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可這個猜測也并沒有讓初蘅好受半分。 她的一顆心如墜冰窟,生出了越來越深的涼意。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張姨。 她將拷貝好的監(jiān)控視頻拿了出來,遞給初蘅。 初蘅接過,放進口袋里,然后又拿出剛才問司機要的手機,對著餐桌這一片區(qū)域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后又轉(zhuǎn)頭對張姨道:“老爺子說讓人把這里看好,這里的東西也不可以亂動,他下午的時候要過來看?!?/br> 張姨趕緊點點頭,“好,我就守在這里。” *** 出了季家別墅的大門,初蘅便直接讓司機將車子一路往宋家大宅開。 這會兒才七點不到,又是臨近年關(guān),馬路上空空蕩蕩的,不過二十幾分鐘,車子便停在了宋家大宅外面。 司機知道坐在后座上的這位才是家里真正的大小姐,這會兒也十分殷勤熱絡,生怕她不好意思進去,當下便道:“蘅蘅小姐,我?guī)ダ蠣斪拥臅堪伞!?/br> 他給宋老爺子當了好幾年的司機,知道老爺子明天五點雷打不動的就起床了,這會兒人肯定是在書房里處理公務呢。 初蘅推門下車,倒是沒有半點怯場的意思,只是問:“宋瑩在哪里?我找她?!?/br> 有些事情拖延不得,只能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再拖下去,她想要知道的真相也許就永遠都問不出來了。 這卻是難倒了司機,他平時都是幫老爺子跑腿,家里其他人住在哪間房間他是不清楚的。 更何況……先前的這位瑩瑩小姐,如今被老爺子怎么處置,他是一概不清楚的。 沒等司機說話,便有一個人從大宅里走了出來,高聲問外面的人:“是大少爺嗎?” 說話的人是司阿姨。 她一大早起來給大少爺做早餐,本以為他怎么也要等到八點過后才起床的,可不知是誰打來了一通電話,結(jié)果大少爺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便從樓上沖下去了,她叫都叫不住。 這會兒聽見動靜,司阿姨還以為是大少爺去而復返,卻沒想到看見了一張陌生臉孔。 一看見初蘅這張與生母過分相似的臉,司阿姨便愣住了:“你——” 初蘅卻沒空理會她的反應,只是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問:“宋瑩在哪里?” 司阿姨被搞懵了,她指了指大宅的方向,“在二樓?!?/br> 初蘅依舊緊抓著她的胳膊,“帶我去?!?/br> *** 宋瑩整整一夜沒有合眼。 她睡不著。 在醫(yī)院門口遇見家里的管家、他對自己說出那番話之后,宋瑩驚惶慌亂極了。 他們來接初蘅回家,就是說……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不是宋家的人。 他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 不可能是褚阿姨告訴他們的,那么……就是他們自己發(fā)現(xiàn)的。 宋瑩害怕,可在害怕之余,心里又難受極了。 如果她的身世注定要被發(fā)現(xiàn)的話,為什么不能早一天發(fā)現(xiàn)呢? 如果能夠早一天發(fā)現(xiàn)的話,是不是她也不必被卷入這樣惡心的秘密中去,不必目睹著褚阿姨在她眼前活生生地…… 想著想著,站在寒風中的宋瑩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她的司機終于來接她,態(tài)度還是和從前一樣,依舊畢恭畢敬地稱呼她“瑩瑩小姐”。 宋瑩不敢去想這背后的緣由,更不敢去想關(guān)于她身世的巨大謊言會在何時被戳破,一回到了家便像只鴕鳥似的回了自己房間。 顯而易見,在這個家里,季家白天發(fā)生的一切還無人知曉,而她的身世,似乎還也還沒有太多人知道——起碼來敲門問她要不要吃夜宵的哥哥還是不知道的。 宋瑩想,就算明天她就要被趕出宋家的家門,可在此刻,她也只想好好躲在這個房間里睡一覺。 可是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宋瑩的眼前便是林素芬將那個藥瓶從褚阿姨手中奪走的畫面。 宋瑩突然就開始怨恨林素芬了。 怨恨她從小就騙自己,讓她以為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步履維艱;怨恨她為了一己私欲,將初蘅留在了家里——讓她從小活在初蘅的光環(huán)之下,養(yǎng)成了這樣怯懦陰暗的性子;更怨恨她當著自己的面,對褚阿姨做出了那樣的事情,逼迫她承受這么沉重的道德審判。 宋瑩哭了整整一夜。 她甚至開始怨恨宋家的所有人,既然他們遲早要發(fā)現(xiàn)她的身世,為什么不能早一點發(fā)現(xiàn)? 哪怕早一天將她掃地出門,褚阿姨也不會出事啊。 房門突然“哐”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宋瑩大駭,慌忙從床上坐起來,眼睛是腫的,臉上的淚痕斑駁。 下一秒,她便看見初蘅推開門走了進來。 一進她的房間,初蘅便轉(zhuǎn)身鎖上了房門。 宋瑩嚇得說不出話來了:“你……你要干什么?” 初蘅走到宋瑩的床前,然后一把扯住她的頭發(fā),冷聲道:“林素芬已經(jīng)被警察控制起來了,你呢?還打算一直裝無辜嗎?” 宋瑩驀地瞪大了眼睛,低呼出聲:“舅媽她——” 初蘅手上微微用力,扯著她的頭發(fā)又將她拉近了自己幾分,她冷笑道:“很驚訝嗎?你們做的那些事情,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得了?” 宋瑩忍著頭皮上傳來的劇痛,目光躲閃,“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初蘅扯著宋瑩的頭發(fā)迫使她不得不抬起臉來,緊接著便面無表情地甩了她一個耳光,“還裝?” 她并不知道事發(fā)的時候褚阿姨到底和林素芬母女說了些什么話,因此只能繼來詐宋瑩。 