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和老韓關系最好，和翩然亦敵亦友，和梁沐……他是很好的人，那時候是我單方面對他有些復雜的心結，但交情總是過得去的?！?/br>
    然而每個人的少年時代總會在某一天戛然而止。那些鮮亮的、驕傲的、喧囂的記憶驟然停筆，被人生生的做了個斷章。

    隨著段偏然的突然消失，好像一切都變了。四個人里最溫和包容的梁沐為此充滿了攻擊性，甚至還和顧杭廝打了一場。余下的三個人間的氣氛微妙而緊張。

    顧杭溫柔的捋著沈洵的頭發(fā)，慢慢的和沈洵分享著，梳理著那些少年時的故事。

    “我曾經和你提到過，從前老韓對攝影格外拿手。他也一直都想做個充滿文青氣的攝影家。不過隨著他大哥的死，情況徹底天翻地覆?！?/br>
    就在被通知了韓盛霖長兄辭世消息的那一刻，就似乎冥冥中有鐘聲在顧杭耳畔一響，昭示著過去不摻雜質的欣賞和友誼即將走上末路。

    “感情是慢慢變淺的，我當然不會突然一下就和他翻臉絕交。只是近些年來，我打心眼里不贊成他的處事風格。”顧杭淡淡的說。

    韓盛霖在一夜之間成熟起來，面對著心懷惡意之人的施壓和暗算，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日子。而在那之后，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有些東西不能沾，有些捷徑不能走。因為一旦走了一次就必然想走第二次。世上只有極其微少的人能才克服自己‘想要更方便’、‘想要更痛快’的欲望。而老韓顯然不是，他現在習慣的處事作風你也體會到了?！?/br>
    “其實我在最初的時候勸過他，不止一次。但一個人的決心一旦下定，就再難拉回來。我不是梁沐，不至于因為這個就突然跟他翻臉，很多事我絕不做，可見總是見過的，除了他還有別人，因為行事無顧忌的人實在太多。但自那以后，我和他的感情日趨變淡，平日相交只談風月?！?/br>
    顧杭直視著沈洵的雙眼，認真道：“不是我袖手旁觀，也不是我怕上前被濺一身血。只是我從很早以前，就預料到他會有這個結果了——實際上，他也應該有這個結果，我去插手幫他才是真的不分黑白?！?/br>
    “如今這個結果是偏然給的，我甚至是松了一口氣的，因為無論兩邊交鋒何等激烈，偏然總會讓他活著。”

    慢慢的將這一節(jié)講完，顧杭撐起身體凝視著沈洵，鄭重其事的說道：“我大概能猜到段偏然是怎么說我。但是小洵，你表哥是個天才，他驕傲自信，也嚴格挑剔，他要最純粹熱烈的感情，要鶼鰈情深的伴侶，要舉世無雙的默契。而我自認只是個凡人，凡人常會犯錯，可也能常改。”

    “所以有什么問題你就說出來，有什么意見你就講出來。我愿意解釋給你聽，也愿意和你互相磨合習慣?！鳖櫤季従彽溃骸跋袷乾F在，你接受我的解釋嗎？”

    “接受的?！鄙蜾c了點頭。

    顧杭說的過程確實合情合理，沈洵也打心眼里接受了這個說法。

    心結盡去，沈洵順從的任由顧杭抱住，聽他在自己的耳邊喃喃猜道：“段偏然在私底下怎么說我？是說我不能和你生死與共？笑話，我和你在一起肯定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絕不要遇上必須死一個的情況。誰和他似得，動不動就命懸一線？他那樣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當然恨不得找個能殉情的伴兒……”

    沈洵：“……”

    猜的還挺準。

    不過說著說著又懟上了是什么情況，你們這些老男人一個個的能不能成熟點了！

    第四十九章 愿我今世得菩提

    沈洵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要是這么說, 圖哥現在過來的意思是……”

    “怎么, 你還沒想明白？”顧杭嘆息著笑道：“圖柯是來亮明自己態(tài)度的?！比思姨舻木褪沁@時候, 投誠也投的真心實意。

    “這我還真沒看出來?！鄙蜾读艘幌?。

    “他往常嘴上是沒把門的，但也沒有今天這么離譜。”顧杭抱著沈洵的手臂更擁緊了些：“處了這么多年，怎么說都有感情在, 我看他今天喝酒也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想必是雖然做了這個選擇，可到底心里不痛快吧?！?/br>
    沈洵想起了晚上時圖柯喝醉了抱著馬桶邊吐邊哭，像顧杭這么仔細的人竟然也沒有過去看看，反而在席上說了一句“哭完就好了?！?/br>
    沈洵沒想到竟是這樣。

    “我還是對韓老板沒什么好感。”沈洵總結道：“不過此時我也真有點可憐他，如今他也算是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了吧?！?/br>
    “老韓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以我對他的了解, 他現在肯定會在盡力活動, 想趁偏然沒有‘正式’意義上的回來前搶個先手?！?/br>
    “其實也沒什么意義，路都是自己走的?！鳖櫤紦u了搖頭, 沈洵的頭抵在他的胸口上, 能聽到他有些不穩(wěn)的呼吸聲：“老韓確實是合該有此報吧。就算不上今天, 也是明天, 總是躲不過去的?！?/br>
    兩人很有默契的對這些話題再不提起。

    顧杭抓著沈洵的手，一次次的向自己的胸口放。剛開始沈洵還有些不解，不過在某一刻他按著顧杭心口皮rou下規(guī)律的跳動，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在讓自己感覺他的心，他在無聲的表達自己確實有心。

    原來段偏然的另一句話他也猜出來了。

    沈洵凝視著閉著雙眼的顧杭，試著從他手里拽出自己的手。對方卻只是固執(zhí)的搖了搖頭，像個孩子似得把自己的手一味地朝著他的心臟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