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這位靳所長只是簡單地將初蘅叫進辦公室, 和她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又讓她約束好下屬，嚴(yán)格執(zhí)行保密要求。

    這位靳所長是有軍銜的。

    他在部隊里待了幾十年, 年紀(jì)五十上下，精力充沛，對待工作極認(rèn)真, 但做起事來一板一眼，脾氣執(zhí)拗、思想傳統(tǒng)。

    自從那天王院長在就職會議上公開表揚初蘅后, 這位靳所長再看初蘅, 就打心眼里認(rèn)定了她不是什么好東西。

    女人就應(yīng)該在家做家務(wù)帶孩子的, 要是像王院長那樣有真本事的，來給國家做貢獻也不是不行。

    可像初蘅這種，讓老公放棄事業(yè)來給自己做犧牲做奉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女人。

    再加上初蘅長得漂亮——哪怕她平日里素面朝天粉黛不施，但靳所長看她, 還是覺得她跟個蜘蛛精似的，專門亂男人心智。

    總而言之，靳所長對于初蘅的第一印象十分糟糕。

    當(dāng)然，對于靳所長對自己的看法，初蘅本人是一無所知。

    既然院里是因為承擔(dān)了軍事任務(wù)，所以才沒提拔她，那她自然也沒先前那么生氣了，并且有些后悔自己居然還使小性子，想要給新領(lǐng)導(dǎo)一個下馬威。

    這么反省下來，初蘅覺得自己先前做得太不應(yīng)該，也打定了主意，要洗心革面。

    只是她雖然想要洗心革面認(rèn)真工作，但每天下班后，她想要在辦公室多留一會兒，便會有人來打電話來，委屈巴巴道：

    “蘅蘅，飯都做好了，再不回家吃要涼了……你先吃，吃完再去加班?！?/br>
    當(dāng)然，“回宿舍吃完晚飯再回去加班”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

    季褚這回跟著她過來，是專門休了年假的，所以和上次不一樣，這回季褚白天不用工作，只是在家收拾房間做飯，等著老婆回家來吃。

    而每天晚上兩人一起吃完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么樣也逃不開肢體接觸。

    明明每次季褚說的只是“蘅蘅去加班前抱一下我”，可不知怎的，到最后兩個人必然就是要一起滾到床上去。

    初蘅總算是明白了——溫柔鄉(xiāng)，英雄冢。

    連著好幾天晚上陷入溫柔鄉(xiāng)最終一事無成之后，初蘅又是懊惱又是氣憤，也不顧還沒穿衣服，裹著被子就要下床給這位美男子收拾行李，讓他趕緊滾蛋走人。

    意志力是很寶貴的。

    不受誘惑的最好辦法就是遠(yuǎn)離誘惑。

    眼看著就要被掃地出門，季褚倒也沒有生氣。

    他如今說起話來是一股子綠茶味，因此只是滿臉落寞道：“蘅蘅這就厭倦我了嗎？”

    之前倒是窩在自己懷里軟得跟灘水似的，說起話來也哼哼唧唧的和小貓一樣乖。

    如今到了賢者時刻，就提起褲子不認(rèn)賬了。

    初蘅再次變成了一個手足無措的大直男。

    于是她只得再次打起精神來，潦草地哄著他：“我過年有一星期假，到時候就回去了?！?/br>
    當(dāng)然，她的語氣是軟的，可態(tài)度卻是堅決的。

    男色實在是太誤人，她非得將這個美男子溫柔鄉(xiāng)從她宿舍里清理出去不可。

    因此第二天一早，季褚便帶著剩下的半行李箱高分子薄膜材料灰溜溜地滾回北京了。

    初蘅滌蕩了一番心靈，重新變回一個尼姑，開始了早七點晚十一點的工作作息。

    因為明屹辭職，所以初蘅接手了一部分他之前留下來的項目。

    可惜的是，如今所里的主任是齊舜，他分配給初蘅全都是一些dirty work。

    初蘅心里不爽，但也無法發(fā)作。

    畢竟齊舜是她的頂頭上司，讓她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

    這天下班時，初蘅忍了許久，終于還是在下班前找到齊舜，告訴他——

    “高明一號的試驗失敗，有可能是運載火箭的點火問題。”

    高明一號和高明二號，則是六院即將要發(fā)射的那兩顆軍用遙感衛(wèi)星的名字。

    如今高明一號的第一次試驗發(fā)射就出了問題，項目的所有相關(guān)人員都忙得人仰馬翻，初蘅雖然沒參與項目，但也看出來了他們的焦頭爛額。

    此言一出，齊舜立刻盯住了初蘅，神情嚴(yán)肅：“你說什么？”

    初蘅眨了眨眼睛，然后重復(fù)道：“我猜的，可能是運載火箭的第二級點火出了問題，你們有排查這一塊嗎？”

    齊舜的神色瞬間繃緊了。

    他看著初蘅，面無表情道：“你為什么會知道？”

    初蘅愣了愣，然后才明白過來他這問話的意思。

    她既然沒有資格參與保密度這么高的項目，為什么能知道這么機密的項目信息？

    換而言之，齊舜剛才那番話的意思很明確了：

    他懷疑她是間.諜——再不濟也是別有用心。

    果然，下一秒，齊舜便看向她，冷聲道：“沒什么想解釋的嗎？”

