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猜測在他腦中成形，待他注意到時，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了。

    “邵恒？”

    那人抬眼，隔著門縫與他對望，依舊是淡漠的模樣，并未因這句話而起一絲波動：“先生認得我？”

    林星一激動萬分，雙目因此濕潤了，在浴室的霧氣中，目光有些迷離。

    真的是他......

    “先生是......”

    林星一回神，聲音有些抖：“我是......”

    他要怎么介紹自己？是宋鶴寧，羅宸之，余修，林暮歸還是......林星一？

    邵恒目光漠然，肯定沒有認出他。

    不知為何，那股絕望與悲傷再次涌上心頭，激動的心情轉(zhuǎn)變?yōu)榱私箲]與煩躁，林星一低下頭，松開扒著門框的手，說：“抱歉，是我唐突了?！?/br>
    邵恒微微頜首，關(guān)上浴室門，去了隔壁。

    隔壁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林星一頭腦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穿戴整齊走出休息室，去了樓道里。

    明明渴望相見，但他現(xiàn)在卻自卑地想要快些逃離。

    樓道窗戶上映照出了他的面容。

    不同于任何一個世界中的角色模樣，這是屬于他的臉。

    這張清俊的臉曾讓他一度很有自信，可如今他卻覺得陌生而丑陋，不想再看。他的視線越過自己的影子，落到窗外，這里是十九樓，往下看去，花園中的花草樹木，馬路上的車輛以及來往的行人皆十分渺小。

    視線迷離起來，他似乎看到了花圃中盛開的白牡丹，沁人心脾的香氣仿佛鉆進了他的鼻子里，他木然地推開了窗，霎時大風(fēng)灌入，將他尚未干透的頭發(fā)吹亂。

    他將手撐到了窗臺上，雙臂借力......

    “你做什么？！”

    伴隨一聲呼喊，林星一的胳膊被人死死拽住，他受力后仰，重重地摔到地上。

    “你瘋了！”楚承喘氣，揪住林星一的衣領(lǐng)，將他一把提起來抵上墻壁。

    意識猛然回攏，林星一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居然想要跳下去，瞬間，他頭皮發(fā)麻，周身涌上一陣惡寒，臉色發(fā)白，連嘴唇也失了血色。

    楚承見他回過神，才舒出一口氣，他松開林星一，把白色手套脫下來扔到地上，又恢復(fù)了原來那副高傲的模樣，金絲眼鏡下的眼眸里滿是譏諷：“林先生，我提醒過你，切莫把虛擬世界當(dāng)真。”

    林星一大口喘著氣：“我......”

    “你見到了他？”楚承問。

    林星一點頭，睫羽微顫。

    楚承冷笑：“失去了書中的羈絆，在現(xiàn)世里，他對你的身份并沒有興趣?！?/br>
    這一句句如同刀子扎在林星一心里，他承受不住，痛苦地將修長十指埋.入頭發(fā)中緊抓。

    “你經(jīng)歷了太多人的人生，難免迷茫，我說過，那些都是假的?！背凶钥诖腥〕鲆粡埫f給他：“你必須要去看醫(yī)生?！?/br>
    *

    隱藏空間內(nèi)，邵允正立在茫茫宇宙中，他那一頭花白的頭發(fā)已染成黑色，面容保養(yǎng)得當(dāng)，顯得十分年輕，若不是身上那成熟的氣質(zhì)難以忽略，看上去定不過三十歲。

    他的面前有一個巨大的火球，那火球形似太陽，周身卻纏繞無數(shù)紫色血管，像動物心臟般跳動。火球之下的邵允如同一只小小的螻蟻。

    邵允身側(cè)有一面全息屏幕，屏幕上顯示出兩行字：

    林星一，情緒波動值：200

    邵恒，情感值：0

    “情感值清零，完美的繼承者?！贝肢E的男音在茫茫宇宙中響起，正來源于那團巨大的火球。

    邵允抬首，說：“如何？你也吃飽了。”

    “我一向言而有信?！被鹎蛘f：“回去你就能見到他。”

    邵允轉(zhuǎn)身就要走，那火球說：“別急，他又不會跑，你就不能陪我聊會天？”

    邵允：“沒興趣?！?/br>
    火球：“真是太令人傷心了，你我之間，難道就只有交易而已？”

    邵允冷冷道：“有什么話，說。”

    “邵允啊，收起你這幅高貴的模樣吧，你還不如我，你啊，可比我自私多了。”火球說：“我雖吞食了無數(shù)萬千世界客戶的靈魂，但他們并未死去，只不過陷入沉睡罷了，我滿足了他們的愿望，讓他們永遠待在了向往的世界，可以說我與他們之間也算你情我愿。我也完成了你我之間的交易，幫你復(fù)活了你愛的人，也算救了人。而那名被你欺騙的任務(wù)執(zhí)行者——林星一，卻因為分擔(dān)了你養(yǎng)子身上多余的情感而情緒紊亂，險些自殺，那可是一條命。”

    邵允：“我給了他足夠的報酬，只要接受治療......”

    火球打斷他：“哦？是嗎？看來你忘記了你愛的人是如何死的?！?/br>
    邵允目光一凜。

    火球大笑起來：“曾經(jīng)，他也是任務(wù)執(zhí)行者，并因此而死，你明明恨透了執(zhí)行者與繼承者間情感守恒的機制，但你......”

    “夠了?！鄙墼收f：“我所做之事，從不容許旁人置喙，你也一樣。”

    邵允面色一沉，身影沒入茫茫宇宙之中，片刻后，他出現(xiàn)在了奇異空間內(nèi)。

    窗外仍是民國時期的建筑，來往之人模樣皆一成不變，邵允在原地站了好久，終于深吸一口氣，繞到了屏風(fēng)后。

    床邊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模樣清俊，氣質(zhì)儒雅，他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瞧上去有些茫然。聽到腳步聲，他扭過頭，雙眼明顯一亮：“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