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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妻在線閱讀 - 第62節(jié)

第62節(jié)

    就連哭泣的安安在聽見他的聲音后也怔怔止了淚。

    柔兒撫了撫微亂的頭發(fā), 靦腆笑道:“隔壁張家嫁去城西的閨女生產, 嫂子幫忙去了?!卑醽碜〔痪茫徖飬s處的像是認識了幾十年, 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都愿意相幫。

    林順點點頭,側目見柔兒眼底微青,顯然沒睡好,將壯壯架在肩膀上,又去接安安, “我哄著倆小的玩, 你去睡會兒?!?/br>
    陽光很暖, 安安枕在柔兒臂上認真地望著林順,他輕柔一笑,抬指掐了下孩子的小臉。

    他如今和從前不一樣,變得不愛笑了。人一旦有了心事,眼角眉梢都能透出幾許沉重來,他本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人,遇事更不會與人傾訴,獨自品嘗著失去的疼,品嘗著挫敗的苦,無法示人,無法消解。

    沒人比他更急切的想要日子變得好起來。

    比失去更難過的,是認識到自己根本不配。且不得不承認自己不配。

    柔兒怎么好意思將兩個小的都推給他自己去躲懶。

    “不用了,順子哥您大老遠過來,本就夠辛苦……”

    林順伸手從她懷里奪過孩子,不容拒絕地道:“跟我客氣什么,你現(xiàn)在的身子可不是你自己的,有個大病小災的,孩子要跟著遭殃。是不是啊,安安?”

    他把安安橫抱在臂彎,柔兒也不好把手鉆過去再把孩子搶回來,僵持了一會兒,實在沒法子,柔兒不好意思地回了屋,卻哪里睡得著?

    林順為了避嫌,一直沒進屋里去,外頭日頭特別好,他去倉庫搬了張?zhí)贄l躺椅出來,鋪了張軟墊,把壯壯放在上面爬,自己坐在一邊兒,將安安放在膝頭輕輕搖晃著雙腿,不一會兒安安就睡著了。

    柔兒推開南窗,瞧見安安無比乖巧地伏在他腿上。他還輕撫著壯壯,細聲給他講著武松打老虎的故事,陽光灑在藤椅上面,細細碎碎透過藤條的空隙,落下一地金光。

    柔兒眼前這個男人,好像一瞬就變成了趙晉。

    也不知那個人,如今怎么樣了。

    兩個孩子都睡了。

    林順抱著安安送到西邊第一間炕上,替她蓋了被,又去抱過了壯壯。

    他輕手輕腳地出來,見院子里散落的柴火所剩無幾,他抱了一摞木柴,怕吵著睡著的孩子,走去大門外,在巷子里把柴劈了。

    又去井邊挑了兩桶水,一桶拎到廚房,一桶放在窗下備用。忙完這一切,他再沒什么理由留下去,一回頭,見柔兒走了出來。

    她披了件家常舊襖,重新梳了頭發(fā),含笑道:“嫂子也快回來了,順子哥別慌走,吃完晚飯再去?!?/br>
    林順想說不用,柔兒沒等他回話,徑直走去了廚房。

    菜早就洗好了,適才孩子突然哭鬧打斷了她的活計,她把切好的雞塊丟進瓦罐,加水加料,放在泥爐上慢慢煮起來。

    林順話到唇邊,硬生生吞下。他在院中立了會兒,終是垂頭走進廚房,“我來舂米吧。”

    柔兒也沒跟他客氣,兩家人的關系早就超越了尋常親戚,林氏把她當成親meimei一樣疼,哥哥他們賺了錢要余留一大半給她,林家兄妹不僅不計較,還全力支持著。

    她和林順把話已說開,過去的一切就如昨日煙云,早就散了。

    她自自在在的切著蔥段,掀開瓦罐蓋子,把蔥丟進去。

    那邊林順添水入鍋,將舂好的米倒入水里。兩人誰都沒說話,各有分工,又默契又快地做好一餐飯。

    柔兒把雞湯溫在爐上,和面趕了幾根面條,回身道:“待會兒用雞湯下個面,給壯壯吃?!?/br>
    壯壯一歲多了,已經長出一排小牙,可以吃些軟爛的東西。林順點點頭,“一會兒我來煮,先讓小家伙們睡吧?!彼潞⒆觽冃褋砣醿河忠Φ妙櫜簧铣燥?。

    在屋里擺了炕桌,兩人對坐下來,忽然沉默。

    林氏遲遲不歸,那湯溫在泥爐上,咕嘟咕嘟發(fā)出聲響。

    林順瞥了眼窗口,猶記得上頭落的那滴血痕。

    那人受了傷,傷勢應該還挺重。阿柔與他獨自在屋中,不知說些什么。她會為他心疼落淚吧

    孩子都有了,放下并沒那么容易,阿柔說要還家來,以后再也不會嫁,是心里受傷太重,還是因為還念著他?

