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洵艱難道：“你爸爸從沒有發(fā)現(xiàn)？他對此沒有一點反應嗎？”

    “他是個失職的丈夫和父親。”顧杭冷靜的評價道：“不過我母親在父親回來的時候總是表現(xiàn)的比較正常。那時她不會住在那個小房間里，也能和氣的跟人交談，主持家務。我父親比較相信眼見為實吧，他雖然察覺到我mama的情緒不好，但不覺得這個情況非常嚴重，他試圖用金錢和禮物來安撫她——理所當然的沒用……而且在當初那個時候，妻子得了神經(jīng)病傳出去不好聽?！?/br>
    感覺自己的手被沈洵用力握緊，顧杭偏過頭來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

    “當然，母親的病情并不是一直都很糟糕，時好時壞吧。在她情況緩和的時候，我們會重新搬進正常的房間里，也會有老師來教我認字、陪我玩。但當她疑心上來的時候就不許任何人接近我，生怕我被人害了?！?/br>
    “在我小的時候，還以為世上的所有孩子都要在樓上樓下反復的搬著住呢?！鳖櫤计狡降恼f。他這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卻讓沈洵心中一緊。

    “那后來怎么樣呢？”沈洵小聲問道。

    現(xiàn)在顧杭自己一個人住在顧宅里，父母雙親都定居在國外，而且顧杭的性格也并不喜怒無常，不難推斷出事態(tài)有了好的變化。

    但是沈洵依然心疼。

    “后來嗎？”顧杭一直平靜的眸子終于被痛苦打破，那件事讓他至今回憶起來也覺得難過：“我mama是愛我的?！?/br>
    在某一次病情好轉(zhuǎn)時，顧杭的母親主動牽起他的手帶他去戶外玩。

    那本來只是個平常的日子，也許他的母親能因此病情好轉(zhuǎn)，也許她的情況還會反復無常，未來的發(fā)展本來有千萬種方向。

    然而半路中竄出的一條發(fā)瘋的藏獒讓事情只有一種可能。

    顧杭的母親抱著顧杭拼命逃跑，但是常年蝸居，連屋門也不肯踏出的一步的女人、一個懷里還抱著五六歲大的孩子的女人怎么能跑的過惡犬？

    顧杭記得自己拼命的哭泣，哭的自己都喘不過氣來。他被mama護在身下，聽到犬吠和mama的慘叫，他看到鮮紅的顏色，鼻子里灌滿了血腥的氣味。

    可能天下的母親，不管精神再失常，性格再膽怯，第一反應也總是保護自己的孩子吧。

    顧杭受到了強烈的驚嚇，但身上并沒有任何外傷。

    可他mama被咬傷了十一處，整個草坪上都是淋漓的血。她暈了過去，沒有余力捂住顧杭的眼睛，于是等顧杭從她身下爬出來時只見滿目的紅。

    沈洵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他想起了顧杭對白雪的畏懼，想起了自己最初聽到顧杭被白雪的乳牙咬了咬皮鞋就嚇得暈倒消息時的荒謬感——這哪里荒謬，分明太殘忍了！

    無論是這段往事，還是當初一無所知的，為顧杭留下白雪而竊喜的自己，都太殘忍了。

    “韓盛霖是傻逼嗎？”沈洵恨意森然的問道：“他為什么要送狗給你？”

    “他不知道我怕狗的原因?！鳖櫤紦u了搖頭：“后來是梁沐告訴他的——梁沐知道我很多事?！?/br>
    惡犬最終被身后帶人找過來的主人家當場打死，顧杭和mama一起被送進了醫(yī)院，而顧杭那個常年在外，神龍不見首尾的父親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家里發(fā)生了什么。

    “他才開始正視自己妻子的病情和兒子的生活環(huán)境?！鳖櫤紵o不諷刺的說。沈洵先前就覺得顧杭和他父親相處時氣氛異常的古怪，而現(xiàn)在他明白了父子兩人微妙對峙的根源。

    “我的條件好起來了，但mama的病情更嚴重了?！鳖櫤济鏌o表情的敘述道：“這次意外讓她的精神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極不穩(wěn)定……”

    “杭哥，”沈洵艱難的打斷了他：“那條狗是意外嗎？”

    “是。我不放心我父親的調(diào)查結果，后來自己也查過三四遍。那狗原本在主人家時就不服養(yǎng)，那天當場咬傷了那家的meimei掙脫了跑出去，除了攻擊我mama外也攻擊了一個別人家上門做客的古董商?！?/br>
    “現(xiàn)在能讓我和我父親好好交談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在事后做出的彌補還像個男人。”顧杭的手在口袋里攪了攪，摸出自己的煙盒又推了回去。

    “抽吧，我不介意的?！鄙蜾Φ?。

    “醫(yī)院禁煙?！鳖櫤紦u了搖頭。

    他的父親顯然因此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在這件事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妻子身邊，再沒有離開過她。

    不管他接下來放棄自己唾手可得再升一步的事業(yè)臺階，去陪著自己的伴侶遏制病情、做醫(yī)療康復、全世界跑找優(yōu)秀的大夫等舉動是出于道德觀、忠貞，還是回想起了早期兩人相戀的時光，他都確實在彌補一事上盡心竭力。

    但已經(jīng)打破的再拼接起來仍會有裂痕，他錯過了最佳的修復時間。

    顧杭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發(fā)自內(nèi)心的怨恨他，而顧杭的mama病情在幾年內(nèi)也鮮有好轉(zhuǎn)。

    在長期的忙碌后或巨大壓力下，顧杭在夜半夢回時仍會夢到那一天。

    鮮血、慘叫，和惡犬。

    “我發(fā)過誓，沈洵，如果我有家庭，如果我有愛人，我絕不會像我父親這樣疏忽，絕不會像他一樣冷漠，我會仔細的對待我的愛人，盡心的維護這個家庭。無論是金錢、權利還是名譽，沒有任何事物能讓我輕慢的對待我的家?！?/br>
    “在看到你急性闌尾炎發(fā)作的時候，我確實慌了。你之前連續(xù)和我說過好幾次右腹抽痛的問題，我卻全沒放在心上……我很自責，我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