畢竟從她這里問出點話來,比從林素芬那里容易多了。 初蘅掐著宋瑩的下巴,反問道:“你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宋瑩,你知道褚阿姨為什么要叫你去她家里嗎?你知道昨天你們聊天的時候,餐桌上擺了一束玫瑰花嗎?” “那束玫瑰花沒有處理過花粉,可是你,為什么對它毫無反應?” 她看著宋瑩的臉,語氣里滿是嘲弄:“林素芬給你安排的身份,不應該是和我一樣有哮喘嗎?不然你以為,褚阿姨是怎么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的?” 原來是這樣……宋瑩的眼神慌亂。 她到底有沒有哮喘,這事能騙別人,卻騙不了和她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初蘅。 宋瑩知道自己的身世根本瞞不了,當下便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是騙了人……可褚阿姨的事情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她就收到那條短信……然、然后發(fā)病了?!?/br> 聽見她這一番話,初蘅抬手又扇了她一個耳光,“宋瑩,你怎么還在死鴨子嘴硬?褚阿姨用玫瑰花粉來試探你有沒有哮喘這件事,你以為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著面前的宋瑩,目光嘲弄,像是在看一個可憐蟲,“你和林素芬可能都不知道,褚阿姨有記日記的習慣。季褚過生日那天晚上,家里的花全都沒來得及處理花粉……她就是那天晚上開始懷疑你,所以第二天才會讓你來家里?!?/br> 頓了好幾秒,初蘅又繼續(xù)道:“你知道褚阿姨的日記里還寫了什么嗎?季褚那天晚上過的就是十六歲生日,滿十六歲他剛好可以去參加體檢,他知道他爸爸不會同意,所以那天晚上就讓褚阿姨幫忙瞞著他爸爸了……她知道季褚去體檢所以氣得心臟病發(fā)?你們母女倆怎么這么能編?”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宋瑩,眸光森冷:“所以,褚阿姨揭穿了你的身世之后,你們母女倆到底對她做了什么?” 到了此時此刻,宋瑩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終于被那本并不存在的日記本擊潰。 她哆嗦著淚流滿面,然后道:“我、我沒有對褚阿姨做什么,我想讓舅媽把藥給她,可舅媽根本就不聽我的……” 宋瑩不斷嗚咽著:“我真的很后悔沒有攔住她……我真的很后悔……” 初蘅松開了宋瑩,眼中也有熱淚落了下來。 ……原來事實竟然是真的如此不堪。 初蘅飛快地抬手抹去眼淚,然后將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按下了屏幕上的“停止錄音”的按鈕。 她能做的已經(jīng)都做了,接下來的事情需要季正誠去做了。 走出房間,她給宋引打電話,問:“季褚呢?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她必須現(xiàn)在就告訴他,他mama不是被他害死的。 第47章 接到初蘅打來的電話, 那頭的宋引顯然很驚訝:“你怎么——” 不過宋引很快意識到,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她怎么知道自己和季褚在一起的時候,他將電話換了一邊, 然后道:“發(fā)高燒了, 人送到醫(yī)院了, 我把地址發(fā)給你?!?/br> 季褚跑到什剎海邊吹了足足快兩個小時的冷風, 而他身上還只是穿了在醫(yī)院時穿的那件薄薄襯衫。 幸好有老管家聽了初蘅的話一直守著他,雖然老管家勸不動季褚回家,可好在他還能給這個少年披上一件外套。 宋引趕到那邊的時候,好友幾乎已經(jīng)在寒風中凍成了一根冰棍——身體是冷的,可額頭卻是guntang的。 哪怕宋引并不知道他之前在醫(yī)院里跪了整整一夜, 可這下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當下便趕緊將人給送進了醫(yī)院。 只是發(fā)高燒這種事情, 醫(yī)生也別無辦法, 只能讓護士給他物理降溫,然后又對著宋引狠罵了幾句:“你們這些小年輕, 真是不要命了,也不考慮父母的, 做事沒半點數(shù)!” 初蘅趕到的時候,季褚已經(jīng)被送進病房了,但仍是高燒不退, 嘴里喃喃地說著胡話。 宋引之前已經(jīng)提心吊膽了許久, 看見她來, 反倒像是終于有了主心骨一般。 他低聲問初蘅:“褚阿姨她怎么……” 接到老管家打來的電話時,宋引便覺得不可置信,明明季褚生日那天褚阿姨還好好的,怎么會人突然就沒了。 可等看到坐在寒風中、如同一具行尸走rou般的好友時, 宋引不信也得信了。 他五歲的時候便不在mama身邊了,那時他剛被接回宋家,因為見不到mama和meimei,每天都在家里鬧得天翻地覆,那時褚阿姨便時不時地帶著他和季褚出去玩。 五歲的小男孩人憎狗嫌,那時連宋老爺子都時不時將他拎過來罵一頓,可褚阿姨卻從沒對他發(fā)過脾氣,連對著他高聲說話也不曾有過。 宋引印象里的褚阿姨,永遠都是笑瞇瞇的,溫柔和氣,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散發(fā)著熠熠的光芒。 他其實是將褚阿姨當作了自己的半個mama的。 宋引想,連自己都如此難受,那季褚呢? 他想象不出好友要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這一切。 初蘅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病床上躺著的少年,他額頭上被皮帶扣砸出來的那幾道血痂已經(jīng)被護士清理干凈了,只有臉上被皮帶抽出來的那幾道紅痕依舊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