姨周末抽空去泰川公寓那兒再收拾收拾,讓女兒到時候能住得更舒服些。 趁著工作室還沒正式對外營業(yè),傅北瑧本想在家再過幾天悠哉游哉的好日子,結(jié)果沒等她享受上幾天,就接到了來自宋彥承母親江錦華女士的晚餐邀約。 傅北瑧掛完電話,嘴角不自覺地往下垮了下來。 當初選了她做宋彥承的未婚妻,主要看的還是宋老爺子的意思,老人家當家作主慣了,只當兩個小年輕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連宋彥承本人的意見都沒納入過考慮范疇,更遑論江錦華這個兒媳婦。 江錦華不悅宋老爺子對她看法的忽略,先天對傅北瑧就有些不喜。 何況她雖然平時跟京市諸多貴婦一樣出手闊綽愛好奢靡,但在挑選兒媳婦上,還是更偏向勤儉柔順的類型,而傅北瑧從小到大,擺明了跟這四個字沒挨上過關(guān)系,江錦華對她自然更不滿意。 傅北瑧撇撇嘴。 倒和她兒子一樣,雙標的明明白白。 橫豎她就沒打算進他們宋家的門,兩人平常見面也少,江錦華喜不喜歡的,對她而言左右沒什么影響,只是對方不知怎么想的,隔上一段時間就愛約她出去聚上一聚,費盡心思在她那堆老朋友面前維持未來婆媳的表面和諧。 傅北瑧走進衣帽間,挑挑揀揀了半天,選出一條d家的奶白色長裙,微卷的長發(fā)被珍珠發(fā)飾別到耳后,玫瑰色唇膏一涂,襯得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溫柔了不少。 她對鏡一笑,準備過去意思意思,當個安靜的工具人。 — 江錦華約的地方是家私人會所,傅北瑧特意掐著點出門,就是為了能與江錦華和跟她交好的那幫太太們少相處些時間,但太太們聚會聊起天來的興致顯然比她印象中還要好得多,她面上掛著得體的淺笑,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眼神卻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瞥向了墻上的掛鐘。 要不是終于從江錦華嘴里聽到她期待已久的那句“今天差不多就先到這兒吧”,傅北瑧都準備好了要找個理由先走一步。 “宋太太,彥承他工作那么忙,晚上還要來接你啊,可真是孝順,我們家那兩個小的是比不了嘍?!?/br> “哪兒的話,”江錦華笑著應和了兩句,語氣親近地朝傅北瑧看過去,“這不是小瑧今天在這兒么,不然我哪請得動他呀?!?/br> 傅北瑧在一堆太太的揶揄聲中彎著唇對眾人笑笑,側(cè)頭和江錦華道:“伯母,我出去透口氣,順便看看彥承過來了沒有?!?/br> 她走出包廂,站在回廊上,頂層水晶吊燈的光線柔和地向四周散開,連帶著墻面層次分明的浮雕也蒙上了一層暖色。 傅北瑧撐著欄桿透了會兒氣,瞥見對面包廂的門被打開,里面似乎是在進行一場商業(yè)會談,其中有幾個從前跟傅家有過往來,傅北瑧上學時被她爸領(lǐng)著,還見過幾面。 她看了幾眼,便不感興趣地低頭翻起了手機,等她再抬頭時,對面包廂的人已經(jīng)差不多走空了,互相掛著商業(yè)假笑握手道別的人們各自散去,只剩最初那個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還站在原地。 男人五官立體,深邃的黑眸微微上挑,站在那里的姿態(tài)挺拔,身形如松如竹,剪裁得體的西褲包裹著他修長的雙腿,周身氣勢矜貴冷冽,像極了無人踏足的高山上未化的寒冰。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傅北瑧總覺得,對方的目光似乎也在穿過挑空的大廳,朝她這邊看過來。 是以前見過的人嗎?傅北瑧扣著手機想了會兒,還沒等她從過往的記憶里摸索出什么有用的線索,不遠處的電梯便傳來叮的一聲響,腳步聲逐漸向她走進,傅北瑧轉(zhuǎn)頭時,宋彥承已經(jīng)大步站到了她跟前。 他似乎沒準備會在這里遇到她,見到這張臉時還愣了一瞬,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面前的正是他未婚妻本人。 “你怎么在這兒?”宋彥承皺著眉問她。 傅北瑧雙手抱臂,她本想掉頭就走,但轉(zhuǎn)念一想,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跟他講一講退婚的事,才勉為其難停下腳步回答:“你媽叫我來的,怎么,她沒告訴你?” “你在這里也好,”宋彥承沒想在這個問題上做糾結(jié),他低頭看她,嗓音嚴肅對她道,“前兩天你和徐琳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 嗯? 傅北瑧眨了下眼睛,他知道什么了? 