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煮蛋跟青菜，胡春麗一會兒就做好了。

    原芯在天井洗漱完，兩人就坐在天井吃了起來。

    張秀珍剛走出堂屋就看到她們一清早在吃東西，還是雞蛋這么金貴。她眼熱極了，陰陽怪氣地說：“以前沒分家，早上連個番薯都吃不上，現(xiàn)在分家了，別人都吃上雞蛋了，都不知道私藏了多少好東西。”

    話音剛落，原芯還沒來得及懟回去，跟在張秀珍后面的柱子跟輝仔就一人拉著她的手，使勁地搖晃，“媽，我也要吃雞蛋、我也要吃雞蛋……”

    “沒有，番薯都吃不上了，哪里有雞蛋給你們吃？”張秀珍怒吼道。

    可柱子跟輝仔不依不饒，說什么都要吃，最后直接在地上打滾，“我不管，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沒有哪里找給你們吃，你們趕緊給我起來，不然我就給你們“做一頓藤條燜豬rou”……”張秀珍說著就要去拿藤條，柱子跟輝仔就慌忙躲到胡春麗身后。

    胡春麗對兒子兒媳有意見，但還是心疼倆孫子，她把自己碗里的雞蛋一分為二，然后一人喂了一半。

    嘗到蛋味的柱子跟輝仔心滿意足極了，即使全吞進肚子里，還在不停地回味口腔里的香味。

    張秀珍看著倆兒子隨便被胡春麗收買，氣得臉都綠了。

    原芯看著可樂了，偏偏還用力補一刀，“柱子，輝仔，奶奶給你們雞蛋吃了，是奶奶好還是mama好？”

    “奶奶好?！敝痈x仔異口同聲地說。

    張秀珍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一跺腳就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里。

    緊接著，就是一陣比一陣高的罵人聲。

    等出工的時間到了，原家才安靜下來。

    原芯捧著木盆去河邊洗衣服，其實胡春麗心疼她扭傷了，讓她在家里洗，等自己下工回來再去挑水。

    可原芯還是出去了，一方面不舍得胡春麗辛苦，另一方面是想去打聽打聽有什么工作可做。

    雖然她現(xiàn)在有錢了，但沒有票，一直光顧黑市很快就坐吃山空。她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生產(chǎn)隊掙工分的活沒有一個是輕松的，即使有相對輕松的也輪不著她。沈家村各家各戶幾乎都是親戚，就他們原家這個外姓，誰給她走關(guān)系？

    原芯去到的時候，河邊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婦娘。

    這個年代沒有小賣部，河邊成了婦娘聚眾的地方，只要其中有一個人知道了某個消息，都會從這里傳播到生產(chǎn)隊的每個角落。

    又是投河自盡又是被退親，原芯是沈家村最近話題十足的人物，今天還破天荒出來洗衣服，個個婦娘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八卦。

    “芯囡，你這樣就對了，別整天悶在家里，沒什么過不去的。”不知是誰帶頭說了一句，其余婦娘紛紛安慰。

    原芯對于她們的關(guān)心，只是笑笑，說：“謝謝嬸們的關(guān)心，我很好。”

    她一句話就把她們接下來要八卦的話堵在了嘴里。

    婦娘們面面相覷，低頭繼續(xù)洗衣服，可別人會沒好意思開口，但不代表沈巧嬋會。

    她深諳八卦之道，就是先讓被八卦人感覺你是站在她那邊的，她端著木盆走到原芯旁邊，說：“芯囡，其實照我說呀，那沈旭也沒什么好的，大學生又怎么樣，女人結(jié)婚之后最重要是日子過得實在舒心。就黃勤蘭那性子，全生產(chǎn)隊的人都知道，誰當她兒媳誰被她治得死死的。別說兒媳，就連沈樹根跟李桂香現(xiàn)在都得聽她的，不知道昨晚鬧了什么，沈皓本來打算今天才回部隊的，但昨晚就走了?！?/br>
    “……昨晚就走了？”沈巧嬋說了半天，原芯聽到這里才有了反應。

