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臻一怔，薄唇輕揚，“看來是真的巧啊。”

    蘇慕善當(dāng)即大腦卡頓，只見他轉(zhuǎn)身就按響了401的門鈴。

    對門陳舊的防盜門發(fā)出一聲很綿長的咯吱聲，在她心里拉扯出一條線，她忙不迭扭頭回來開自己的門。

    “姥姥?！?/br>
    “阿臻……”老人的聲音起初很小，但很快驚喜又輕松道，“呀呀，你不是讀書嗎？怎么有空過來了！”

    “今天放假了?！?/br>
    “好好好，快進(jìn)來吧。”林阿婆獨居多年，子女都不在身邊，今天外孫過來看望，她笑得合不攏嘴，拉著謝臻的胳膊往屋里帶。

    一轉(zhuǎn)眼，外孫已經(jīng)生得高高大大，已經(jīng)比她高得太多，把視野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身影稍微側(cè)些，林阿婆目光一頓，看清了對面清瘦的女孩。

    “哎，善善？”

    蘇慕善松開了鑰匙把，回頭，勉強地笑了笑：“……阿婆，早上好?！?/br>
    “剛從爸爸mama店里回來？”

    “嗯……準(zhǔn)備回去寫作業(yè)了?！?/br>
    林阿婆笑了笑，本來想拉新鄰居家的小姑娘進(jìn)來坐坐，既然她另外有安排，便不再強求。

    蘇慕善回以淡笑，很快從林阿婆那收回目光，匆匆掃過她身側(cè)的謝臻，轉(zhuǎn)過來繼續(xù)開鎖。

    她有些頭疼，昨天晚上回家時還好好的。

    今天卻不知怎么回事，鎖芯里干澀得很，她咬緊牙關(guān)，索性用上雙手一起擰。

    謝臻說：“擰不開？”

    蘇慕善動作一頓，“沒事，我等下就……”

    “哎呀，”林阿婆說，“阿臻，你去幫幫人家不就完了?！?/br>
    “不用了。 * ”

    “行。”

    他們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林阿婆啞然笑了，推了推外孫的胳膊，敦促他趕快過去，一面說道：“善善懂事，總這樣不愛麻煩別人，但人在世上，哪有樁樁件件都能自己處理妥帖的呢？人字一撇一捺，就是相互撐著的，開個門而言，只是小事?！?/br>
    謝臻已經(jīng)不由分說走到蘇慕善身邊，看了她一眼，她只好退到一邊，任憑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老式板樓的平臺很狹窄，卻把人的距離拉得很近。

    林阿婆在最后面，兀自講著話，蘇慕善一面低聲恭敬地應(yīng)，一面站在他側(cè)后，余光偶爾落到他微微用力的肩上。

    “對了，阿臻，善善是一中的?！绷职⑵耪f，“好像也正讀高二呢，你們在學(xué)校見過嗎？”

    蘇慕善一頓，看了他：“我們……”

    “認(rèn)識，一個班的?！?/br>
    謝臻不甚理解側(cè)方投來的小心翼翼，他說話時，手上力氣不受控制一重。

    咬合的機械里，悶聲隱約，心頭一陣燥郁，他低聲罵了句草。

    蘇慕善見他緊繃的背部放松，“好了嗎？”

    謝臻：“……找開鎖的吧?！?/br>
    “??？那沒關(guān)系的，還是我自己來，不耽誤你……”她走過來，瞬間傻眼了。

    捏著半截的鑰匙頭，他語氣淡淡：“……斷里面了。”

    *

    秦思思：你還沒進(jìn)家門？

    蘇慕善：[大哭]現(xiàn)在找配鎖的去了。

    秦思思：你們家門咋了？如果是機油不夠了，找鄰居家借一點食用油先涂點在鑰匙上，一擰就開了。

    蘇慕善：你早說啊，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斷里面了！[大哭][大哭][大哭]

    秦思思：nb！你力氣什么時候這么大了？？

    蘇慕善：emm……我以為大力可以出奇跡的。

    發(fā)完消息，蘇慕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聲，抬眸看了眼站在五金店柜臺處，正在跟老板講話的謝臻。

    剛剛給開鎖的打了電話，沒幾分鐘老板就把斷鑰匙取出來了。

    其實他們可以在門口，等老板配好了送過來，但林阿婆執(zhí)意讓他們跟到店里，看著師傅配鑰匙，說這畢竟涉及私宅安全。

    “走了?！敝x臻吆喝一聲，昂首闊步走了卷簾門。

    蘇慕善忙收起手機，跟上，“哦！”

    斷鑰匙算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調(diào)劑。

    沿著原路返回，太陽更大了些，輕風(fēng)吹拂，樹葉發(fā)出沙沙響聲，兩個人相處的氛圍自在不少。

    謝臻雖然在前方，但走得慢，遷就著她的步調(diào)，他隨口問：“之前我沒在小區(qū)里見過你啊，你新搬過來的？”

