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芯吃準(zhǔn)了沈皓不敢動自己, 前一刻還非常得意地叫囂著，可聽到他這話時，她的心莫名抖了一抖，立刻岔開話題, 說：“房子我不想做瓦頂，想做成水泥平頂。”

    聽到她終于對建房子提建議，沈皓的注意力也被帶偏了, 說：“可以，只不過做平頂要費時間一些?！碑?dāng)然，也更費錢，不過沒關(guān)系，她喜歡就好。

    “費點時間沒關(guān)系，做平頂能建個天臺，將來在上面打個棚，可以種水瓜、絲瓜、番茄之類的，晚上擺兩張椅子在那里還能乘涼。另外，房子要多建一些窗戶，我喜歡家里亮堂堂的。還有，我們家必須有一個大院子，以后在里面種上各種植物，圈一個地方專門養(yǎng)雞，不用弄得到處都臭烘烘臟兮兮的……”原芯巴拉巴拉地說著，要求也非常多，但沈皓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一一記下來。

    只要想到以后跟她一起住在這里房子里面，擁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家，他整個胸腔像是簇了一團火。

    好半天，原芯終于說完了，沒得到沈皓的回應(yīng)，便問：“是不是覺得太麻煩了？”

    “不麻煩?！鄙蝠u頭，“你說的我都記住了?！?/br>
    “記住就好?！痹菊f完還不忘補充一句，“我的設(shè)想是很美好，但我也知道這些美好是需要付出勞動的……”

    話還沒說完，沈皓就接了她的話，說：“以后家里的粗重活都交給我干?！?/br>
    “那還差不多。”原芯的唇忍不住翹了起來。

    等說完房子的事，沈皓身體的緊繃感也緩了過來。

    “時間不早，我們回去吧?！鄙蝠├酒饋?。

    原芯順勢靠在他懷里，圈住他的腰，小聲抱怨道：“這么快就回去嗎？我還想抱你一會兒呢！”

    馨香軟玉在懷，還在耳邊絮絮叨叨說離不開你，沈皓覺得原芯是上天派來“折磨”自己的。要是可以的話，他哪里愿意送她回去？

    他抬手摟住她的肩，說：“乖，回去好好睡一覺，我明天早上來接你?！?/br>
    “接我干嘛？”原芯好奇地問。

    “帶你去縣城。”

    “你是要帶我去約會嗎？”原芯一臉興奮，沒想到這木頭還不算太榆木腦袋，知道帶她出去約會。

    沈皓不明所以：“什么是約會？”

    “……約會就是正在處對象的男女一起出去玩，培養(yǎng)感情的意思?！痹就似呤甏鷳?yīng)該還沒有“約會”一詞。

    沈皓想著自己明天的確要帶她去縣城逛逛，于是點頭道：“那就是約會了。”

    因為明天要去約會，原芯心情很興奮，一大早就醒了。

    她洗漱完就回房間換衣服，可翻箱倒柜的就那么兩套，實在是穿哪套都是一個樣，只能挑了一套看上去比較新的。

    原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肥大的衣服跟褲子，真的毫無美感可言，好在她的臉能看，一頭黑色的長發(fā)也長得烏黑順滑，扎成兩條麻花辮搭在胸前，依然是鄉(xiāng)里一枝花。

    難得去一趟縣城，原芯得帶上家當(dāng)去買買買，否則這錢也沒用。

    她正把東西往斜挎包里面塞，突然聽到外面咚咚咚的聲音，她走出去一看，只見胡春麗從雜物間里面把農(nóng)具搬出來。

    “媽，你干嘛了？”

    胡春麗手中動作不停，說：“我聽說咱們前溪公社從今天開始，組織各大隊下面的生產(chǎn)隊社員挖河里的淤泥，一來疏通河道，二來把挖出來的河塘泥賣掉。這個挖土也能掙工分，跟搬鞭炮一樣多，我要去?！?/br>
    原芯看著胡春麗才剛消腫的腳踝，立刻說：“你的腳還沒好利索，過兩天再去吧。”

