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謝臻偶爾會抬眸看后視鏡,看得到姥姥的肩膀虛弱地佝著,似在發(fā)顫哆嗦。 車內(nèi)熱烘烘,她緊抿著唇瓣,額頭滲出沉默的細汗,目光一直緊張地盯著身畔。 …… 夏天,對于普通人來說,患熱感冒已經(jīng)夠痛苦了,更何況免疫力低下,身體素質(zhì)弱的老年人。 在醫(yī)院拿好化驗單后,開好單據(jù),謝臻將姥姥送去輸液室,陪著坐了一會兒,看姥姥精神狀態(tài)恢復了些許,送蘇慕善出去。 他們走出門診樓,九十點鐘的醫(yī)院外,人來人往,金燦燦的光線烤灼著水泥地。 蘇慕善走到醫(yī)院大門口時,謝臻抄在兜里的右手已不知按了多少次手機側(cè)邊的音量鍵。 最終跟她說了一聲,“今天,謝謝了?!?/br> “……沒關系,林阿婆沒事就好了,”她搖頭,笑了笑,“說實話,剛剛我也嚇了一跳,你不知道,我剛剛還以為……咳……” “以為什么?” 蘇慕善頓了頓,“……是瘧疾。” 瘧疾發(fā)燒反復,周期性寒戰(zhàn),而且身上越燙越 * 是畏寒。 轉(zhuǎn)瞬,她又自嘲自己走火入魔,笑了笑,“可能是我生物題目做多了,其實瘧疾現(xiàn)在國內(nèi)很少見?!?/br> “哦……”謝臻稀里糊涂聽了個大概,“那你等會兒,還去學校嗎?” 問完,立馬覺得失語。 蘇慕善呀了一聲,翻出挎包里的手機。 秦思思的未接來電已有三四通,她壓根沒反應過來,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回學校,抬頭便道:“嗯,我得趕緊過去了……拜拜了。” “那你急嗎?要不要打車,我可以……” 話還沒講完,只見她的背影逆著人流,跑向公交站臺。 陽光從法國梧桐的行道樹間漏下,輕搖的馬尾辮,被灑了一層金色,細細碎碎,近而斑駁。 謝臻垂眸笑了下。 嗯,她是去找學長的,他急什么? 收斂辭色,謝臻轉(zhuǎn)身往門診大廳的方向去。 剛進門廳,空氣裹挾著混雜的廣播聲入耳:“請林映娥女士的家屬……” 他陡然一頓,迅速向輸液室跑去。 * 上午在一中逛過宣講會后,蘇慕善和秦思思去了商場閑逛。 冷飲、甜品、冰激凌,兩個女生逛了下午,秦思思總覺得朋友心不在焉,“你怎么了?因為沒遇到陳嘉樹學長???” 蘇慕善搖頭笑了笑,“沒有啊,怎么在你眼里,我好像總對他很狂熱?” 剛剛她走神,只是因為給謝臻發(fā)了消息,他還沒回。 按理說下午三四點鐘,輸液肯定已經(jīng)結束,她遲遲沒收到回復,于是有點惴惴不安。 秦思思嘻嘻笑了一聲,不再說什么,又拉著她去游戲廳玩抓娃娃。 兩人在商圈消磨時光,差不多晚飯時間在公交車站互相告別。 回家后蘇慕善自己煮了面,吃完后清掃、洗澡,最后舒展雙手,掀開作業(yè)前又看了一眼通訊軟件。 qq空間里傳出了更詳細的喜報,除了文理科狀元和清北人數(shù),還有今年的飛行員招錄人數(shù)、一本線過線率。 她不咸不淡,給轉(zhuǎn)發(fā)又摁了一個贊,心卻仍有掛念,定定地看著與他的聊天框。 x 一直沒有給他備注。 她沒有立場去表露他的與眾不同,也只有通過這種方法,彰示他的特殊。 蘇慕善:你和阿婆回家了嗎?阿婆退燒了嗎?輸完液,情況有沒有好些? 這時玄關忽然傳來的動靜,她倒扣手機,轉(zhuǎn)身出去接迎父母回家。 王琴剛換好鞋,手包掛到了壁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蘇偉國z * wnj;講話,二人神色忡忡。 她疑惑,問了句怎么了。 王琴:“沒事,是領居家阿婆病了?!?/br> 她和謝臻一起去的醫(yī)院,當然知道。 但蘇慕善佯了一下驚訝,“啊……是嗎?” “可不是嘛,”王琴搖了搖頭,“也真奇了怪,我都幾十年沒聽,還有人得瘧疾了?!?/br> 蘇偉國附和道:“老年人抵抗力差嘛……可惜子女也不在身邊,看個病挺纏人的,唉?!?/br> “等等,瘧……疾?” 蘇慕善錯愕抬眸,瞬間感覺被劈中了。 * 另一邊,醫(yī)院。 謝臻陪林阿婆做完了瘧原蟲的篩查,還有一些列的檢查、繳費,回到病房休息下來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 他靠在飄窗上,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姥姥,才拿出手機。 