宋彥承沉聲道:“徐琳在我身邊做了三年助理,她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一向禮貌內(nèi)斂,那天是我臨時有事沒能去接你,你有脾氣找我,不要隨便往不相干的人身上發(fā)泄,你……你那么看著我做什么?” 傅北瑧斜眼看他,不咸不淡地提醒:“宋彥承,你有沒有考慮,去醫(yī)院檢查個視力。” “我的視力很好,”宋彥承的眉頭皺得愈深,“你突然提這個是什么意思?” 傅北瑧冷笑一聲。 沒什么意思,就是看你眼瞎,好心提醒一句。 罷了,先說正事要緊,想到包廂里還有一堆太太不知何時會出來,傅北瑧趕緊抓緊時間對他道:“對了,我們的婚約是不是……” 沒等她把話說完,宋彥承的眉心就是一跳,婚約? 他盯著傅北瑧今天格外淡雅的打扮,再一聯(lián)系到她對徐琳的態(tài)度,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這時候提到婚約……莫非是想暗示他盡快把兩人的婚事落定下來? 徐琳那天回公司時雖說對她和傅北瑧之間發(fā)生的事語焉不詳,但他看她泛紅的眼眶,也能猜出她是在傅北瑧這里受了委屈,他雖對這個助理沒有旁的心思,卻也不高興看到未婚妻對他的員工發(fā)脾氣,但現(xiàn)在看來……難道傅北瑧不僅僅是為他的爽約惱怒,更多的是在為他身邊的女助理吃醋?! 不錯,這個解釋有理有據(jù),看來情況就是這樣沒錯了! 宋彥承心下一定,緩緩對傅北瑧道:“婚約的事,我近期會和爺爺再好好聊一聊,我是一定要取消的?!?/br> 他看看她身上的著裝,一字一句提醒她:“你不用費心做這樣的改變,就算你做得再多,我也不會動搖的?!?/br> 傅北瑧:“???” 雖然最后是她要的結(jié)果沒錯,但他后面那句又是在放什么屁?? 這狗東西不覺得他的臉皮厚得有點太過分了嗎?! 傅北瑧起先還沒明白宋彥承這番話是個什么意思,等她想明白過來,頓時氣得仰倒,只剩僅存的理智克制著她不沖進去把他從包廂拖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摁在地上反復摩擦。 “站這兒瞧什么呢?” 與段時衍同來參與會談的副總嚴定捷過去跟會所老板聊了幾句天,等他慢悠悠地回來時,就見段時衍正站在包廂外,對著另一面的回廊看著點什么。 他納悶地順著他的目光往那邊一瞟:“喲,這不是傅家那個小傅meimei么,看著面色不太對啊,跟她未婚夫鬧矛盾了?” 段時衍眉梢一挑,幽深眸光從嚴定捷身上帶過:“你叫她什么?” “小傅meimei啊,”嚴定捷沒覺出他這個稱呼有哪里不對,“我跟傅南恒有點交情,他的meimei自然就是我的meimei了。” 他雙臂撐在圍欄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道:“不過這事兒跟咱們也沒多大關(guān)系,我聽上回約的一個女孩兒說他們倆關(guān)系不錯,小傅meimei對宋彥承好像還挺癡情的,偶爾鬧一鬧,指不定一扭頭就——” 他話沒說完,只見對面那個他口中癡情的小傅meimei朝宋彥承站過的位置兇惡豎起中指,即使中間隔了一段距離,傳過來的聲音模糊不清,單看口型也能分辨出她是惡狠狠罵了句: “呸!狗東西??!” 第三章 看他這個面相,不像是不行的樣…… 傅北瑧按著胸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她拿出手機撥通顧予橙的電話,快速把宋彥承的狗言狗語復述了一遍,末了犀利諷刺:“……你說這人的臉皮是不是銅墻鐵壁做的,別人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我看他是能順著桿子開出一整間紡織廠吧!” 電話那頭的顧予橙目瞪口呆:“他真那么跟你說了?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吧他?!?/br> 傅北瑧的嗓音冷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抽出一把四十九米的大刀向宋狗砍去:“可能老天在造他的時候手抖,少倒了點腦子,多倒了一桶臉皮吧?!?/br> 她話里的怒氣聽得顧予橙連忙順毛哄了她幾句,顧予橙開了免提,手機里傳來她刷刷翻日歷的聲音:“……不氣了不氣了,說點開心的事,你打算什么時候搬家,到時候我過去給你溫居啊?!?/br> “應該就這幾天吧,等我定下來了再通知你。”傅北瑧回頭看見被打開的包廂門,“不說了,回頭聯(lián)系?!?/br> 她收起手機走向從包廂出來的貴婦們,身上將要提刀砍人的氣勢一斂,又變回了那個漂亮驕矜的傅家小姐。 