    林順心里發(fā)苦,垂頭攪著碗里的湯,“等安安沒事了,搬回鎮(zhèn)上吧,家里都惦記你們,一家人在一起,彼此都安心。我在尋住處了,屆時在鋪子附近尋個院子,把我爹也從鄉(xiāng)里接過來,他年紀大了,眼睛耳朵都不靈光,身邊不能沒人照料。”他在合理自己搬出鋪子的動機。說是為了照顧父親,不是怕她不方便為她考慮。

    但柔兒豈會聽不懂,她撥弄著碗里的雞塊,抿唇道:“店里有空屋,您把林叔接過去,住在鋪子里多便宜。順子哥,其實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沒敢跟哥哥他們說,也沒人能替我拿個主意,我想問問你的意思。要是你也覺得可行,我心里就有底氣了?!?/br>
    林順道:“你盡管說就是,若是需要保密的事,你放心,我用性命擔保不會將此事說出去?!?/br>
    柔兒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那么嚴重?”

    林順瞧見她笑,那張粉臉越發(fā)光亮明艷,他一時瞧癡了,幾乎淪陷在她湖波蕩漾的眼底。

    柔兒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我是想,不回鋪子里了。欹縣民風淳樸,鄰里都很熱情,我在這里住這段時日,覺得很平靜,很舒服。鎮(zhèn)上雖有你們,可我總不能,一輩子靠著娘家人?前幾天跟鄰居郭大娘聊天兒,她說她認識一個婆子的閨女要出嫁,男方給了三十兩銀子置辦嫁衣,可是縣里挑來挑去總沒價格合適花樣也可心的,我大致問了問,覺得自己差不多能接這個活兒,您瞧我鎮(zhèn)日無事,閑著也是閑著……”

    她掀起眼簾,小心地打量他神色凝重的臉,“我若是跟哥哥還有爹娘說了,他們定然不贊成。自打我回家來,連個地也不許我掃,說實在的,今兒還是嫂子不在,才輪得著我下廚房,平時我不過出來溜達溜達,大伙兒就都勸著我去躺下歇息,順子哥,我雖然去了省城兩年,可我還是我,我不是嬌小姐,也不是姑奶奶,再這么下去,我這個人都要躺廢了?!?/br>
    林順抿抿唇,知道她說的也是實情。從前在娘家,她是最勤快的一個,陳興在外頭做事,她嫂子進門不多久就懷了身子,家里家外都是她一個人張羅。如今家人覺得虧欠她,生怕她在家過得不如意,怕她覺得家里不若省城舒服,個個兒都小心翼翼,加倍的想補償她??蛇@么一來,一家人反倒生分了。

    林順道:“你是想我勸勸你哥?”

    柔兒點頭,“爹娘都聽哥哥的,只要他點頭,自然會幫忙勸住爹娘??晌也桓腋f,怕他多心,也怕他不同意?!?/br>
    林順嘆了聲,夾了一塊兒蒸南瓜放在她碗里,“這事兒交給我吧,我去跟他說?!?/br>
    他又道:“看來你嫂子這會兒多半回不來,都是一家人也不用這么客氣,別等了,先吃吧,我猜你差不多餓了。”