    好家伙呀……她有那么恐怖嗎？嚇得他昨晚連夜逃跑了。

    沈巧嬋一看她有反應，立刻來了興致，說：“是啊，昨晚吵得可厲害了，我聽別人說，好像是沈旭下個月要帶她媳婦回來擺喜酒，黃勤蘭擔心親家知道沈旭有個命犯孤星的小叔，逼著沈樹根要分家，而且房子都不給沈皓，直接讓他申請宅基地自己給錢建。這些年沈旭往家寄的錢比去了港城的沈剛還要多，他們這樣真不是人?！?/br>
    “就是?！彪m然昨晚被沈皓傷得一塌糊涂，但原芯還是為他感到氣憤。

    “誰說不是呢？”沈巧嬋說完又輕嘆一聲，“不過黃勤蘭的心情也能理解，誰都是護著自己的兒子，這要怪就只能怪沈皓自己命不好了，真是克星、掃把星，誰沾上他就準倒霉?！?/br>
    “……”這女人到底是站哪邊的？原芯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幽幽開口道：“嬸，聽說最近運動又起來了，你老把克星、掃把星這些掛在嘴里，小心被人家說你“四舊”，拉你上臺批/斗?！?/br>
    沈巧嬋聽到“批/斗”二字，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后乖乖閉嘴，麻溜洗完衣服就回家了。

    原芯看著沈巧嬋落荒而逃的背影，覺得自己實在太好了，縱使沈皓往她心里捅刀，她還是那么維護他。不知系統(tǒng)看她這么善良，會不會又送她一百塊呢？

    洗了一趟衣服，原芯沒得到一百塊獎勵，倒是得到了一個非常好的消息，就是前溪公社的前溪中學有位女老師嫁到縣城去，夫家有關(guān)系把她調(diào)到縣里的中學，目前前溪中學要招老師。

    作為2020年的中學高級教師，這個崗位簡直就是為原芯度身訂造。雖然這年頭老師被稱為臭老九，可正因為這樣競爭才不那么激烈。

    而且她也打聽到了，70年代的教師雖然政治地位不高，精神也壓抑，可經(jīng)濟不委屈。一個不吃商品糧的代課教師每月有40元工資，比得上一般公社干部的收入，而且公社每年會發(fā)糧食，肯定不多，但好歹有。

    面對這份優(yōu)質(zhì)的工作，原芯事不宜遲，第二天腳踝還沒好利索就步行去前溪中學，順利報了名。

    畢業(yè)于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校，又有十年教學經(jīng)驗，原芯對這場面試信心十足，在幾天后的筆試當中，她用了一半的考試時間就交卷了。

    她自信滿滿地走出考場，朱子堅看著她囂張的背影，鄙夷道：“這么難的試卷一小時就交卷，肯定是不會做亂寫?！?/br>
    他剛轉(zhuǎn)身，就看到方力庭捧著試卷，神色古怪地看著他。

    朱子堅：“怎么了？”

    方力庭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全做對了?！?/br>
    “……”朱子堅眉頭一皺，把試卷接了過來，直接走出去外面向陽的地方看。

    他越看臉色就越差，他回頭給方力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來。

    “怎么樣？”方力庭問。

    朱子堅盯著他小聲道：“張書記過幾天就調(diào)職了，新來的書記聽說是從部隊過來的，我們得趕在那之前把人確認了，否則到時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侄女那里不好辦?！?/br>
    第9章 她突然瞥到了一抹背影?！?/br>
    原芯腳步輕松地走出前溪中學，趁著時間尚早，她打算在這附近好好逛逛。

    前溪中學就緊挨著前溪公社，算是前溪公社的中心了。

    她之前一直以為只有縣城才有供銷社，沒想到公社就有。不過這里售賣的商品種類很少，就集中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吃食，其它用品幾乎沒有，難怪胡春麗那天讓她上縣城去買鍋。

