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八七   八七

    金秋之際, 陽光明亮溫暖，大人小孩都樂意走出家門，沐浴在和煦的秋色里, 街道歡聲笑語，行人如織。

    溶溶與海潮站在巷口, 一人朝外，緊盯外頭, 一人向內(nèi), 戒備的注視著巷內(nèi)相對而立的三人。

    陽光照進巷內(nèi), 一半明一半暗，明朗立于燦爛的陽光里，看著對面二人, 她想了想，還是朝明夫人福了一福，而后神色沉靜，淡聲道：“何事？”

    她此刻的神情若被容府人瞧見，定會驚詫, 她從來都是高高興興的模樣, 這般可以說稱得上沉郁的表情幾乎沒有。

    明朗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以為在明府那近兩年的時光已經(jīng)徹底遺忘, 不再受其影響, 然而如今看來仍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一看見他們，就本能的, 不由自主的擺出了當年面對他們時最常見，也最安全的姿態(tài)。

    明夫人面露笑容，開口道：“都說女大十八變, 果真如此。如今的朗兒，母親都快不敢認了。”

    明朗未出聲。

    “這幾年，都不曾去見過你，不是我們不想，而是容家不讓，根本見不到你?！泵鞣蛉嗣嫔狭髀冻錾钌畹臒o奈，“哎，當年的事，有些誤會，拖了這么多年，才有機會跟你解釋。朗兒，你可還怨怪著？”

    對這些年未碰見明家人，明朗心中早有猜疑，果然跟容翡有關，也的確是他能做出的事，不由微微一曬。

    “都過去了，不必再提?！泵骼实溃澜袢账齻円欢碛心康?，扯出舊事，不過是先打開談話的缺口而已，越是這般低姿態(tài)，越叫人好奇和警惕其后真正的目的，因此，她也盡量耐心等候：“有什么事，請直說吧?！?/br>
    “朗兒真爽快。好，那母親也就直說了?！泵鞣蛉松裆鋈晦D(zhuǎn)為黯淡，“你父親病了！”

    明朗微微一驚。

    “病了好幾日，病中一直喊著你的名字。”明夫人眉頭皺成個川字，神色哀戚，“真是見者傷懷，聞著落淚。”

    一旁的明雪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明朗忽然有點想笑，本來確實吃了一驚，但這兩人的演技這么多年貌似沒什么長進……

    “哦？現(xiàn)在好些了嗎？”明朗問道。

    “好是好些了，就是一直念叨著你?！泵鞣蛉说溃骸澳菢幼訉嵲诳粗蓱z，此次來，便是想請你回去見你父親一面?！?/br>
    明朗抿了抿唇，未說話。

    “我知道，當年對你照顧不周，你對家里定心中有怨，但你父親對你，向來疼愛掛念的。你去容府后，他時常后悔，若非容家勢大，無可奈何，他定早就把你接回去了……如今一病，分外想念你，很想見見你?！?/br>
    明夫人望著明朗，眼眶發(fā)紅，情真意切：“我這些年，也十分后悔。當初該對你好些。明府統(tǒng)共就這么幾個孩子，哎，如今年紀大了，眼看著你們都到了出嫁的年紀，更能體會到這一點。咱們明家，終歸就這么些人，終歸是一家人吶?！?/br>
    明夫人邊說邊注意明朗神色，看她有無觸動。然則明朗的心思卻根本沒在這上面。

    她在想，父親為何要突然見她？

    不管真病假病，這定然只是個借口。他們態(tài)度的改變，是因為容家，想來攀附？但為何現(xiàn)在才來？若真想改善關系，從前那么多日子，也并非完全不能找到類似今天這樣接近明朗的機會，為何卻等到現(xiàn)在？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他們想從她這里得到些什么呢？想利用她做什么呢？

