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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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原以為孩童們會怕容翡,誰知卻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容翡雖看著清冷,不茍言笑,仿佛十分嚴(yán)厲,然而卻很有耐心,一遍一遍,不勝其煩。 再則,他身上有股自然而然的氣質(zhì),即便只是野外,席天慕地,就著塊石頭當(dāng)書桌,然而身姿筆挺,肩沉如淵,便仿若高坐廟堂之上。孩童們不知他身份,卻不由自主為這種讀書人自帶的清貴之氣而折服。 最重要是,也不知他用了何方法,無論習(xí)武還是教書,總能輕而易舉便讓人領(lǐng)會。 短短時間,便能習(xí)個一招兩式,認(rèn)得三四字,誰不歡喜?孩童們團(tuán)團(tuán)將容翡圍住,待他離開時,竟依依不舍,追出老遠(yuǎn),喊:“哥哥你什么時候再來?” 明朗驚異的打量容翡。 “怎么?” 明朗搖搖頭,笑著道:“沒什么?!?/br> 容翡卻知她何意,微微一笑:“以后不做官了,倒可以做個教書先生。” 明朗對他做不做官并不在意,他為國兢兢業(yè)業(yè)這么些年,累了想歇歇,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也是應(yīng)該的,而無論在朝在野,容家之地位之影響俱無人能撼動,就只怕趙鴻之不愿放人。 容翡卻若有所思,這一路行來,心胸開闊,所見所歷,給他打開了另外一個思路,略略沉吟,道:“你曾說想云游天下,撰錄各地美食,如此倒正好,到得一地,你考察當(dāng)?shù)厥澄?,我來開辦書院,相得益彰?!?/br> 好主意! 明朗雙眼放光,這樣一來,她的計劃說不定還真能實現(xiàn)。 “這兩年暫且不行,待朝事再順些,再詳做打算。”容翡又道。 明朗卻已經(jīng)很開心了,她有種預(yù)感,這一突如其來的設(shè)想,有朝一日,定能成真。余生很長,慢慢來。 容翡忽又望著明朗笑。 這回?fù)Q明朗不明所以:“笑什么?” 容翡搖搖頭,笑而不語。明朗心癢癢的不行,哪能就這么放過,追著他不停問到底在笑什么。 容翡便撩開后窗簾,望著那些孩子們的身影,“忽然覺得,小孩子挺可愛?!?/br> “是啊,很可愛?!泵骼蕬岩傻目慈蒴?,就笑這個? “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容翡似隨口問道。 “都喜歡?!泵骼收f:“男孩兒有男孩兒的好,女孩兒也有女……” 明朗終于有所領(lǐng)悟,驀然住口。 容翡點點頭,笑道:“好,知道了?!?/br> 明朗:……你知道什么了啊知道……明朗面色紅似天邊落霞。 大半個月后,終于達(dá)到目的地,扁州。 此次完全屬于私事出行,事先沒有通知任何人,直到一行人浩蕩進(jìn)入扁州,回到明朗祖母老宅,當(dāng)?shù)靥卮笮」賳T才得知消息,匆匆趕來。 容翡撥出時間見過他們,簡單的寒暄后,表明來意,婉拒和謝過太守等人好意,囑咐一切隨意,不用接待,不要聲張,亦不要打擾。太守一行人便又只得離去。 趙飛飛的身份自然沒有公布,否則太守等人這些天更夜不能寐不得安寧。 明朗回到老宅,過往的記憶撲面而來。 扁州這些年有了許多變化,許多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已顯陌生,但祖宅依舊保持著原樣,它曾經(jīng)歷一次盜賊入室洗劫,太守多少顧忌其主人身份,派人處理過,素日由一名老仆守著,另有鄰居和祖母產(chǎn)業(yè)下的伙計們偶爾過來照看一下。 關(guān)于祖母的產(chǎn)業(yè),自有容翡安排人去處理,無須明朗cao心。 安嬤嬤本也要回來,奈何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得長途顛簸,只得留在上安,明朗能回去便是最大的慰藉,替她看看故地,回去講給她聽聽,也一樣。 綠水帶人清掃收拾時,明朗便帶著容翡四下觀看,拾起往日時光。 “這是祖母最喜歡的榻,我從小就在上面爬來爬去?!?/br> 明朗來到正屋,廳中舊榻仍在,就連上頭的小案幾都還在。明朗緩緩撫摸案幾,似看見從前祖母坐在榻上,案上小爐煮著茶水,霧氣氤氳。 小時候她最愛躺在這里,扒著祖母,害怕又期待的聽她講各種鬼怪傳說。 “哇,這棵樹也還在,更高了。” 繞過天井,來到屋后,明朗指著一棵大榕樹給容翡看。 “四歲還是五歲時,我上樹掏了一窩鳥蛋,烤著吃了,結(jié)果被祖母罵了一頓?!?/br> 容翡仰望樹頂,榕樹年歲甚高,樹干粗壯,枝繁葉茂。 祖母怒罵猶在耳邊,四歲的小明朗被罵了,眼淚汪汪,不服氣:“只是幾顆蛋而已,為何不能吃。別家小孩兒都吃?!?/br> “別家小孩兒吃屎,你也吃屎么?”祖母道:“若是亂世,饑不果腹,倒便罷了,眼下衣食無憂,又何苦去吃它們,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萬物有靈,懂嗎?” 小明朗不懂。 