    不過有供銷社的地方就有黑市，她在附近的民房摸索了一圈，找到了兩個倒爺，看他們賣的東西也就是大米雞蛋這些，不像縣城那倒爺，東西齊全多了。

    如果以后想倒賣吃食，還是得到縣城去。一來縣城的人消費能力高一些，二來原材料采購也方便。再說了，要是她真能當上教師，也不適合在這里倒賣，一來二去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大概了解之后，原芯想著家里的糧食吃得差不多了，趁今天補充一些，除了大米、雞蛋之外，她還在離開之前，在供銷社淘到了兩只豬蹄。

    豬蹄rou少骨多，在這年頭并不受歡迎，在供銷社購買也不需要rou票，于是被原芯撿漏了。

    看著這兩只不算瘦的豬蹄，原芯很滿足，她穿來這里十來天了，雖能勉強填飽肚子，也吃了不少雞蛋，但還真沒沾過rou味。想想以前為了保持身材，在學校食堂里面吃飯時把rou挑出來不吃倒掉，她真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今天沒帶提籃出來，原芯怕回去被人看出端倪，所以不敢多買，把斜挎包塞得滿滿之后，她就心滿意足地回家去。

    前溪中學位于整個前溪公社的中心位置，但沈家村離這里最遠，原芯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原家。

    最近幾天生產(chǎn)隊的活很多，各家各戶都被安排上工了，胡春麗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帶了兩條番薯，說中午不回來吃了。

    原芯趁家里沒人，立刻把大米跟雞蛋藏好，然后拎著兩只豬蹄去做飯。

    現(xiàn)在天氣炎熱，其實最好做豬蹄姜，酸酸甜甜的非常開胃，可她買不到甜醋，只好退而求次做鹵豬蹄。不過這年頭都吃不飽了，根本不需要開胃。

    她先是煮一小鍋熱水，然后清洗豬蹄砍成大塊，等水開了就放入沸水焯水，撈上來之后過再用涼水沖洗。

    等豬蹄沖洗干凈之后，她在鍋里下油，燒熱之后放入蒜片姜片爆香，再放入豬蹄翻炒，最后加入醬油、八角、桂皮、白糖等調(diào)料之后，加水浸沒豬蹄，煮沸之后再轉(zhuǎn)小火慢燉一個半小時。

    雖然豬蹄還沒鹵好，但那一陣陣香味勾得人想流口水。原芯掀開鍋蓋看了看，鹵汁還有不少，她靈機一動，把鹵汁勺了一些出來。

    她今天買了十五只雞蛋，打算明天把它們做成鹵水雞蛋，然后拿到公社附近的黑市去賣。雞蛋成本不高，就當做她當?shù)範數(shù)牡谝淮卧囁?/br>
    把鹵水放回自己房間之后，她又去自留地摘了青菜，然后回廚房煮飯。本來她只煮自己的分量，想著胡春麗那兩條番薯不頂用，又多放了一些米。

    她吃過之后，就提著飯去生產(chǎn)隊倉庫給胡春麗送飯。

    擔心胡春麗餓，原芯走得很快，可還沒走到倉庫，她就聽到有人喊自己，轉(zhuǎn)頭一看，竟然是陳小芳。

    現(xiàn)在原芯被沈皓拒絕了，跟陳小芳之間也沒啥恩仇，但原主被她欺負的賬還是得算的。不過她今天趕時間，只是掃了她一眼，當做陌生人就走了。

    被當做是空氣，陳小芳當然不服，她可是重生擁有金手指的人，怎么可能看別人臉色。她再一次把原芯叫住，說：“你這人這么沒禮貌，前些天投河自盡怎么就沒把你浸死呢？”

    呵……她想放別人一馬，沒想到別人上趕著上來，原芯停了下來，眼風冷冽地拂過陳小芳的臉，嘴巴微抿，道：“你被牛撬到河里都沒浸死，我抽個筋當然沒事?！?/br>
    “……”陳小芳一聽，臉一陣紅又一陣白。這幾天因為這事沒少被別人笑話，現(xiàn)在又被提起，她氣得全身發(fā)抖，可偏偏反駁不了。