    眼下，她們絕不會輕易暴露真實目的。因為知道她定不會同意。必要在她們認為已修補好了感情，可以信任時，方會說出。

    明朗思索著種種可能，一時沉默不語。

    這沉默看在明夫人眼中，卻是一種好兆頭，畢竟沒有一口回絕。她對明雪使了個眼色，明雪眼中閃過一抹不情愿，轉(zhuǎn)瞬掩下，朝前一步，對明朗道：“好meimei，以前jiejie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今日給meimei陪個不是，還望meimei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再記恨?！?/br>
    明雪自小得明夫人真?zhèn)?，神容哀哀，楚楚可憐，頗為到位。

    “哦。”明朗面無表情，表示聽到了。

    明雪：……

    明雪咬了咬唇，語氣愈發(fā)哀切，道：“那么meimei便回去見父親一面吧，meimei，血濃于水，我們可只有這一個父親呀?！?/br>
    “是呀，朗兒，也跟其他家人們見見，朗兒……”

    明朗實在被一聲聲朗兒的meimei的叫的不舒服，便往后退了一步，借此終于讓兩人住了口，明朗抿了抿唇，長睫微閃，仿佛心中糾結(jié)，猶豫不決。

    明夫人與明雪對視一眼。

    明夫人：“朗兒……”

    明雪：“meimei……”

    明朗抬眸，眼中幾許猶疑，道：“我，回去想想吧?！?/br>
    “好好好，不著急，你想好便給我們捎個信。你父親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明朗離開小巷，明夫人與明雪二人目送她身影消失在川流的人群中。

    “呸！瞧她那副冷冰冰，愛答不理的樣子！當自己是誰？！竟不將我們放在眼中！真想將她臉給撕開！”明雪登時變了張面孔，怒目圓睜，氣憤不已。

    “母親，我們真要如此對她低聲下氣么？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泵鞣蛉瞬[了瞇眼，顯然也憋屈的厲害，“想想你的未來！中宮！皇后！”

    明雪腰背不由挺直，臉色變化之快堪比戲子，馬上轉(zhuǎn)怒為喜，下巴高高抬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br>
    “小不忍則亂大謀，古有勾踐臥薪嘗膽，如今這點屈忍算什么？”明夫人目露精光，沉穩(wěn)有余，富有成大事者之姿態(tài)，道：“待你成為皇后娘娘，如今的一切，自能加倍奉還！”

    明雪雙眼放光。她已數(shù)日夜晚失眠，不曾好好睡一覺了，卻奇怪的一直精神奕奕，毫無倦怠。

    萬萬沒想到，竟會天降鴻運，她竟能成為未來的大雍皇后，國之主母，一想到順王殿下那偉岸的身形，深情的雙眸，唇畔的邪笑，便覺渾身發(fā)熱。

    曾經(jīng)的不甘和嫉恨都得以抵消，撫平。

    容翡算什么！容家算什么！她明朗算什么！待自己做了皇后，定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匍匐在地，跌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順王會失敗嗎？

    不，人們總更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順王不會敗，一定不會。

    明夫人：“還能忍嗎，我親愛的皇后娘娘?！?/br>
    明雪：“本宮可以！”

    明朗沒有瞞著，回家后便將此事告訴了容翡。

    瞞也瞞不住，小容園上下的仆役們都得到過命令，但凡跟明家人與明朗有關的事，必得特別關注和回報。即便明朗不說，溶溶和海潮也會稟報。況且，她自己也并不想瞞著。

    她有種預感，明家人真正的目的或許跟容家有關。

    這日，恰逢趙鴻之也在，他中午便來了，先去拜望過容老夫人，陪老夫人說了好會兒話，方到小容園里。

    聽了明朗的述說后，趙鴻之與容翡便對視一眼，趙鴻之道：“看來果真如此?！?/br>
    明朗看著二人：“什么？”

    趙鴻之道：“近日明家與我二皇兄來往頻繁，本還未得到切實消息，如今看來，明府歸附皇兄之事，應是確鑿無疑?！?/br>
    明朗一怔，看向容翡，容翡望著她，點點頭，做了確認。

