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后來他的聲音，也像塵埃一樣，沒有重量。

    過來的時候，蘇慕善就猜到是他們了。許是獵奇心理，或者別的什么心情驅(qū)使，她站在四樓走廊上又多看了幾眼。

    女生似乎是絕望了，音調(diào)由硬轉(zhuǎn)軟，鼻子似被塞進了棉花，語氣卑微挽回，去拉男生胳膊。

    而他波瀾不驚，掃了掃胳膊，默不作聲扣上帽子，吝于再多的感情流露。

    直到幾秒后，男聲透著沉入湖底的冷，他說，“我們到此為止?！?/br>
    到此為止。

    徹骨的冷風吹過來，莫名讓人想到狐死兔悲這個詞。

    可是與她又有什么大關(guān)系呢？走吧。

    蘇慕善正欲斂眸抬起步，謝臻轉(zhuǎn)了過來。

    不偏不倚，四目相對。

    散落在他們周圍的，是月光匯成的河。

    “是你……我知道了，是你！”

    蘇慕善回過神，往后退了幾步。

    并非心虛，而是出于本能，拔腿就跑。

    可她終究反應(yīng)慢了。

    手腕被扼住，生拉硬拽之下，身體不由控制，跌跌撞撞沖下好數(shù)十階樓梯，墻就近在咫尺。

    蘇慕善咬牙閉眼皮，然預(yù)期的碰撞并沒有到來，是一方溫熱的掌墊住了她的肩頭。

    壓住的地方滾過一股股熱血，悸動順著血液傳遞，直抵脈搏。

    驚甫未定。

    但隨著那人松開她的肩膀，她極快地回過神。身側(cè)，他頭頂把燈光劈開，一半落在光里，一半隱暗處，神色晦暗不清。

    就聽見他壓著氣，“方芊，你他媽有?。俊?/br>
    方芊拽著她，輪番打量：“昨天情人節(jié)有私事是假，我看你們是約會去了吧？”

    蘇慕善立刻道：“我們沒有?！?/br>
    “你給我閉嘴，問你了嗎？”

    謝臻悶悶一句：“你松手?！?/br>
    聲音不大，也醞著濃重的不滿，低垂目光所指，是蘇慕善被攥紅的手腕。

    方芊一怔，“……承認了？心疼了？”

    “你別給我犯神經(jīng)，我們兩個人的事，你牽扯別人？”

    “你少誆我，這就是三個人事！你們暗度陳倉，眉來眼去，當我剛剛沒看到嗎？”

    剛剛……在教室里。

    蘇慕善下意識又看了眼身側(cè)的謝臻，心頭一頓。

    謝臻目不斜視，“方芊，適可而止?！?/br>
    “我就不松，你拿我怎樣？”方芊冷笑，巋然不動。

    謝臻舒了口氣，“不松是吧？”

    他往前幾步，直接把住手腕，將她的手指一個個掰開。

    “我知道了，是玩我玩夠了……”

    方芊徹底絕望，逡巡在二人面上，忽而笑了，“謝臻，難怪啊……我電話也是不值得接的。昨天晚上，搞她，shuangma？”

    血脈瞬間沖上了天靈蓋，蘇慕善頭皮發(fā)麻。

    她一直不確定，解釋會不會使得情況更糟糕，所以不贊一詞，而現(xiàn)在，心里為方芊僅存的悲戚，都瞬間消失殆盡。

    “你胡……”她聲音發(fā)顫。

    而剛開口，手腕又被捏住，被往后一拉。

    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從兩人中間，被拽到了他 * 的肩側(cè)。

    少年的側(cè)臉在燈光下冷峻，如同沒有溫度與感情的雕塑，寫滿了不容抗拒。

    但謝臻不曾看她，“你向來喜歡多管閑事？”

    “我……”

    “回教室讀你書去！”