    原芯看把人堵住了也不戀戰(zhàn)，轉(zhuǎn)身就繼續(xù)往前趕路給胡春麗送飯。

    陳小芳看著原芯的背影，咬牙切齒地說：“再過些日子就要去當傻二的老婆了，看你能嘚瑟多久？”

    想到這里，她猙獰的面孔突然浮現(xiàn)出一絲壞笑。

    既然你活膩了，那我就早點把你送去傻二那里。

    原芯去到倉庫的時候，正好瞧見胡春麗扛著鞭炮出來?？粗@么辛苦，原芯心里有些心酸，走過去就對她說：“媽，我給你帶飯了，先吃飽再干活?！?/br>
    女兒給自己送飯，胡春麗當然開心，可還是忍不住嘮叨：“我今天早上不是帶了兩條番薯出來嗎？你怎么又跑過來送飯?！?/br>
    可等她看到鹵豬蹄飯時就住嘴了，因為光是聞著味就連吞口水。

    “讓你別亂花錢，怎么就不聽呢？”雖然豬蹄多是骨頭很雞肋，但不年不節(jié)就吃rou太奢侈了，胡春麗吞了吞口水，又訓了原芯兩句。

    原芯知道她舍不得吃，任由她嘮叨，等她說完就催她，“媽，你干了半天活不累嗎？趕緊吃吧?！?/br>
    今天中午那兩條番薯早就消耗完了，胡春麗的確餓了，于是夾了一塊豬蹄就往嘴里放。

    這一吃，可真是太香了！

    豬蹄燉得軟糯，鹵汁鮮香，吃了第一口之后就讓人忍不住吃第二口。

    很快，一碗飯就見底了。

    胡春蘭吃完，原芯就拎著碗回去了，全然不知她送的這一趟飯，讓胡春麗成了全生產(chǎn)隊最令人羨慕的人。

    剛聽到原家分家的時候，不少婦娘在背后幸災樂禍，編排胡春蘭兒子不管，準備連飯都吃不上之余還要被女兒吃光家底。

    可現(xiàn)在，兒子是不管她，但女兒非但沒有吃光她還讓她平日吃上了豬蹄飯。還有那鹵豬蹄的香味，只要聞到就勾得人抬不起腳了，這是何等神仙生活呀？

    胡春麗聽著人人羨慕她的話，笑得合不攏嘴，剛剛還心疼被原芯亂花掉的錢，現(xiàn)在也沒那么心疼了。

    另一頭，張秀珍跟孫燕婉聽到這些話，慪得臉都青了，這原芯今天不就是來打她們的臉嗎？

    下午下工回到家之后，兩人一看到原芯就開始一唱一和冷嘲熱諷，原芯沒空搭理她們，她滿腦子都是明天去黑市賣鹵水雞蛋的事。

    晚上等大家都睡了，原芯偷偷摸摸起來，煮了十五個雞蛋，剝皮之后放入鹵水煮了十分鐘，然后撈起，一直浸泡到第二天，這樣做出來的鹵水雞蛋不僅入味還嫩滑。

    做買賣的都得趕早，加上步行去公社得花一個多小時，原芯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出門。

    等她趕到黑市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高高掛起。

    因為她是新人，也不懂黑市的規(guī)矩，所以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挑了一個別人瞧不上的隱秘位置。

    不過她也不笨，不敢明目張膽當街叫賣，她帶了一小碗鹵水出來，另外還捎了一盒火柴，撿了幾塊石頭搭了個簡易的爐灶，然后再把鹵水放在上面，又找來一些樹枝，點著之后就慢慢地燒。

    沒一會兒，隨著鹵水的溫度上升，香味慢慢地飄出來，路過的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原芯這時才招呼道：“大嬸，要買鹵雞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