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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妻在線閱讀 - 第154節(jié)

第154節(jié)

    柔兒用帕子將她踝骨上多余的藥油擦去, 為她將裙擺鋪好, “為什么?我瞧他一表人才, 是姑娘們喜歡的模樣, 你覺得哪里不合適?”

    安安捧著茶, 眼眸隱在裊裊的茶煙之后, “爹娘說叫我嫁誰, 我便嫁誰,旁的人,無論多么好,我也是不稀罕的?!?/br>
    她緩緩放下茶盞,扶著炕沿站起身來,“娘,我想回去休息了,爹爹氣得不輕,我也沒臉見他,待會兒您幫我勸勸……”

    柔兒點點頭,揚聲喚水兒等人進來,“把小姐扶回去,仔細些,身上那些小傷都還沒好,別再沾了水。”

    片刻后,趙晉進了內(nèi)園。他氣還沒消,走進來,也不說話,去凈房換了衣裳,板著臉行至柔兒跟前,拿起她剛印過的那杯茶仰頭喝盡,氣呼呼坐在她身畔,道,“閨女呢,你問過沒有?”

    柔兒轉(zhuǎn)過身來勾住他脖子,趙晉自然地將手落在她背上,輕輕摩挲,“爺,您消消氣,我問過了,安安沒做糊涂事,兩人清清白白的……”

    趙晉冷哼道:“什么清清白白,剛才我還看見……罷了,罷了!”

    柔兒輕聲道:“爺,當真沒那些事,您想的未免太嚴重了,若是覺得姓霍的那孩子不好,不應他的求親就是了,何苦喊打喊殺的?不過適才我瞧安安的模樣,倆人之間興許是有些苗頭的,咱閨女你是知道的,她一向都很爽朗,少有這么別扭的時候。要是真沒什么瓜葛,她早就氣得罵人了,如今一句不肯分辨,只說凡事都聽咱們的,我瞧啊,她心里多半有那孩子?!?/br>
    趙晉像吃了蒼蠅般難受,手上的動作跟著一頓,“那小子哪里好?一個廢物罷了?!?/br>
    柔兒輕拍了他一記,“您有話好好說,畢竟事關(guān)閨女一輩子,她若是真喜歡那孩子,難道咱們非要硬生生拆開他們?她說不愿答應求娶,也是怕您生氣罷了。女孩子家臉皮又薄,怎么好承認自己喜歡人家?”

    趙晉嘆了一聲,后仰靠在引枕上頭,“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哇?!?/br>
    柔兒道:“那孩子究竟是什么底細,可不可靠的?您跟我說說?!?/br>
    趙晉揉著眉心,沒好氣地道:“有什么好說的?你想知道,明兒我叫福喜進來跟你說道?!彼沁B霍騫的名字都不想提。越想到那個人越覺得生氣。

    ——

    “世子,咱們回去吧。”侍人撐著傘,可無法擋住所有的雨滴。

    雨點化成水,一道一道地從霍騫額上滾落下來。

    他狼狽極了,渾身是傷,英俊的臉上掛了好幾道彩。

    他立在雨里,望著對面那座宅子門楣上的匾額,癡癡的立著,不動不言,不肯離去。

    他已不知站了多久,連侍人都覺得自己快被凍得麻木掉了,他像是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出疼。

    侍人心疼地道:“世子,您再怎么站在這里,姓趙的也不會回心轉(zhuǎn)意,我們?nèi)フ覄e的人,去尋別的路就是,郭家有什么不好?他們聽話,更容易掌握,世子,您何苦這般委屈自己?”

    前頭一輛馬車,匆匆朝他們駛了過來,護衛(wèi)撐開傘,從車廂里跳出一個中年男人。正是霍騫的心腹幕僚,劉文洲先生。

    “世子!”劉先生早聽說趙家對世子動了手,但沒想到竟打得這樣重,劉先生暗暗惱怒,這趙晉簡直冥頑不靈,世子再怎么不受寵,也是嘉武侯府嫡出的長子,是皇帝欽封的世子,怎容得一商賈胡亂打罵?