    第3章 “我是謝臻?！薄?/br>
    明晃晃的燈光照著慘白的卷面，蘇慕善陷在呆滯與怔忡之中，一頁未翻。

    不知何時，裴安琪進了教室，她這才被講臺上的聲音叫回神。

    幾乎沒什么錯題，蘇慕善照例偷拿出數(shù)學錯題本，憑高高的書立遮擋，開始摸魚改錯。

    剛剛翻開，米白的紙頁最后一行，是涂改修訂的“△＞0”。

    她下意識抬眸。

    前排視野開闊，沒有遮擋，只看到裴安琪拿著試卷，在講臺上揮灑講課。

    沒多久講完錯誤率較多的題，大家開始自習，班里再度陷入安靜沉寂。

    直到下課鈴響，同學們才熱絡(luò)起來，三兩作伴，走讀的走讀，回宿舍的回宿舍。

    秦思思背著書包過來，“善善，回去能借我看下你的英語卷子嗎？想看看你24分的英語作文咋寫的?！?/br>
    蘇慕善當即答應(yīng)，從抽屜里翻出來，“喏，給你……”

    “謝謝啦！”秦思思一頓，“哎，你錢掉了。”

    “什么……錢？”

    秦思思下蹲撿起，“從你卷子里掉出來的。整錢不收好，夾卷子里干嘛??？”

    紅艷艷的鈔票毫無預(yù)兆地闖入眼簾。蘇慕善一怔，火光電石之間，眼前閃過他沉著直接的目光，耳畔響起那句“卷子收好”。

    “我……沒太注意。謝謝了?！彼恿诉^來，展平，放回書包夾層。

    *

    回到宿舍時，八點四十。

    蘇慕善和秦思思前腳剛進門，掛好書包，就聽見衛(wèi)浴隔間的水聲嘩啦啦得響，間雜女生的嬉笑對話。

    “婉君，我跟你說，謝臻又分手了！”

    “勁爆！你從哪聽的？”

    “我有個高一同學是3班的，她說今天晚上方芊哭著回的教室，一問，說是謝臻把她給甩了，連確切理由都沒給?！毖宴魅嘀鴿M頭的泡沫，“聽捕風捉影的消息，好像是謝臻招惹別的女生了，昨天情人節(jié)都沒陪方芊?！?/br>
    “那他是還真夠渣的。”王婉君在水池邊洗衣，“不過，他有新人了就分，不腳踩兩只船，也算渣得明明白白。”

    透完衣物，她端著洗衣盆推開外門，“你們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碧K慕善從衣柜前回頭，對她一笑。

    “吃嗎？”秦思思剛開了袋薯片，“聊八卦呢，加我一個?。　?/br>
    蘇慕善正對衣柜找換洗衣服，并沒有加入她們閑聊。

    不過她向來這樣，鮮少在背后說人是非；秦思思熱火朝天地和另兩人聊著，對她的平淡不以為意。

    洗完澡已經(jīng)臨近熄燈，蘇慕善塞著耳機，支起小桌板做題。

    許是一寒假沒見了，室友們打得火熱，聚在一起聊天。

    薛佳琪靠在床頭：“謝臻不是那種受人擺布、對女生百依百順的人，我覺得，還方芊 * 控制欲太強，昨天不光是情人節(jié)，也是元宵節(jié)啊，總得留點和家人在一起的空間吧？”

    秦思思笑了：“不過，謝臻未必愿意過元宵?！?/br>
    王婉君：“什么意思？”

    眾人語音皆停，目光齊聚在秦思思處。

    蘇慕善松了松漲耳的耳機，微微從筆記本前抬眸，掃向宿舍突然的寂靜。

    秦思思賣足了關(guān)子，笑著清嗓：“我跟謝臻是小學同學，他父母離異了?！?/br>
    頓了頓：“他現(xiàn)在家里有一后媽，還有一個就比他小七八個月弟弟。這種情況，他在家過，不是找氣受？”

    眾人皆驚，空氣凝結(jié)片刻。

    蘇慕善捏緊了筆桿，悄然埋下頭，耳朵有些不受支配。

    只聞薛佳琪驚訝道：“他，還有弟弟??？”

    秦思思：“就我們學校高一的啊，叫謝逸。也挺帥的，成績特好，985的苗子呢?！?/br>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

    王婉君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蘇慕善手中的鉛筆芯斷了。

    微不可為的那聲清脆也混入了這個嘆息空檔里。

    摁了摁后端，不出芯，忙不迭打開筆袋翻找，換好了筆芯，依舊遲遲沒有下筆。

    他父母離異了。

    他有個弟弟。

    還沒有深入地想，忽然眼前一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宿舍樓里回蕩。

    “啊啊啊……怎么熄燈啦？”

    “阿姨要不要這樣啊，今天剛剛開學第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