    柔兒沒料到他應得這么痛快,她一直不敢說,怕哥哥多心,何嘗不怕他多心怕他覺得自己是為了躲著他,才不肯回鋪子。

    “既要長住,你一個女人孤兒寡母,怕有心人要惦記。欹縣到底偏僻,人心險惡,若是沒人陪你一塊兒住,你哥絕不會同意。依我看,不若把陳伯父陳伯母也搬過來一塊兒住吧,你忙的時候能有個人替你照應照應安安,你也好就近照拂他們兩個老人,你哥畢竟要開鋪子,事兒多,還真不若你照顧得周到?!?/br>
    他替她把什么都想好了,“回頭在縣里也找個開闊的店面,若是這活計真能賺點錢,開個鋪子支應一下日子,也算是門正經生意。我是贊成的,你哥也會同意,你著手大膽去做,有我們給你托底,你什么都不用怕?!?/br>
    他捧起碗把雞湯飲盡了,一抹嘴,溜下炕,“我去給壯壯煮碗面,等會兒喂他吃了,我就得走了,你慢慢吃著,不要送出來了,聽話?!?/br>
    他朝她點點頭,闊步走了出去。

    柔兒心里一松,長長嘆了聲。

    她打算好了,一輩子靠哥哥,總是要給人添煩添亂,她還是想試試靠自己。

    另有一重原因,她自然不敢與順子哥提。

    家里人一再透露出想撮合她和順子的意思,她有些煩惱,實在不想再不清不楚的攪合到一塊兒。他們自己之間說開了,彼此坦蕩,可瞧在外人眼里,自然覺得是她跟了別人生了孩子,在外溜達了一圈,又想回來搭上順子。

    她也不想耽擱林順的婚姻。有她在,風言風語就不會住,好人家的姑娘誰會愿意嫁個跟別的婦人不清不楚的男人?

    晚上回去,林順就把柔兒的打算跟陳興說了。

    陳興靠在后巷墻上,詫異地望著他,“順子,你可想好了?若是同意阿柔留在欹縣,往后你再想見她可就難了?!?/br>
    林順苦笑:“若她當真覺得這樣安心、舒服,見不見她,又能如何?只要她能高興,興子,你不想她高高興興的嗎?”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柔兒試著接了第一筆刺繡生意。

    她原本已歇了用女紅賺錢的心,可沒成想來到欹縣,她這門手藝竟被吹捧起來,一件嫁衣以八兩銀子的工錢繡好,還給多做了兩張枕套。鄰居郭大娘是個直爽熱誠人,四處替她宣揚,沒多久,又接了一單某家夫人的壽宴裙子。

    欹縣不興旺,人口少,地界小,沒什么像樣的繡坊,聽說陳家娘子是從省城來的,會繡最時興的花樣子,且收的價格極低,不少大姑娘都找上門,想求她做裙子。

    名聲一傳揚起來,生意就絡繹不絕。

    柔兒忙起來,只在某個睡不著的晚上,才又想到那個男人。

    也不知道,他脫困了沒有。

    她希望他不要出事,好好活著。她也會好好活下去,好好的養(yǎng)大安安。

    第61章

    睿親王府前街, 趙晉下了車,門里迎出一名文士,遠遠躬身下去行禮,“文藻兄, 王爺在內已等候多時。”

    趙晉點點頭, 抱拳謝過, 隨在那文士身后, 緩步踱入王府。

    在前院一處叫做凈明居的院子里,見到了睿王。

    睿王爺身穿蟒袍,束鏤金玉帶,不到三十歲年紀, 因保養(yǎng)得宜,外貌瞧起來比真實年紀要小上五六歲。

    他正低眉瞧一幅輿圖,聽見下人傳報, 他直起身,笑著朝趙晉招手, “文藻, 你過來瞧。”

    趙晉走近,見他手指輿圖上一處地方, “你瞧, 這北川、寧海一帶,這么遼闊的一片草原, 原來長期被北漠人占著。多年征戰(zhàn),屢屢潰敗,一向是我朝心腹大患。就在昨兒, 前線傳來捷報, 威遠將軍和那些‘義軍’合并, 出其不意搗了北漠老巢,那些北漠人回護國都,失了對北川的控制。咱們吃了這么多年敗仗,總算揚眉吐氣。今天圣上召我前去,問我,‘老三,你說說看,指派哪個去接管北川最合適?’我答:‘自是要尋個忠心可靠,有本事且沉得住氣的,去把這些個被人占了幾十年、早染了北人習氣的地兒好好治一治。’”

