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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妻在線閱讀 - 第28節(jié)

第28節(jié)

    抬眼便見那婦人半側(cè)半臥在窗前,穿一身紫地纏枝紋夾棉比甲,內(nèi)著同色調(diào)淺一重的綢面闊袖立領(lǐng)長衫,鴉青八幅裙子。她甚少穿得這樣艷,襯著一張稍顯稚嫩的臉,別有一番風韻。

    原本是個未抽芽的小豆丁,在他的滋養(yǎng)下長成這幅美艷模樣,趙晉甚至升起幾縷“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

    他不動聲色上前,將她手里抱著的東西奪過來丟到一邊。

    姑娘被他一掀,倒掉個方向,伏在他身上。

    她小心護著肚子,貼靠在他肩頭,那雙清亮的眼睛里倒映著他的影子,“爺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趙晉搓弄她唇瓣,溫軟的嘴唇?jīng)]涂口脂,顏色淺淡柔嫩,叫人忍不住想要品嘗。

    但他沒輕舉妄動,指頭下沉,落在她圓領(lǐng)比甲斜襟上頭,隔衣輕輕壓了下,不正經(jīng)地道:“饞你這味雪尖兒櫻桃果,所以就來了?!?/br>
    柔兒臉色騰地變得通紅。抬手握拳捶了他一記?!盃斁椭圬撊?。”

    惱羞成怒,又不得逃,眉尖直顫,耳朵都沁成了嫣紅色。

    他取的名目可多呢,什么蜜釀桃花瓣,雪尖櫻桃果,醉人霜里紅……調(diào)戲人的花樣不知凡幾。

    趙晉喜歡瞧她又羞又惱的樣子,連她打來的那下不疼不癢的拳,都叫他身上火苗直躥。

    金鳳端茶進來,不敢抬眼亂瞧。聽見柔兒被吻得“唔唔”說不出話,她心里更著慌,忙加快腳步退出去。

    鬧了一會子,趙晉歪在炕上睡了個午覺。柔兒在旁做針線,不時替他掖掖被角。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紗,淺淺灑下來。外頭雪住了,好容易見晴的天兒,微藍泛白的顏色,如他身上那件兒輕煙色闊袖袍子一般。

    趙晉睡得少,不一會兒就醒了來。柔兒側(cè)坐在他身畔在繡小孩穿的衣裳。

    這一瞬時光停滯歲月不前,不知為何叫他覺得這一刻便是歲月靜好。便是煙火人家尋常日子。

    姑娘轉(zhuǎn)過臉來,沒想到他醒過來了,以為是自己吵著他,有些歉意,“爺,您是不是沒睡好?”

    她的小心謹慎跟下人們又不一樣,不是擔心自己做不好差事受罰,而是誠意想服侍好他。是個質(zhì)樸沒機心的孩子,從前他沒經(jīng)手過這么敦厚實誠的姑娘。

    他的子女出在這人的肚子,若給她養(yǎng)在身邊,多數(shù)能教成個勤奮懂事不爭不搶的性子。倒是好,可惜做他的兒女,光有這份純善不夠。他自己精于算計,尚在那份爾虞我詐里頭折了多少去,即便有他鋪好的路,他的孩子也得有獨當一面能在這亂世中活下來的本事。

    他朝她招招手,等她靠過來,投入他懷里。

    并頭躺在炕上,他說:“你估摸著,這胎是男是女。我聽一元大師的意思,多半是個兒子。”

    柔兒對此本就有點緊張,聽他這么說,以為他盼兒子,聲音發(fā)緊地道:“萬一不是,爺會不會不高興?”閨女挺好的,跟爹娘親,趙晉長相出眾,他的閨女應(yīng)該會是個大美人。

    趙晉嘆了聲:“是個女兒也不賴。若這輩子實在注定無子,就給閨女招個上門女婿,不需要多有本事,能生孩子就行。”

    柔兒哭笑不得,“官人對女婿要求倒不高?!彼刹辉敢?。將來她閨女要嫁,必然得嫁個知冷知熱會疼人的,還得長得漂亮,有擔當,會行事,能護著姑娘。

    這一想,就想得遠了。

    趙晉笑道:“我趙晉的閨女,自然不比男兒差,將來撐著家業(yè),在浙州當女霸王。后院最要緊本分不惹事,若嫁個太要強的,反倒惹得她分心。”