    這是明朗沒想到的。

    明府竟參與進儲君之爭中，不要命了嗎？

    雖她入了容府，無論怎樣，仿佛明家也擺脫不了干系，不過分站在哪個陣營，但終究性質(zhì)不一樣。一個可說是被迫做沖喜娘子，將來還來洗脫，擔不了什么責任。一個則是主動參與。

    且在如今已達白熱化的階段。

    是什么驅(qū)使他們做出如此大不韙的冒險之舉？

    “看樣子他們是想拉攏小朗。”趙鴻之道。

    明朗不太理解：“拉攏我做什么？”

    趙鴻之坐在榻上，指指容翡：“你們兩個，嗯哼，雖然外頭還不能落實你二人如今的關系，但你卻是阿翡唯一親近的女子。也許他們指望從你這里探聽機密？哈哈，那可便要失望了。”

    明朗點點頭，容翡除了與父親通信外，從不與家人談論公事，家中所有女眷，都被他盡量隔離在變幻莫測而殘酷可怖的朝堂之外，保護的十分妥協(xié)。對明朗更是，無論從前怎樣惡劣的形勢，都不曾帶給明朗一絲憂心。

    朝她探聽機密？完全白費心思。

    那為何要從她身上下功夫呢？

    “難道想將小朗誑回家去，棒打鴛鴦，借此脅迫阿翡？嘖嘖，皇兄倒不至于如此幼稚，做這種無用功。”趙鴻之半點不急，十分有興致東猜西想。

    明朗聽了這話，倒還未多想，容翡卻抬眸，不輕不重的掃了趙鴻之一眼。

    趙鴻之：“……阿翡當然很在乎小朗，但若是想脅迫，還不如直接綁了小朗，何必要多此一舉，借明家之手呢？”

    這正是明朗疑惑和想不通的地方。

    當即便脫口道：“那我便答應她們，回明家一趟，看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一直未說話的容翡立刻道：“不行！”

    “嗯？”

    容翡神情嚴肅，微微擰眉，道：“此事我們自會查明和處理，你不用管，也不必再理會明家?！?/br>
    “可是……”明朗還想說。

    “聽話?！比蒴涞恼Z氣溫和，卻含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明朗明白容翡的意思，他并不想她摻和進這種事，怕有危險。若換做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明朗或許會乖乖聽話，但如今，明家牽涉其中，且找上了她，最起碼要弄清他們究竟要做什么，是否對容翡不利，對容家不利。

    若果真如此，她又豈能完全坐視不理？

    明朗也微微擰著眉，一時未說話。

    趙鴻之左右看看，打破兩人的沉默，輕咳一聲，道：“小朗的提議倒可行。聽我說完。阿翡，我知你擔心小朗有危險，但如果皇兄他們意欲拉攏明朗，為他所用，那么眼下便絕不會傷害她。如果一口回絕，說不定反而會激發(fā)他們更偏激的手段，防不勝防。倒不如順勢而為，一探究竟——這是最直接以及最有效的方法?！?/br>
    容翡在房中走了兩步，這個道理他其實更清楚。但他十分不想明朗被牽涉其中，哪怕并無危險。

    “哈哈，阿翡，你該不會擔心小朗回了明家，便徹底倒戈，棄你而去，再不回來了罷?！壁w鴻之笑瞇瞇道。

    明朗一聽，馬上舉手表態(tài)，甚至有點急：“不會的不會的！我會回來的！絕不會背棄你，丟下你！我發(fā)誓。”

    “哈哈小朗好可愛，簡直死心塌地啊?！?/br>
    明朗這方驚覺自己說了些什么，當下雙頰發(fā)紅，一臉赫然。

    這么一來，氣氛卻輕松了不少，容翡也不由笑起來。

    “……我，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擔心，沒事的?！泵骼式忉尩?。

    “嗯哼，小朗的確是這個意思，我作證?！壁w鴻之一本正經(jīng)附和道。

    明朗：……

    明朗心道你怎么還不走？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趙鴻之來容府愈發(fā)頻繁了，有事沒事便跑來坐坐逛逛，簡直當自己家了。

    容翡說出了明朗的心聲：“你還不走？”

    趙鴻之道：“話還沒說完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