    他側過頭來,目光柔和地望著趙晉,“若你當初沒有回鄉(xiāng),只怕如今也是個像樣的官兒了,鎮(zhèn)遠侯一事委屈了你,所以本王想,應當給你爭取些補償。你去北川做個僉事,熬個一年半載,攢些政績,先堵住那群老頑固的嘴,屆時本王推舉你做正職,沒人會覺得不應該。今兒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br>
    這算個較好的出路,雖然一開始會遇到些困難,但只要用些手段穩(wěn)住局面,功勞也是顯而易見的。趙晉離開官場八年,貿然要回來,很難再擠入原來的圈子。他因揭露鎮(zhèn)遠侯罪證,也得罪了不少人,把他留在京城,對他來說也甚為危險。所以睿王替他謀的這條路,不但適合他,也是最快捷的一條晉升法子。

    趙晉尚未回話,就見一武將大步走來。

    “王爺,聞仲達在獄中自盡了。”

    睿王動作頓住,過了許久,方長長嘆了一口氣,“便宜他了?!?/br>
    他吐出這四個字后,就揚手命武將退下。

    趙晉勾了勾唇角,鎮(zhèn)遠侯只手遮天十數(shù)年,可謂是一代梟雄,連帝王尚要忌憚他的勢力。到最后,自戕在寸許間的牢獄里頭,只得“便宜他了”這四字評說,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王爺?!彼砉笆?,行了大禮,“多謝王爺抬愛,如此信得過趙某。不過,趙某這些年閑散慣了,商場上怎么賺錢使絆子,趙某擅長;如何治民為官,趙某是真沒那本事。王爺若要賞賜,趙某想替盧劍鋒求個恩典,當年齊王謀逆一案真相今已大白于天下,他被鎮(zhèn)遠侯及其走狗冤死獄中,背負罵名這么多年,趙某想請王爺為其正名、平反,準其子盧青陽科考入仕,重振盧門?!?/br>
    他語氣鄭重,恭恭敬敬等待上首之人的答話。

    沉默的氛圍中,他能感覺到,一抹銳利精明的視線正在探究地打量著他。

    彼此僵持許久,聽見上首一聲輕嘆。

    “文藻,你倒也不必如此小心?!蓖盟拦放?,從來只是尋常。趙晉自己做的就是出賣人的營生,有些事看得比旁人更透徹。

    趙晉扯唇一笑,將頭垂得更低,“望王爺成全?!?/br>
    睿王沉默許久,輕嗤了一聲,“罷了,既然你不愿做官,本王若是堅持,豈不是在為難于你?盧劍鋒正名一事,本王早已命人上了折子。你放心,此事本王會督辦著的?!?/br>
    趙晉正色揖道:“如此,趙某在此謝過王爺了?!?/br>
    睿王不再理會他,負手踱入內室。趙晉退出來,推開門,見適才那回話的武將還在門口立著。

    “齊大人,別來無恙?”

    齊凜回過頭來,神色肅然,退了一步,“趙官人?!?/br>
    趙晉笑道:“大人和小雁春姑娘,一向都好?自打這名角兒進了大人后院,浙州那些好戲之人,可都惋惜得緊,多少人打聽著,四處探尋春姑娘下落,趙晉嘴嚴得很,可一個字都沒往外說?!?/br>
    齊凜聞言蹙了眉,頓了頓道:“那齊某,多謝趙官人了?!?/br>
    齊凜為了收納小雁春一事被趙晉要挾,助他接下了朝廷采辦。齊凜是個正派人,從來不敢私下背著王爺謀事,為了小雁春,他不知痛苦了多久,狠狠折磨了自己數(shù)月。直到鎮(zhèn)遠侯一事揭露,他方發(fā)覺,趙晉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給外人看的,他早就認識睿王,什么收買要挾,攀附結交,都是做戲。是為了讓人真以為,他是因在鎮(zhèn)遠侯處受氣太過,不得已來尋旁的靠山。借此光明正大地面見睿王,商議了其后諸事。既不落人口實,又不至叫鎮(zhèn)遠侯起疑。——畢竟在京城地界拜見一個王爺這種大事,根本避不過鎮(zhèn)遠侯的眼線。

    齊凜心情復雜,自己徹頭徹尾被人利用,被蒙在鼓里,這種滋味當真不好受。

    趙晉朝他拱拱手,“趙某下個月回鄉(xiāng),屆時治個宴,請朋友們喝兩杯,不知齊大人可肯賞光?”

    齊凜愕然:“趙官人要回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