    “世子,屬下來遲了,請世子蹬車,你我不若從長計議?!痹缰罆鍪?,他就該跟著一塊來。世子為顯心誠,一定要親自前來,姓趙的不識抬舉,竟鬧得如此難看。

    聽見劉先生的聲音,霍騫的目光終于有了焦距,那雙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生機的眼睛重新活過來,露出深深的痛色。“劉先生,為什么……母親不要我,父親不認我,她……他們拒絕我……為什么?”

    “世子,您不要在意這些人,屬下會一直陪著您,助您坐穩(wěn)那位位置,這樣的助力,不要也罷,不要也罷!”劉先生解下披風,披在霍騫的肩頭,“走,我們回去,回去慢慢說,好不好?”

    他攙扶著霍騫,走出兩步,霍騫身子一晃,膝蓋一軟倒了下去?!笆雷樱 眲⑾壬B忙去攙扶,手觸到他肩頭,那血水已經(jīng)滲透剛披上的披風,他的創(chuàng)口完全崩開,正汩汩流著鮮血。

    霍騫仰頭,攥住劉先生的衣袖,“我想求趙晉相助是真,對她也是真……我是真心……為什么他們都不信,劉先生,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不信?”

    他的聲音像夢囈,他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劉先生摸了摸他的額頭,“世子,您在發(fā)熱。”

    劉先生目視身邊的侍人,“來,把世子扶上車?!?/br>
    ——

    霍騫病了,病的很重。

    情形幾乎和中箭那日差不多。

    他昏昏沉沉,一直不清醒。

    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他不受待見的十九年,就如一個長長的醒不來的夢一般。

    痛楚,且無可奈何。

    趙晉聽聞霍騫病重一事,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上門去探望。

    陸晨兄弟急的不行,托請了不少良醫(yī)來為霍騫診治。

    幾乎用了半個月,霍騫才慢慢恢復起來。

    他瘦了,瘦了很多,面色更顯蒼白。

    月底就是嘉武侯六十大壽,從浙州到京城,快馬需奔波十來天,他必須于月中動身,在月底前趕到家中。

    這次浙州一行,計劃落空,沒能說服趙晉,還拒絕了一個原本有可能幫他完成心愿的人。

    但他沒有再抱怨什么。

    他亦不后悔。

    他是個男人,自己做出的選擇,后果當然也必須由自己來承擔。

    臨行前,陸晨為他設(shè)踐行宴。

    出乎意料的是,趙晉竟出席了。

    酒過三巡,兩人在明月樓走廊上相遇。

    趙晉朝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沿著長廊走到院中荷池旁,趙晉道:“我與清宜郡主有些交情,雖說她利用過我,我何嘗不曾利用她?念著素日情分,我可給你指條路?!?/br>
    霍騫望著他,“條件呢?”

    趙晉笑了下,“永遠不許踏足浙州?!?/br>
    換言之,死了心,永遠別再妄想不該妄想的人。

    霍騫沉默著,幢幢光影從他眼底滑過。、

    許久后,他垂下頭,扶著亭欄說:“不必了?!?/br>
    趙晉眉頭凝起,嗤笑,“你以為你還有命回來?”

    霍騫嘆了一聲,望著不遠處閣樓上紅彤彤的光色,“也許我會死。但我不后悔。”

    “從前我沒有想通,但被您拒絕后,我想了很久,終于想明白了?!?/br>
    “如果我能活下來,如果我這個世子之位可以保住……”他轉(zhuǎn)過頭,望著趙晉,淺淺的笑著,“趙世叔,愿意與我打個賭嗎?”

    “我若承襲爵位,趙世叔,可把安安嫁與我嗎?”

    “您敢不敢賭?”

