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強買強賣的生意嗎？那件事實在是很難辦的，在家吟詩喝茶也能做出來的話，盡管讓他去做不就好了?！?/br>
    “真對不起啊，可是已經(jīng)一旬有余了。不要說過去見面，就算信也沒有回過一封。您打算怎么樣呢？”

    “再給我點時間吧?！苯裉旖?jīng)過侍女的房間，女房們正將春天要穿的衣服從箱子里拿出來。好不容易見著一回怎么樣疊衣服，就快要學會了，回來打開柜子疊那件蘇芳的袍子，還是有一點蹩腳。

    “不行！”說著，那名叔叔的仆人將自己的手腕捏著，疼痛的感覺刺得自己不禁咬緊牙關(guān)，“老爺就在外面的車子里呢！”

    “見一面就行了，是這樣嗎？”

    “總之，我先帶您出去?！?/br>
    “我們說好，見上一面，然后我就回這里來。”

    “是可以的吧?！?/br>
    “不要說模棱兩可的話，可以還是不可以？”

    正說話的時候，幾帳被挑開，戴著烏帽子的叔叔彎著頭進到里面。藤大納言心里鳴弦大作，他的那只中國式柜子就放在后面的房間里??！

    “面從背議的事，光是聽著就讓人很不舒服了。正融，你是怎么想的？”

    藤大納言甩開那只鼠的手，拉著叔叔，“我?guī)タ礃訓|西吧，您一定會喜歡的?！?/br>
    “好啊，是什么呢？”

    自己所擁有的，無非就是故技重施的本領(lǐng)。叔叔這一次還會再相信自己的連篇鬼話嗎？

    “是真是假，看一眼就知道了?！碧俅蠹{言語氣很平靜，“要去的地方也很遠，我擔心您不敢到那里去呢?！?/br>
    “你還是別用這種話來說了。這回耍的又是什么花頭？”

    “我跟您一起出去?！?/br>
    “倒是這樣，還有呢？”

    “我也沒有再帶什么前驅(qū)的習慣啦。這一回，要把哥哥的秘密鄭重地告訴你。手頭上連證據(jù)也沒有，那還用得著說什么誠意的大話嗎?！?/br>
    在房間里踱步的叔叔停了下來，“說定了嗎？”

    “現(xiàn)在就走?！?/br>
    “好。”叔叔又用扇子將幾帳挑開，兩個主人一個侍仆一起走到廊上。藤大納言東張西望著，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沒有人的?！?/br>
    “最近幾天，我有心事，月亮還掛在天頂就醒了，就算倒頭再睡，醒來見到的還是月亮。叔叔會這樣嗎？”

    “我這個年紀，不論哪個時候，都容易從夜里醒過來?！?/br>
    “怎么這樣說，叔叔還年輕著呢。”

    “要真的年輕，也不勞煩你來說這低討好的話了?！?/br>
    說話間，西門就在眼前了，“車子在哪里呢？”

    “門外面就是，跟我一起乘嗎？”

    “雖說這樣很好，可我自己也還得回家?！?/br>
    “用不著這么麻煩了，過一會兒再送你回來?！?/br>
    “這才叫麻煩您呢，我騎個馬吧?！?/br>
    “騎馬在前面還像什么樣子？”叔叔嗔怪的語氣，更近似于撒嬌。他身上的香氣將自己包裹著，河源院的嬌容仿佛在夜里若隱若現(xiàn)——叔叔的臉龐亦在微弱的月光下柔和地閃爍。

    “確實不應該這樣?！碧俅蠹{言說的話，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叔叔一昧地領(lǐng)在前面，上了車子。自己不知該說什么，只是跟著叔叔。

    車子由那個老鼠仆人牽著，車輪咕嚕咕嚕轉(zhuǎn)著，夜里好像變得更靜。雖然車里黑茫茫的一片，可總感覺叔叔正看著自己，而且能清楚地看到似的。這樣沉默下去，絲毫不是辦法。藤大納言對外面說，“一直往南走，看到羅城門為止吧?！?/br>
    “什么？”車外那個聲音異常尖利。

    “要看到羅城門才行！”自己的聲音也不覺的尖利起來，變得不像自己。

    “什么？”那聲音像一根長長的釣線，在風里幽幽地搖動。

    “從這兒開始，一直往南走……”自己突然不想說了。車輪咕嚕咕嚕地轉(zhuǎn)。車外的“什么”又重復了好幾遍。

    “這個家伙是個笨蛋?！笔迨遢p聲地說。

    藤大納言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那樣子沉默著，車子又走了一會兒。叔叔依舊什么也沒說?！澳敲?，我出去說吧?！边@樣子說著，叔叔也沒有阻攔。

    藤大納言打開車簾，寒風河水似的灌進了車里。身后的叔叔催促道，“快點兒?！?/br>
    自己下到地上去，把車簾重新合上。老鼠仆人“啊”地叫了一聲，藤大納言真擔心這聲音驚動道路兩邊的人家，“您怎么了？”

    “剛才我說，一直這樣走下去，看到羅城門為止?！?/br>
    “是啊，看到羅城門為止，我聽見了，怎么了？”

    自己真是受夠了，就連數(shù)落的話也說不出來。

    “啊啊，你聽到了？”

    “往南走，看到羅城門，聽得很清楚了。我就想問問，然后呢？”

    路上的風一下子無比寒冷。

    “先走到那里，接著……”

    老鼠侍從又大聲說，“您很冷吧！快點到車子上去?！?/br>
    藤大納言實在無法說出“右京”這個詞眼來，又往后走，爬回了車里。

    叔叔問，“說清楚了嗎？”

    “大概算是?！?/br>
    叔叔也不再過問，車輪咕嚕咕嚕地轉(zhuǎn)，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停了下來。

    “看見羅城門了！”

    眼睛不知什么時候適應了黑夜，叔叔在車內(nèi)端坐的樣子，很清楚的顯在眼前了。自己與叔叔在幽暗的車廂內(nèi)無言對坐，叔叔的臉龐一動不動地朝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