其實他下午就看到蘇慕善發(fā)過來的消息了,但當時在窗口排隊繳費,所以沒來得及。 雖然現(xiàn)在說不清自己對她是怎樣的心情,她不過作為普通鄰居的幫忙,他理應回復。 而剛輸入兩個字,手機屏幕一變,一通電話打了進來,他立馬把音調(diào)調(diào)低,翻身起來,疾步踱到走廊上。 “喂……阿臻,姥姥在哪個醫(yī)院?我明天就過去。” “市一醫(yī)院,”謝臻舒了口氣,“你要是忙就不用過來了,反正我……” 聽筒里的聲音打斷:“阿臻,我們也有半年沒見了?!?/br> 謝臻蹭了一下鼻尖,“哦,那你想來就來吧?!?/br> 他與秦蔓上次見面,是今天春節(jié)期間,年初二。 當時姥姥說秦蔓回x市看他,他差點信以為真,換了一個一身利落干凈的衣服。 到了地方,看到狹小的客廳里,人聲鼎沸熱鬧,秦蔓哄著趴在沙發(fā)上的四五歲的小姑娘,那個不怎么熟悉的男人給姥姥敬茶,三代同堂,坐在一起其樂融融,他像多余的一個。 后來,他才曉得,年初二這天是出嫁的女兒回門,秦蔓哪里是看他,是回娘家。 掛了電話后,謝臻沿著走廊去洗手間,掬了一碰涼水往臉上撲。 他雙臂撐著光潔的瓷磚臺面,抬眸看見鏡子里的反光明晃晃,發(fā)梢上一滴水,滑落到了鼻梁上。 ……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謝臻陪姥姥吃完流食,主治醫(yī)師進了病房問情況,秦蔓拉著朱勝楠推門,進來了。 謝臻收好碗碟,丟進垃圾桶,對著門口那溫婉淡雅的中年女人叫了句“媽”,那扎著牛角辮的小丫頭在mama后面有點怯生生。 縱然是至親的母子,長時間不生活在一起,再加上多 * zwnj;時未見,氣氛分外疏離冷漠。 秦蔓跟謝臻點了點頭,緩解尷尬似的,到主治醫(yī)生那兒了解情況。 林阿婆精神少好了些,與女兒打了聲招呼,配合醫(yī)生的問診。 謝臻對小丫頭沒什么惡意的,垂眸半蹲下來,笑著給她張開手臂,“楠楠過來,讓哥哥看看是不是長高了?” 小孩子記性不好,認生,半天想起他是誰了,小短腿邁開,亦步亦趨地撲了過來,揚起燦爛的笑臉,“哥哥,好久沒見你啦!” “真是長高了,還重了點呢?”謝臻揚笑,一把把小丫頭抱起來放到飄窗下坐著。 兩個人一塊兒玩,她才不打擾姥姥。 五分鐘后,醫(yī)生出去了,林阿婆側(cè)過臉瞥了眼外孫和外孫女,強撐虛浮身體,拽了下秦蔓的衣擺,一個眼神指過去。 秦蔓回頭,“謝臻,你帶meimei下去吃早飯吧。” “知道了,”謝臻不耐煩,頭也沒抬起,只顧笑著對小姑娘,“楠楠想吃什么?哥哥帶你去?”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捏著rou呼呼的下巴,“湯包!” 他應好,直接把她抱起來,出了病房。 林阿婆指著床邊,“你坐這兒?!?/br> 秦蔓:“媽,您還病著呢,有什么回頭再說,身體重要。” “回頭再說,回頭你得在我面前才行???” 秦蔓惶恐噤聲,坐下,“那你說……” 林阿婆靠在床背上,聲音依然虛弱,語氣卻十分強硬:“秦蔓,我也不轉(zhuǎn)彎抹角了,那頭十年你是怎么過的,阿臻跟著你是怎么過的?” 猶如被戳中了命門,秦蔓臉龐一熱,稍稍壓低了頭。 林阿婆緩了緩,即便聲速很慢,也要都一股腦傾倒出來:“……當時阿臻才那么小,還專程問我,‘是不是mama有新的人照顧就會開心快樂’。后來你再婚,他也是一句不滿意的話都沒說,真心實意地想你重新開始生活,他對楠楠什么樣,你不是沒看見。你現(xiàn)在是婚姻幸福家庭美滿了,你想用這些去逃避,去忘記過去的傷痛,我理解。但你別忘了,謝臻也是你的孩子?!?/br> “我沒忘……” “沒忘?那哪有那個當媽的,狠心把孩子丟在別的城市,不聞不問?” “我是忙啊,而且楠楠還小,她……” “朱勝楠沒了你一天就不行?謝臻一年見你幾次?” “我……” 林阿婆摁掉眼角的渾濁,“……你總覺得你命苦十來年,那謝臻呢?他不苦?他因為你們這些所謂的大人,又何其無辜?” 秦蔓不贊一詞,埋頭沉寂了 * 好久好久。 第35章 喜歡與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