祖母不再罵,也不再多言,只讓小明朗站在樹下等著。 黃昏之時,大鳥歸巢,發(fā)現(xiàn)鳥蛋被偷,登時焦急的叫起來,接著便飛出去,在枝葉間,附近地面,天空盤旋,不斷發(fā)出鳴叫。 叫到后面,叫聲凄厲而哀慟,充滿絕望,像條鞭子,抽打在小明朗心上。 小明朗哇的哭了。 “這里原來有幾階石梯,我便是在此處跌倒,受了傷?!?/br> 明朗指著屋后連接正院的一個地方,道,“后來祖母便叫人把它們鏟掉,填平了?!?/br> 明朗靜靜凝視那一處,目光充滿淡淡憂傷與溫暖,這是她與祖母告別的開始,此后再未重走過這里,直到今日。 容翡摸摸明朗的頭,靜靜聽著。 “真是小朗……小……明姑娘,你回來啦?!?/br> 院門外,明朗遇見一張熟悉面孔。 “二狗哥?”明朗驚喜道。 時光斗轉(zhuǎn)星移,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曾經(jīng)熟識的鄰居友人,嫁的嫁,走的走,老的老,還有些已不在了。明朗回宅路上,還不曾碰見熟人。 眼前的男子,敦厚壯實,皮膚黝黑,一笑露出標(biāo)志性的大白牙,明朗頓時認(rèn)出他來,正是小時候一起玩耍的鄰家哥哥。 小時總叫他二狗哥,如今長大,再這么叫有些不妥,想起他姓魯,明朗便改口道:“魯大哥,是我,我回來了?!?/br> 魯二狗摸摸后腦勺,呵呵的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常過來看呢?!?/br> 容翡不動聲色打量魯二狗。 院中尚未收拾好,不便請人入內(nèi),明朗便與魯二狗站在樹下聊天,故人相見,彼此都很開心。 容翡面色淡然站在一旁。 “這位是?”魯二狗問道。 “啊,忘記介紹了,”明朗笑道,微有點臉紅,道:“他姓容,名翡,”明朗頓了頓,笑道:“是我未來夫君?!?/br> 這么說時,明朗心中忽然生出種奇特感覺。她與容翡之間水到渠成,明府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而直到此刻,在故鄉(xiāng),向親朋好友這么介紹容翡時,頓有種回娘家,昭示關(guān)系,塵埃落定之感。 容翡向明朗投來一瞥,唇角微彎。 先前太守等人來訪,已驚動旁人,雖未確定容翡身份,但見容翡周身氣度,便知非富即貴,魯二狗略有點拘束,行了個禮,那模樣看著卻很為明朗高興,朝明朗與容翡笑道,日后可要討杯喜酒喝。 容翡回禮,客氣道聲自然。 魯二狗憨厚笑道:“我也成親了,孩兒已經(jīng)兩歲,改日帶他來看你?!?/br>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相約日后再敘,魯二狗方告辭離開。 “你知道嗎,小時候他是這片的孩子王,我們都愛跟他玩,他好厲害,我爬樹打架都是他教的,打架穩(wěn)贏之訣竅我至今都還記得呢?!?/br> 明朗目送魯二狗遠(yuǎn)去,想起幼時趣事,待他走遠(yuǎn),便開心的對容翡說道。 容翡淡淡道:“教什么不好,教女孩子爬樹打架。” 明朗笑道:“小時候嘛,懂什么,就覺得他厲害,愛跟他玩?!?/br> 容翡:“哦。” 明朗沉浸在有幼時回憶中,慨嘆道:“想不到他居然已成家,還有了小孩?!?/br> 容翡:“唔?!?/br> 明朗想起一事,笑道:“你知道嗎?從前祖母還開玩笑,說長大后,將我……” 容翡站定,朝明朗看來,平靜嗓音中透著涼意:“將你什么?” 嗯? 明朗終于感覺到了,抬眸望向容翡,左看右看,嗯?啊?咦?哈?驀然噗嗤一笑。 “不會吧,子磐哥哥,你該不會……” 容翡轉(zhuǎn)開目光。 明朗忍不住笑起來,實在想不到容翡竟然會在意魯二狗,她歪著頭,晃到容翡眼前,左歪右動的,一臉好笑的表情。 容翡捏了捏眉心。 “還鬧?!?/br> 明朗哈哈笑起來,四周無人,便拽住容翡衣袖,軟言細(xì)語道:“別生氣呀,他都有小孩兒啦?!?/br> 容翡不冷不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揚眉,什么也沒說,明朗卻從那微微一揚中聽懂了潛臺詞:幸好他識趣早早成家立業(yè)。 明朗又忍不住笑了,燦爛春日里,被珍視被在意的甜蜜從眉眼間流瀉而出,如桃花綻放,無比爛漫迷人。 容翡凝視著眼前的如花笑顏,唇角慢慢勾起來,心中那一點不舒服煙消云散,心尖柔軟而溫暖。 “以后跟他見面可以,但須我在。”最后他說道。 “遵命,容大人。”明朗笑的不行。 當(dāng)日庭院收拾妥當(dāng),明朗等人各自住下。 翌日,明朗與容翡上山,前去掃墓。 “祖母,小朗回來看您了?!?/br> 當(dāng)年祖母下葬后,明朗便匆匆離開,這尚是初次來看祖母。墓地周遭打理的尚好,墳前青石板縫隙里冒出些野草,開出一簇簇的小花。 明朗將野草拔去,手指撫摸冰冷的墓碑。 這些年她偶爾會夢見祖母,祖母音容笑貌一如從前,她以為自己會大哭,會悲痛,然則如今跪在墓前,眼淚掉下來,卻只是思念的淚水。 她心中平和,寧靜,充滿溫暖,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那些黑暗與苦難,那些悲痛難過,傷痛委屈,早已湮滅在歲月的長河中,無跡可尋。 這大概是祖母最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