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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熱烈的七月,世界像個大蒸籠,將人們鎖在天地蓋間,一點點發(fā)酵,膨脹,熟透,在密不透風里,偶爾一陣涼風襲來,愈發(fā)奢侈。 烏城的弄堂風搭配夏季炎熱的傍晚莫名和諧,長條一段的青石板吹出波浪紋理,柔軟舒適的平底鞋和自在隨意的人字拖悠哉踱步,拖鞋的步伐比平底鞋的要大一些,但頻率更緩,一來二去,找到節(jié)奏一樣合拍。 他們手牽著手,這么說或許不準確,嚴謹地講,應該是小指勾著小指。 孕婦體熱,十指緊扣,動輒滿手心的汗,像這樣拉拉手指,晃晃手臂向前走,就很好。 舒爽的涼風吹過女孩耳畔的碎發(fā),本就不緊實的麻花辮在走動間有些松散,他綁的,勉強及格線吧。 步子突然慢下來了,心有靈犀,在一顆大樟樹下駐足停留。 “累嗎,要不要喝水?!敝噶酥秆g的水壺,男人問道。 淡粉色的小象水壺他背了一路,違和又不違和,顧希安看著看著,不覺笑彎了眼。 “我背這個很好笑?”她一樂,他也跟著笑了,嘴里還不忘自我調侃。?аjīаosんū.℃o?(zajiaoshu.) “恰恰相反?!鳖櫹0惨恢闭\實,“我是說,很帥氣?!?/br> 她還是頭一次夸獎他,直白但不羞澀,哪怕僅僅是外表。 類似的話厲挺聽過許多遍,免疫了之后只剩下無動于衷,但這一次不同。 從她口中說的,他就高興,特別高興。 巷子的盡頭沒有路了,被別人家的圍墻堵死了,不知是人為還是天意,墻根處窄窄貼著半片土,叁根向日葵花株貼墻立著,枝干粗實,花朵冠幅碩大,看著長勢喜人,一抹亮黃點綴著暗淡的灰石墻,輕掃一眼,絕處好風景。 再走近一點,落入眼底的畫面多了幾分血腥氣,葵花中心,本該完整的圓盤面毀了大半,金色花蜜下缺了籽兒,空落落的凹陷并排緊湊,一把空殼灑在上頭,葉片間,墻角落,黝黑泥土里,稀稀疏疏里夾雜著。 “可惜了?!?/br> 顧希安撫了撫花瓣,言辭里無不心疼。 “不一定。”身旁出現了一句反駁。 顧希安抬眼,等他的后話。 厲挺笑,迎上她明亮的眸子,然后牽起她的手,往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暮色四合,星光即將璀璨,偶爾微風繞指尖,伴著蟋蟀蟲鳴的間奏,很適合提及往事。 這一次是他開口,她傾聽。 “我出生那年,爺爺親手在家門前種下一棵柿子樹。每年仲秋時分,樹上會結滿金澄澄的柿子,像一簇火紅燈籠。這樹在家門前立了十幾年,年復一年不曾變過,講實話我很少留意。直到某天我放學回家,樹下滿地狼藉,被摔爛的柿子摔出rou漿和泥土混在一起,場面很…觸目驚心。再抬頭,我看著它依然屹立在那里,和昨天前天大前天沒什么兩樣,我卻只看到了傷痕累累?!?/br>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 顧希安等了片刻,沒聽到后續(xù),拉了拉他的手指催促。 厲挺垂眸,朝她笑,然后緩緩開口:“當下最直接的反應是氣憤,也確實鬧了一場不小脾氣,說不清緣由。我花了一點時間找出原因,然后嘗試挽救,好在那棵樹很堅強,一天比一天茁壯,如約在秋天結出紅碩的果實,好像回到了從前的模樣?!?/br> 厲挺停住腳步,側身,眼里有她。 “我猜它是有感知的,哪怕表面完好,被時間治愈了無數分秒,那場‘災難’所帶來的傷害一樣被鐫刻在它的年輪里。我猜她也不會責備我的后知后覺,但遺憾和難過一樣烙印在我的記憶里?!?/br> “厲挺?!彼诮兴拿帧?/br> “我在。”他眸光閃耀。 她松開手指,趁著風將他們分開之前挽住他的臂膀,腦袋蹭了蹭,長發(fā)甩開束縛,索性散開吧。 “腿有點酸,我們回家好不好。” 她說話聲音很小,溫言軟語,輕飄飄的像一張蜘蛛網,輕松捕獲自愿落網的人。 “好,”他看著她彎彎欣然的眼,點頭應允,“回家吧?!?/br> /// 在烏城一住小半月,除了廖玲先前兩天在電話里念了兩句不懂事,再沒有其他風波,顧希安很奇妙地衍生出一種心安理得的忐忑,這兩個詞撞在一起很矛盾,卻很真實。 忐忑是因為她也知道自己確實任意妄為,而心安理得……是因為他。 顧希安不知道厲挺用了什么方法,能夠妥善安排好叁個家庭十幾張悠悠眾口,除了廖玲和厲父厲母,烏城這邊也一句閑話都沒提及,住在這兒的期間老房子只有顧希望來過一次,再沒見過其他煩心的人。 類似這樣沒有后顧之憂的情況發(fā)生多了,顧希安漸漸信了,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信任,有他就夠了。 足夠成全了她全部的任性。 傍晚時分,顧希安推著老太太在院子里小坐,各家廚房的香味匯聚在空氣里,深呼一口氣,人間百味,引擎聲由遠及近,慢慢的,一道車燈照亮了院前郁郁的蔥蘭,她心一動,目光已經迫不及待追出去了。 朱素梅看在眼里,眉眼迭出褶子,舒心笑了:“今兒挺早。” 天還沒黑呢。 院門打開,顧希安慢悠悠起身,正想迎過去,反而被他大步走來摟住腰。 厲挺笑著看她,很久,然后腦袋一歪,朝輪椅上白發(fā)蒼蒼的長輩報備:“奶奶,我回來了?!?/br> “乖。”朱素梅點頭應呵。 每天早晚車程一小時奔波在陽城和烏城之間,睡得比她晚,醒得比她早,可你仔細看他,竟瞧不出絲毫疲憊。 他或許心甘情愿,但不妨礙顧希安心生歉疚,這牽就連帶出補償,甚至滿足他一些無厘頭的要求。 就如同現在。 “老婆,親親?!?/br> 他撅著嘴,幼稚的像個小孩,卻依舊帥氣。 若是放在從前,顧希安是萬萬做不到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昵的舉動,而現在,她遲疑了一秒,然后乖乖湊上去,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了一下,很快分開。 得逞的人更高興了,膩著她咬耳朵說小話,要不是護工阿姨喊開飯了,這一出你儂我儂且得持續(xù)一會兒。 習慣,很自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