    他這一番言論,約莫是比照他自己對后院的要求吧?柔兒被“女霸王”幾個字逗笑了,“官人,可不能這樣。女孩子在這世上不容易,行差踏錯一點兒就要給人戳脊梁骨罵不安分。若招個上門女婿,是個知恩圖報的還好,就怕心里還不服氣,覺得墮了男人威風,一邊占著家里的好處,一邊怨懟不甘生外心。若要嫁,不若嫁個比她能耐十倍百倍的,才不至眼氣她那點東西,僅圖著她這個人?!?/br>
    趙晉捏了捏她下巴,笑道:“這么說,我們?nèi)崛徇€想把閨女嫁個王侯將相?口氣倒不小?!?/br>
    柔兒臉上一紅,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只盼著孩子能過個小日子,沒什么發(fā)愁的事兒,有人疼有人護著,別叫她太cao心?!?/br>
    說到這,她不知怎地又有點傷感,偎著他小聲地說:“官人會護著她,給她尋個最好的人家,對吧?那我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br>
    趙晉不知她怎么突然情緒低落起來,他翻身坐起來,展臂攏住她,“這是自然。你放心,只要你不出大錯,這輩子,爺護著你,任何事有爺替你撐著?!?/br>
    柔兒別過頭,伸指抹掉眼角的水珠,趙晉扣著她臉頰將她正過來,親了親她額頭,“你這是怎么了?當了娘的人了,還這么愛哭,越來越嬌氣?!?/br>
    柔兒聲音發(fā)澀,舉目回視他,“爺,您記得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兒,可別忘了,不要食言好不好?”

    趙晉嗤笑,捏住她下巴打量她,“行啊,不賴啊,仗著大了肚子,都敢跟爺談條件了。瞧爺怎么收拾你?!?/br>
    襟上扣子被扯落,他俯身張口咬下來。

    她疼得一縮,被他扣住手動彈不得。

    趙晉瞧那團兒起勢越來越喜人,心里邪火直往上躥。

    才要再咬兩口,忽聽外頭一聲尖叫。

    小丫頭向來不敢這么沒規(guī)矩,這一聲叫的突兀,令趙晉立時沉下面容。

    片刻,外頭窸窸窣窣響動個沒完。趙晉起身喝問:“什么事?”

    金鳳推門進來,臉色難看得緊。

    發(fā)財、小丫頭等人都在門外,瞧著地上什么東西瑟瑟發(fā)抖。

    金鳳硬著頭皮上前,“爺……爺,隔壁王家的貓……”

    趙晉聽她支支吾吾,不耐地橫她一眼。

    柔兒尚在系衣扣,背著身不敢轉(zhuǎn)過來。

    金鳳道:“王家的貓?zhí)土嗽蹅兒笤簝簤Ω碌睦鲜蠖?,那貓兒揣崽子了,剛才突然、突然從房梁上掉下來,底下全是血?!?/br>
    柔兒手上動作猛地頓住。趙晉沉聲道:“說下去?!?/br>
    聽金鳳續(xù)道:“適才發(fā)財把老鼠洞挖了,里頭找見半根參須子。奴婢瞧了眼庫房,上回放架子上的兩盒參,其中一盒折了半根,許是、給老鼠刨了,不知、不知其中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br>
    她不敢咬死說那人參有事,事關(guān)重大,三姨娘的死,還有后來趙晉血洗院子,一幕幕往事還仿佛就在眼前。她怕極了,怕萬一真是這參有事,她從前逃過一劫,還能再好運的逃過第二回 嗎?

    金鳳話音剛落,就猛地跪了下去,“爺,爺……”

    趙晉端坐在炕上,拳頭攥得發(fā)白,他不怒反笑,那笑冷嗖嗖瘆人,“喊福喜進來,給我查!”

    他話落,“砰”地一聲炕桌隨之翻滾在地。

    他一腳踢開地上那些碎瓷站起身,氣息凜然跟剛才與柔兒暢想兒女之事時的模樣完全換了個人。

    他去警告過四姨娘,就怕那蠢貨豬油蒙了心動什么鬼主意。不料他倒把她想得簡單了,連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東西都敢做手腳。

    也是他大意。想到那些東西送過來,一直就擺在屋里。陳柔也不知碰過不曾,有沒有沾上有毒的東西。

    他提步朝外走,院子里跪著小丫頭和發(fā)財,見他震怒,頭都不敢抬。

    他瞧著地上那只掙扎在血泊里還沒死透的貓,地上半截老鼠的殘骸。

    他見過更殘忍更血腥的場面,可沒一個片刻,比此刻更讓他覺得心寒。

    福喜很快就進來了,身后還帶著幾個眼生的侍衛(wèi)。

    趙晉立在階前,道:“留幾個人,將這里查驗一遍。福喜立即回家,把咸若館圍起來,仔細搜驗?!?/br>
    他甚至不等確定是不是老參有問題。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答案。

    柔兒扶著門框站在里頭,她身子發(fā)顫,開始后怕起來。

    這個孩子雖還沒落地,可自打她知道腹中有了,就一日日盼著它快快長大,想瞧瞧它是什么樣子。

    她被買來的目的就是生孩子的,是她的宿命、她的本事。她沒招惹任何人,為什么別人卻不放過她?