    蘇慕善：“嗯，搬過來有一年了。”

    父母先在風(fēng)華街盤下了店面，后來為了方便生意，又在藍(lán)天花園買了二手房。

    遙想小時候，她不樂意談到自己家的營生，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十六七歲，她已然接納自己，坦然接受父母給她的一切，并珍惜這么多年來，他們教會她的堅忍、務(wù)實。

    不過關(guān)于這些心理活動，她沒有與謝臻說太多。

    過了會兒 * ，話題沉寂。

    蘇慕善說：“對了，你今天是過來看林阿婆的……”說完，暗罵自己一句明知故問。

    果然，謝臻偏過頭，丟過來一句“不然呢？”。

    蘇慕善尷尬，“……或許，來吃粉？”

    “今天她過壽?！?/br>
    “這樣啊?！绷昧艘幌露叺聂W發(fā)，掩過尷尬的神色。

    好吧，她確實一直都缺乏幽默感。

    余光瞥見身旁的女生頭低了下去，又推了推眼鏡。

    謝臻抬抬眼皮，清嗓，“你有時候是挺無聊的，但是……”

    她反應(yīng)過來他或許在給自己臺階下，訕訕道：“呃……不用□□慰我，確實不太會接話茬。”

    “我話還沒講完，哪句話就安慰你了？”

    她愕然抬頭：“??？”

    “但是你這人挺簡單的?！焙唵卫锿钢c真誠的那種，謝臻忙補充，“簡單不是說你傻說你軸，你別多想，我就是覺得……”

    他抬手蹭了下鼻尖，眼尾下垂幾分，“簡單點，挺好。”910光整理

    蘇慕善垂眸，“哦”了一聲，不再講話。

    謝臻看了她一眼。

    李意歡找他傾訴過，夾在重組家庭的父母中間，如何痛苦，可他只覺得陳詞濫調(diào)，驚不起心里一點波瀾。

    有時候就是這樣，講的人越哭天搶地，聽的人越麻木；反而是那些平淡的人，平淡的說的話，教人的心有了溫度，漸漸向上看，窺見云翳縫隙里的天光。

    他指的是蘇慕善。

    乍一看挺少言寡語的，倒不是沒主見沒主意的人，做事謹(jǐn)慎但不膽怯；講話聲音溫和但不卑不亢。

    她成為的模樣，都藏在一切她的經(jīng)歷里，有跡可循；而他的面目可憎，也同理。

    不知不覺，謝臻感到自己陷入了被動。

    他忙打住，話鋒一轉(zhuǎn)，“不聊這個了？”

    憑第一直覺想起來的話題，有些狼狽地隨口問，“對了，昨天考試完你在教室，哭什么？”

    蘇慕善愕然抬頭：“我就是……沒考好?！?/br>
    謝臻順承話題：“什么沒考好？”

    “理綜?！?/br>
    理綜啊，第二天考的。

    謝臻想起來了什么，“我記得第一天，班主任找你？”

    “……嗯?！?/br>
    她又回想起在逼仄的辦公室里的窒息。

    對于莫須有的罪名，她一句也不認(rèn)。但陳紅從教多年，作風(fēng)老派，不容被挑戰(zhàn)權(quán)威。

    氣極了，她指著她的腦門：“蘇慕善，你不要以為上學(xué)期期末考得還行，就覺得自己不得了，可以和我叫板了，不管你現(xiàn)在是和哪個男生糾纏在一起，立刻，馬上，斷得干干凈凈，還有這次月考，考完試，我是要看你成績說話的！”

    一陣涼涼的春風(fēng)拂過，吹回她的神識。

    蘇慕善搓了搓指腹，“其實，班主任她……”

    “對不起?！敝x臻打斷，“我問多了?！?/br>
    隨后，他便加快了步伐，先走過轉(zhuǎn)角。

    蘇慕善在原地舒了口氣。

    告訴他這件事是不可能的，還好還好，他點到為止了，沒有讓她蹩腳地編織謊言。

    就是一次考試而已。

    她不喜歡惺惺作 * 態(tài)的周家睿，也討厭威逼學(xué)生的陳紅，埋頭讀書，高考完遠(yuǎn)離這些人就是最好的辦法，這是她昨天晚上就想通的問題。

    她的心情轉(zhuǎn)好，抿出淡淡一笑，迎頭快步跟上。

    誰知剛轉(zhuǎn)過拐角，她腦門撞上了一堵結(jié)實僵硬的人墻，霎時眼冒金星。

    蘇慕善揉著額頭，“謝臻，你站住干嘛??？”

    許是意識不清，她嗓音透著股嬌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