不應當。 這幫年長貴婦們私下里傳八卦的速度有多迅速,她哪能不清楚,傅北瑧才不會讓自己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宋狗,變成旁人口中的談資。 這狗男人不配! 對面圍觀了全程的嚴定捷收起驚掉的下巴,他喃喃地道:“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傅南恒他meimei是去川城學過變臉嗎變得那么流暢!” “果然傳言不能信啊,”看傅北瑧今天背后對宋彥承的態(tài)度,別說癡情了,說是仇家還差不多,嚴定捷邊搖頭邊嘖嘖嘆道,“依我看,宋傅兩家的婚約未必能成,你說呢?”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說,也沒指望他這個向來不關(guān)心圈內(nèi)八卦的哥們會給他個回應,不想沒過片刻,他還真聽見身旁的男人嗓音低沉地“嗯”了他一聲。 嚴定捷猛地扭頭,受寵若驚地看向他:“哥,您是覺得小的剛才那話很有道理嗎?” 直到目送那道窈窕的背影進了電影,段時衍才收回視線,他神色如常,只有小幅度向上勾起的薄唇暴露出他此刻不錯的心情。 他語氣平靜地仿佛是在陳述一件即將發(fā)生的事實:“嗯,不過不是未必?!?/br> 不是未必,嚴定捷撓了撓頭,照著他哥話里的意思揣測,那……是一定? 奇了怪了。 嚴定捷心說,雖說宋家那小子的確招人煩不假,但他平時怎么沒看出來,他段哥有那么不待見他啊。 看他婚約不順,居然這么高興?? — 傅北瑧在家多住了幾天,又讓家里的司機送她往工作室跑了一趟,顧予橙替她請的裝修團隊很靠譜,不論是內(nèi)設(shè)還是軟包,都充分滿足了她的要求,她用拍立得拍了幾張照片,拿回去給傅母看,傅母一一看過,目光停在照出她工作室店名的那張最久:“dawn,這名字取得不錯?!?/br> 傅北瑧驕傲抬起下巴:“當然,這可是我想了很久的。” dawn,黎明,拂曉,初升時的第一縷陽光。 她很喜歡這個單詞。 傅北瑧名下泰川公寓的房子是她父親為她考上心儀大學準備的賀禮,公寓位于市中心地段,被老傅總以半個憶的價格拿下后,出于種種原因,就一直空置在那兒,直到今天才等來它主人的入住。 傅北瑧將高跟鞋塞進進門玄關(guān)處的鞋柜,搬進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臥室另一端的雙開門,踏進她的衣帽間晃了一圈。 果然還是陳姨最了解她的習慣,她的那些高定和受她寵愛的小裙子們按照品牌分門別類被掛進了它們該呆的位置,珠寶配飾安靜地躺在一旁透明的玻璃柜里,不用打光就已足夠熠熠生輝。 傅北瑧摘下耳垂上的耳墜放進首飾盒,她出了衣帽間,盤腿坐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從行李箱中取出一件東西擺上床頭柜。 那是數(shù)年前他們一家人赴歐滑雪時的合照。 她,父母,還有哥哥,一家四口,全部都在,在雪地裹得嚴嚴實實地擠進這張小小的相片里。 一個也不缺。 ****** 顧予橙說要給她溫居,第二天帶著大包小包興沖沖地進了小區(qū),到了才發(fā)現(xiàn)出門沒帶個司機是多不理智的決定,她對著后備箱努力了半天也沒拎動那些巨型購物袋,只好給樓上的傅北瑧打起了求助電話。 傅北瑧盯著塞滿了她一整個后備箱的東西,很想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轉(zhuǎn)身上樓。 “姐妹!”顧予橙悲愴地拖住她的腰肢不撒手,“這可都是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啊,難道、難道你就忍心把我的心意丟在這冷冰冰的地下車庫里嗎?!” 傅北瑧冷漠無情:“哦,忍心。” 她抱著胳膊,伸手勾開其中兩個袋子看了看,扭頭不敢置信地瞪向顧予橙:“別的也就算了,為什么連鍋碗瓢盆都有,你當我是要搬家還是逃難?” 顧予橙支支吾吾:“那什么,我看給朋友搬家的送禮攻略上是這么寫的來著……” 傅北瑧給了她一個假笑:“那份攻略上有沒有告訴你,送人的禮物最好是親自送到收禮人家門口?” 顧予橙:心虛。 在顧予橙的強烈要求下,傅北瑧只好和她把車廂里的袋子分了分,各拎了一部分向公寓一樓大堂的電梯走去。 電梯緩緩下降,傅北瑧和顧予橙并肩站在電梯口,伸出兩根手指從滿地購物袋里拎出一本財經(jīng)雜志,她挑了挑眉梢,語氣揶揄:“可以啊,你什么時候那么有出息,還看起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