    初蘅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搖了搖頭，“沒有?！?/br>
    齊舜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你是在英國讀的本科和博士，你本人不是黨.員，也沒有任何家人是黨.員，恰恰相反，你們家還有許多親戚在國外定居，對嗎？”

    初蘅點了點頭，“對?！?/br>
    齊舜勾了勾唇角，笑容中帶了幾分不解和嘲弄，“六院當(dāng)初把你招進來，真是不可思議?！?/br>
    說著，他又看向初蘅，問：“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到底是從哪里知道高明一號這么具體的項目信息嗎？”

    初蘅也看向他，笑了笑，然后反問道：“難道齊主任要把我抓起來嗎？”

    齊舜無意識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道：“你手上的一切工作暫停，電腦交給it部門備份?！?/br>
    初蘅不得不提醒他：“齊主任，雖然我是你的下屬。但實際上，我們倆的級別是一樣的?！?/br>
    換而言之，齊舜可以給她安排工作，但并沒有資格對她做出這樣的處理決定。

    齊舜沉吟片刻，然后點頭：“行，靳所長明天回來，到時候我把你的事情上報給他。”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齊舜便將她叫進了小會議室。

    會議室里除了齊舜，還有靳所長。

    靳所長端坐在會議桌后，目光炯炯地打量著她。

    “你為什么要這么處心積慮打聽高明一號的項目信息？”

    初蘅笑了笑，然后道：“我沒有找人打聽，我只是猜的?！?/br>
    靳所長揉了揉太陽xue，反問道：“猜的？”

    初蘅語氣平靜地解釋道：“我上周去院里的圖書館借書，發(fā)現(xiàn)所有和火箭推進技術(shù)的書有一大半都被借走了?！?/br>
    頓了頓，她又繼續(xù)道：“我正好在借閱前臺碰見了好幾個在高明項目上的同事……所以就猜到了，這些書全是他們借的。”

    顯而易見，這個解釋令人信服。

    靳所長點點頭，“聰明?！?/br>
    高明一號的問題的確就出現(xiàn)在運載火箭上。

    靳所長再次看向初蘅，問：“那你怎么知道是第二級點火出了問題。”

    初蘅繼續(xù)解釋道——

    “之前我負(fù)責(zé)的一個通訊衛(wèi)星發(fā)射的項目，和高明一號很相似，我猜你們用的是同一種運載火箭。那個火箭的圖紙我早就看過了，第二級的助推器就是很容易出問題?！?/br>
    初蘅當(dāng)時就提過意見了，可惜當(dāng)時沒有人聽她的。

    不等靳所長說話，初蘅又搶先反問他：“靳所長，我解釋完了，不知道我說得對嗎？”

    靳所長終于開始認(rèn)真打量著面前的女人。

    最開始靳所長只覺得初蘅不過就是那種仗著長得漂亮、踩著男人的肩膀往上爬的女人，現(xiàn)在看來，也許事實并不是如此。

    而一旁的齊舜，臉色也漸漸地沉了下來。

    初蘅的解釋有理有據(jù)，完全令人信服。

    可這樣的解釋，在先前他質(zhì)問她的時候，她卻是半個字也沒說。

    ……這女人的確不是省油的燈，這是要踩著自己來到領(lǐng)導(dǎo)面前表現(xiàn)來了。

    果然，靳所長對齊舜將一件小事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來十分不滿。

    他皺眉看了齊舜一眼，然后又看向初蘅，道：“試驗失敗的具體原因還沒找到，不過我會讓他們按你說的方向去檢查一下?！?/br>
    說完，靳所長便直接走出了會議室。

    一時間，會議室里便只剩下了齊舜和初蘅兩人。

    面對著齊舜的注視，初蘅毫不避讓地回視過去。

    她猜到了高明一號試驗失敗的可能原因，第一時間告訴齊舜，一來是尊重他是自己的直屬領(lǐng)導(dǎo)，二來也是想讓個功勞給他。

    但既然齊舜不領(lǐng)情，那她自然沒必要再多加解釋。

    不如在正兒八經(jīng)的所長面前好好表現(xiàn)。

    ***

    當(dāng)天下午，靳所長便接到了發(fā)射場那邊傳回來的消息。

    初蘅的推測果然半點沒錯，的確是火箭的第二級點火裝置出了問題，所以才導(dǎo)致了高明一號的發(fā)射失敗。

    檢測結(jié)果一出來，靳所長便跑去王院長的辦公室匯報了。

    王院長最近也為了高明一號這個項目焦頭爛額，見到靳所長，便道：“半小時后剛好有個會要開，空軍和國.防部的同事都會參與，你趕緊的，讓找到問題的同志也來匯報一下情況?！?/br>
    靳所長面露難色。

    半晌，他輕咳一聲，然后道：“是……初蘅找到的?！?/br>
    原本在車間里的初蘅，突然就被人急匆匆叫到了院長辦公室外。

    面對著王院長質(zhì)疑的目光，初蘅于是只得再把自己發(fā)現(xiàn)問題的經(jīng)過解釋了一遍。

    同樣，王院長也被她的解釋說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