    “沒事了?！焙蝴悎猿?，“整天坐著不動，我得讓腳動動才能好得快?！?/br>
    這不是歪理嗎？原芯哪里不知道胡春麗是心疼挖土比做鞭炮多出來的三個公分。她輕嘆一聲，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很快又走出來。

    “媽，這個給你?！?/br>
    “給我什么呀？”胡春麗一抬頭，就看到原芯手里拿著五張大團結(jié)，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給我干什么，趕緊把它們放好，別讓人瞧見了?！?/br>
    “媽，你就拿著吧?！痹局苯尤胶蝴愐律训目诖?，不等她推回來給自己就說：“你以后要養(yǎng)輝仔跟柱子，就算讓你每天掙八個公分還是不夠吃。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大哥大嫂再怎么樣，我也不會把氣撒在兩個孩子身上。再說了，他們是你的孫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這個姑姑也不會撇下他們不管。所以，這錢你拿著吧?！?/br>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胡春麗也不推辭了，或者壓在身上的重?fù)?dān)讓她沒有辦法拒絕，只能說：“這錢就當(dāng)媽借你的，等你將來出嫁的時候補貼回給你?！?/br>
    “媽，咱兩母女還說什么借不借的，你拿著就好。下個月我去教書，每個月就有四十塊錢的工資，跟公社那些普通干部的工資差不多呢?！痹趺粗彩瞧呤甏母咝饺耸?，原芯忍不住有些嘚瑟。

    “你以為四十塊錢工資很多嗎？”胡春麗沒好氣地說：“我都聽說了，代課老師不是吃商品糧的，即使公社每個月會發(fā)糧食，但根本不夠吃，你這四十塊得用來買糧食，你別以為很經(jīng)花。”說著，她回頭喊了一句，“你倆給我出來吧?！?/br>
    話音剛落，輝仔跟柱子從堂屋門口的邊上走了出來。

    原芯：“……”這兩小鬼頭什么時候藏在那里了？

    倆小子看了原芯一眼，又立馬低下頭，跟一副做了錯事的模樣。

    “還不趕緊跟你們小姑道歉。”胡春麗繃著臉說。

    輝仔跟柱子訕訕抬頭，小聲道：“小姑，對不起?！?/br>
    “……”原芯這下被搞蒙了，連忙道：“你們不用跟我道歉，你爸媽犯錯不關(guān)你們的事?！?/br>
    “不是的，小姑，我們昨晚不應(yīng)該那樣說你的?！陛x仔說。

    原芯：“你們昨晚說我啥了？”

    “能說啥？”胡春麗哼哼道：“這兩兔崽子昨晚不睡覺，在我面前說你如何如何壞，嚷嚷得那么大聲，你沒聽見？”

    “……大概是睡太熟了，沒聽見?！痹居行┬奶?，他們昨晚罵自己的時候，肯定是她跟沈皓出去了。

    “你有那么累嗎？”胡春麗嘀咕了兩聲又說：“大家是一家人，今天在這里把話說開，以后別各自藏心思了?！?/br>
    “輝仔、柱子，小姑對你們是怎樣，你們都看到了吧?！?/br>
    “我們知道錯了?！?/br>
    輝仔跟柱子說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們覺得自己太壞了，明知道是自己爸媽做錯事怨不得小姑，但就忍不住把氣撒在她身上。可反觀小姑，并沒有因為原慶跟張秀珍而遷怒他們，還說要幫奶養(yǎng)他們。

    原芯看著兩小家伙哭得收不住聲，心里也有些心酸，猶如看到她以前做錯事的學(xué)生一般。

    她蹲下來把他們抱進(jìn)懷里，輕聲地哄著，“你們別哭，小姑原諒你們了。你們都是勇于承認(rèn)錯誤的好孩子，比你們爸媽強太多了。你們也放心，奶跟小姑都不會丟下你們不管?！?/br>
    胡春麗看著也忍不住掉眼淚，最后四人抱在一起哭了半天，心情才總算平復(fù)下來。