    趙晉回過頭,見姑娘踟躕地立在那,那雙清亮的眼睛蒙了層水霧。他抿唇沉默,沒有出言安慰她。

    此刻他努力控制著情緒,怕自己太過激涌的怒火嚇著了她。

    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里,是他珍而重之的寶物。

    他不容許,不容許有人對它動歪心思。不論那是誰,他定要對方知道,生了這樣的邪念,將付出什么代價。

    庫房大門打開,她的東西原本少的可憐,如今堆在里面那些東西,都是為了孩子的到來置備的。腳步紛紛雜雜,有人來來回回的倒騰著里面的物品。

    所有東西都被抬到院子里,用幾床舊被子墊著。那幾個人明顯訓練有素,手里墊著布巾一樣樣攤開里面的東西。片刻外頭又請來了兩個郎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被推到那些東西面前,叫他們仔細驗看是否摻了毒物。

    趙晉坐在明堂椅上,端沉如水,一言不發(fā)。柔兒被金鳳扶進房中,她坐立不安,捧著熱茶幾回遞到唇邊又忍住了沒有喝。

    適才趙晉遮著她的視線,她沒瞧見那只貓的慘狀,依稀瞧見半片染了血的磚,她抱著肚子,隱隱覺著抽痛。

    害怕。她太害怕了。

    過往十七年她的世界簡單得像張白紙。

    沒想過自己會落進這復雜的漩渦里,面對這么可怖的現(xiàn)實。

    想要她孩子命的,是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四姨娘嗎?

    好像過了一輩子那么漫長,外頭的人終于有了發(fā)現(xiàn)。

    郎中哆哆嗦嗦被推進來,躬身給趙晉行禮,“趙、趙爺?!眱?nèi)宅秘辛,見不得光的事情太多,郎中不是沒見過這些事,但眼前這位實在不是一般人,浙州趙家多大的勢,他擔心會被滅口。

    趙晉不言語,甚至眼皮都不抬。他垂眼坐在那,像座凝固不動的雕像。

    身后侍衛(wèi)喝了一聲,那郎中打著哆嗦自行說了起來,“小人看過了里頭的東西,其中幾件,盛裝的盒子里有湯水干涸后留下的印子。小人嗅了下,又用藥水試驗,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是種叫無子草的藥……那盛著老參、布料及一應(yīng)東西的盒子都泡了這藥,應(yīng)是撂了一晚上風干了,兼之這些日子一直雨雪不斷,所以大伙兒那時沒發(fā)覺那水印子異常?!?/br>
    不等趙晉說話,金鳳已急著問道:“這藥是毒嗎?是怎么個用處?對我們、我們奶奶的胎有沒有影響。”

    其實真相已明了,可有些事必須問個清楚明白。

    那郎中為難地瞧了她一眼,頭垂得更低了,“無子草毒性弱,對常人影響不大,若是孕婦碰了,會造成氣血紊亂。若是多次接觸,就會血崩。適才那貓兒,應(yīng)不是頭回碰著染了無子草的老參了,老鼠吃了參,體內(nèi)帶藥,貓多次抓捕洞里的鼠,這才落胎……”

    他說出“血崩”二字,金鳳臉色立時白得不剩半點血色,她身子晃了晃,仿佛看見那個血崩的三姨娘慘死的模樣。

    她騰地跪下來,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問下去。

    身后有一只手扶住了她。金鳳抬眸看去,見是陳柔,一臉平靜,眼神堅定,扶著她的手臂,示意她起來。

    趙晉也在瞧她。

    初聞這么嚴峻的消息,她的表現(xiàn)出乎他意料。

    她沒有哭鬧,沒有慌亂,也沒有求他做主。

    她這么安靜,若不是突然扶住金鳳,甚至沒人發(fā)覺她走了出來。

    “姑娘……”金鳳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她恐懼,恐懼到小腿打顫,站都站不起來。

    柔兒朝她點點頭,然后將自己的袖子翻起來,伸出白嫩的胳膊,對那郎中道:“還請先生幫我看看,有沒有受那藥性影響?!?/br>
    趙晉瞧她舉著手臂,就著門頭射過來的光線,瞧見那只伶仃的手臂那樣纖弱,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它折斷了。

    郎中視線瞟向趙晉,等他的示下。趙晉抿唇點了點頭,郎中飛快回院中就著廊下的水盆洗了手,又再三擦拭過,隔著條帕子按住陳柔的手腕。

    他切脈切的比往常還仔細,屋中靜極了,沒有一個人出聲打擾。

    所有視線都停在柔兒那條手臂上。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好生劇烈。

    郎中換了個方向,又診她的左腕。

    等脈象切完,郎中又問了她幾個問題,“可有乏力,可有頭暈,可有腹痛、可有見紅?”

    柔兒適才腹部抽痛了一下,她描述那痛感,“剛才它動了一下,腹下跟著抽動,很輕微,但有點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