    第154章

    趙晉面有怒色, 想到陸晨是如何說盡好話哄自己今日前來,他強行按捺住心中怒意,譏笑道;“對不住, 趙某不以骨rou做賭?!?/br>
    又道:“世子莫以此話激我, 你成與否, 本與趙某無干, 失陪?!?/br>
    他說完,便即旋身而去。

    霍騫在亭中立了片刻。

    劉先生說的對, 趙晉不是尋常人,他疼愛子女, 哪怕是個閨女,也不愿拿來換取好處。趙家女兒本就有許多選擇, 沒道理非要押寶在一個前途未卜的人身上。

    他理解趙晉的立場,也理解趙姑娘的選擇。

    他自己的人生, 就由他獨自來面對就好。

    霍騫離開這日, 浙州城許多人來相送。

    飲過離別酒,霍騫踏上回京之路。陸晨護送他出城,順勢將一方手帕遞給他, “昨夜趙晉趙官人托付我將此物還與世子, 說這乃是世子失物?!?/br>
    霍騫打開手帕, 望見里頭的東西, 苦澀地一笑,“不錯,是晚輩的東西, 這玉佩原給人搶了,多虧趙官人,可惜無法當面致謝, 勞煩陸三叔代為轉(zhuǎn)達一聲,霍某,多謝趙官人?!?/br>
    他把玉佩收好,抬眼望向眼前的路,“陸三叔,我來浙州一回,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將來……”

    他頓下來,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將來,這一路艱難險阻,不知埋伏著多少陰謀,他承諾不了什么,索性便住了話頭。

    陸晨道:“世子不要客氣,下回若有機會,一定要再來浙州?!?/br>
    霍騫點點頭,在稀薄的晨霧中與陸晨道別。

    縱馬行出一段路,再回首,身后那巍峨的城門已經(jīng)看不見了。

    別了,浙州。

    別了,姑娘。

    霍騫走后,浙州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轉(zhuǎn)眼,郭忻和陸雪寧的婚期近了。

    安安的腿漸漸恢復,不拄拐也可以走的很穩(wěn)。

    八月中,彥哥兒的信如約到了。

    他在白馬書院一切順遂,字里行間寫滿了對書院生活的喜歡。

    “在那棵棗樹下挖出了父親當年埋下的那壇酒,可惜太少了,舍不得飲……意兒比照著方子重釀了一壇,月份還短,待冬月梅花綻開之日,大抵可一嘗……”

    柔兒從榻下翻出一只木盒子,從內(nèi)將上個月彥哥兒寄來的家書攤開放在一邊兒,指著兩封書上的同一個名字道:“爺你看,每封信都提起意兒,彥哥兒該不會是……?”

    趙晉不以為意地笑笑,“彥哥兒快十四了,有個寵愛的丫頭,也是常事?!?/br>
    柔兒可不這樣想。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邊又沒個管束的人,若是亂來還了得?

    她蹙眉道:“爺,您給彥哥兒去封信,叫他專心在課業(yè)上,不可做些糊涂事。”

    趙晉笑著哄她,“彥哥兒本就臉皮薄,你這么一說,往后他不敢寫家書回來了。再說,那意兒不是你給他挑的?本就是‘啟蒙’用的人兒,只要不是大了肚子,隨他們吧?!?/br>
    柔兒坐立不安,“不行,說什么都不行。您要是不肯寫,我就自個兒寫去?!彼f罷就要下床,去尋紙筆要叮囑彥哥兒。趙晉忙把她拉住,哄道:“明兒我寫,我一定好好警告他一番,行了么?瞧你穿這么單薄,天涼了,還當是盛夏呢?”

    他把柔兒摟在懷里,就不愿意松開了,纏在帳子里頭,片刻外間守著的人都紅著臉退了出去。

    少女時的柔兒纖細見骨,非常瘦弱。那會兒他也年輕,不知憐惜。如今的柔兒風韻雅致,細膩盈光,比那會兒多了許多風情。而他也看慣了那些俗艷脂粉,唯留下一點兒傾心,在這潔白盛開的豐美之地。

    他一再流連,任海潮洶涌,顛顛簸簸,起起沉沉。

    柔兒漸漸不能想,遠方的彥哥兒,近處的安姐兒,……腦海里最終只剩下眼前的趙郎……

    ——

    遠在京城的趙宅書房中,一燈如豆,將人影拉長,映照在墻壁上。書卷攤開,少年伏在案上,長睫在蒼白的面上投下扇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