    為了讓輝仔跟柱子安心，原芯特意煮了番薯跟雞蛋。平時連早餐都吃不上的兩小孩在上學(xué)前能吃上番薯跟雞蛋，心里就踏實多了。

    胡春麗還想去挖土，原芯便說：“過兩天你腳好利索了，你想在家做鞭炮我也不讓了，天天坐著對身體不好。你趁著這兩天在家，把家里的自留地重新捋一捋?，F(xiàn)在家里的勞動力是少了，但自留地沒少，如果全用來種菜也吃不完，不如把大哥二哥的自留地拿來種種花生之類的。還有，你看看上哪兒能買些小雞回來，多養(yǎng)幾只雞，平時下蛋，等生不了蛋的時候就宰了吃了，大家補補身體。”

    “好?！焙蝴悜?yīng)下。

    養(yǎng)豬是每戶一只，一起養(yǎng)在生產(chǎn)隊的豬欄里，每個人都盯著不能多養(yǎng)，否則會被說割社會主義的尾巴?？绅B(yǎng)雞不同，圈在自己家里面別人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沒人敢說，因為幾乎沒人少養(yǎng)。

    她以前也想多養(yǎng)幾只雞的，可一方面買雞仔要錢，另一方面人都不夠吃了，哪里有東西給雞吃。不過現(xiàn)在家里少了四口人，她勤奮一點，自留地多種些蔬菜番薯，剩出來的就用來喂雞。

    輝仔跟柱子聽見以后有雞吃，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問：“小姑，以后真有雞吃嗎？”

    “有。”原芯非常有信心地說：“等過年的時候，讓奶殺一只，到時候你們倆一人一只雞腿。不過，你們以后放學(xué)回來就要幫奶做事。重活你們干不了，但除草、松土這些能做。”

    “我們知道了。”輝仔跟柱子聲音洪亮地應(yīng)著，一臉稚笑。

    輝仔跟柱子去上學(xué)的時候，原芯也跟著出門交鞭炮，回來的時候又領(lǐng)了兩大簸箕鏟的鞭炮原料。

    她用扁擔(dān)挑著簸箕鏟，這粗重活干了幾回還是覺得累，但想著沈皓可能在河堤等自己了，她腳下的速度又加快。

    “芯囡、芯囡……”原芯正走著，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一回頭就看到葉毅正朝自己小跑過來。

    “芯囡，把扁擔(dān)給我，我給你挑回家去。”葉毅說著就要去拿原芯肩上的扁擔(dān)。

    “不用了?！痹具B忙往一邊躲了躲，“我還有幾步路到家，就不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比~毅一臉認(rèn)真地說：“那天我不在鞭炮倉庫，但你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大哥大嫂干的不是人事，我知道你現(xiàn)在在家里肯定不好受，不過沒關(guān)系，我年底就能回省城去，到時候你跟我一起走。”

    “……”原芯真的要翻白眼了，到底是誰給他自信，認(rèn)為她會愿意跟他去省城呢？她冷了冷臉，正想打開天窗說亮話有什么這次一次性說清楚，卻被身后自行車的車鈴聲就給打斷了。

    整個沈家村能買得起自行車的人家不多，這個點大家應(yīng)該都去上工了，應(yīng)該沒人能閑著騎自行車出來瞎溜達(dá)。她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一轉(zhuǎn)身，果然看到沈皓已經(jīng)騎到她跟前。

    葉毅覺得這沈皓是他的克星，每次他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跟原芯獨處，他就會出現(xiàn)，真是陰魂不散。

    可他心里再不滿，還是乖乖叫人，“沈書記，早上好！”

    “早上好！”沈皓冷淡地應(yīng)了一句，連看都沒看葉毅，只跟原芯說：“扁擔(dān)放上來，我給你帶回去?！?/br>
    大庭廣眾之下，他堂堂一公社書記給她車鞭炮，怎么看怎么不妥。原芯當(dāng)然想拒絕，可對上他冷颼颼的眸光時，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很沒骨氣地把扁擔(dān)卸下肩。

    葉毅本來聽到沈皓說要給原芯車鞭炮時就覺得奇怪，更奇怪的是原芯好像要同意了。

    明目張膽跟他搶活干，葉毅不樂意了，他又不像一般社員那樣畏懼沈皓的官威，直接道：“沈書記你貴人事忙，還是我?guī)托距锾艋丶野??！?/br>
    沈皓一聽，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葉毅，說：“這個點大家都上工了，你怎么閑得跑出來給人挑原料？你們知青下鄉(xiāng)是到農(nóng)村勞動而不是來吃閑飯的，看來我很有必要跟各生產(chǎn)隊隊長談一下知青工作安排的問題?！?/br>
    葉毅明知道沈皓此刻是在刁難自己，可他的話，自己又挑不出半點錯。他家在城里的確有背景，可現(xiàn)在到了別人的地盤，要是被抓著小辮子，將來在工作表現(xiàn)鑒定表上被參一本，那他年底能否回城就不好說了。

    最后，他只能憋了一肚子氣，轉(zhuǎn)身走了。

    等葉毅走遠(yuǎn)，原芯沒好氣地說：“你這樣一鬧，瞎子都看得出來我們倆的關(guān)系不一般?！?/br>
    “看出來就看出來?！鄙蝠o所謂地說：“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正正經(jīng)經(jīng)處對象，沒必要遮遮掩掩的?！?/br>
    “……”

    有了自行車，原芯只要一路扶著扁擔(dān)，就輕輕松松地把鞭炮原料送回家。

    她本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原料搬進(jìn)屋里，誰知道這是胡春麗恰好從里面出來。

    原芯頓時有種干壞事被逮住的心虛，可沈皓半點也沒慌張，看見胡春麗就喊人：“原嬸。”

    “沈書記，大清早的，你不在公社怎么在這里呀？”胡春麗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沈旭退親跟沈皓無關(guān)，她不會遷怒于他。更何況上回他救了自己一命，她對他的印象更好了。

    原芯怕沈皓亂說話，搶著回答道：“沈書記熱心腸，看我挑原料辛苦，順路就幫我車回來。”

    胡春麗聽著不疑有他的，笑瞇瞇地說：“那真是太感謝沈書記了，來，簸箕鏟給我就行?！?/br>
    說著，胡春麗就要去提簸箕鏟，沈皓卻輕輕松松地往上一提，把它們提到院子里。

    “沈書記，你這樣我怎么好意思呀？”胡春麗說。

    “原嬸，你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鄙蝠┱f著，看了原芯一眼，“我們走吧?！?/br>
    “……”原芯現(xiàn)在非常懷疑某人是故意的，不過眼下不是跟他計較的時候，她連忙跟胡春麗說：“媽，我要去公社一趟，沈書記人好，愿意捎我一趟。”

    這年代去哪兒幾乎都是走路，要是能搭上順風(fēng)車是好事，胡春麗半點懷疑都沒有，朝原芯甩了甩手，“去吧，早去早回?！?/br>
    原芯坐上自行車，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抓著后坐的鋼條，跟沈皓保持最遠(yuǎn)的距離，等去到河堤，遠(yuǎn)離沈家村，路上也沒什么人，她才大膽地抱住他的腰。

    “你剛才故意的是不是？”原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可硬邦邦地，根本戳不動。

    “我故意什么？”

    呵……還跟她裝傻？原芯直接戳穿他，“在葉知青面前是故意的，在我媽面前也是故意的，你就巴不得別人知道我們在處對象是不是？”

    “是?！痹疽詾檫@男人會狡辯兩句，誰知道他直接認(rèn)下。

    “……你剛剛是不是吃醋了？”既然他這么大方，原芯也明明白白地問。

    “是。”沈皓又一次直接承認(rèn)，“那葉知青對你有所圖，我當(dāng)然不喜歡他接近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