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露出勝利的笑容，原芯看不慣他這副得意的樣子，說：“你趕緊回去吧，我明天要早起上班，得睡了?！?/br>
    “我明天一早就過來接你?！鄙蝠┱f。

    相對于走路，原芯當(dāng)然樂意坐車，可這樣一來，他得起個大早，她有些舍不得，說：“這樣你太累了?！?/br>
    “不累，我在部隊習(xí)慣了?！鄙蝠┱f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當(dāng)然，寫了結(jié)婚證之后你就搬到公社宿舍就最好了?！?/br>
    “……”原芯總有種錯覺，覺得沈皓鋪設(shè)了一晚上，就等著這句話了。

    第26章

    雖然沈皓會來接自己上班, 但由于第一天上班，原芯有些興奮, 也起了個大早。

    她起來煮了番薯跟雞蛋，然后去洗漱，又換上了上回在百貨大樓買的那套白襯衣黑布裙。

    本來這套衣服配皮鞋最好看，可皮鞋要留到結(jié)婚的時候穿，她之前已經(jīng)把它擦干凈，不想再拿出來弄臟，只能穿上一雙黑色薄棉鞋，就是后世茶樓里面服務(wù)員標(biāo)配的那種黑色鞋子。

    胡春麗一早起來去自留地，想著差不多時間就回來叫原芯起來, 誰知道一推門就看到穿戴整齊的女兒, 她不禁驚嘆出聲, “這是省城來的姑娘吧?！?/br>
    “……媽, 有你說得那么夸張嗎？”原芯正想說自己前幾天穿過，卻又想起沈旭擺酒那天出門的時候胡春麗去了上工, 回來的時候她因為怕做鞭炮弄臟，又把衣服換了下來。

    “我哪里夸張了？我沒去過省城, 你去問問生產(chǎn)隊里上過省城的人, 城里有這么好看的姑娘嗎？沈旭那省城媳婦我沒見過, 可去喝過他們喜酒的社員都說沒你長得好看?！痹诤蝴愌劾铮约号畠壕褪翘煜碌谝幻?，現(xiàn)在穿上整潔漂亮的衣服就更加好看了。

    被胡春麗這么一吹彩虹屁，原芯都有些飄飄然了, 一邊拿出手表一邊戴著說：“我漂亮也是你的功勞，誰讓我是你生的呢？”

    胡春麗看著原芯手腕上的手表，目瞪口呆得忘了去領(lǐng)功勞了, 半晌才問：“你這手表……是沈皓給你買的？”

    “是呀?！痹咎鹱套痰卣f。

    “哎呦，我個奶奶呀……這手表得多少錢呀？還得工業(yè)券?！焙蝴惣钡门拇笸龋澳銈z花錢真是大手大腳的，這婚還沒結(jié)就要把家底給掏空了，到時候有孩子該怎么養(yǎng)呀？”

    那天買手表的時候原芯也rou疼，可現(xiàn)在面對胡春麗，她又裝起了大方，說：“媽，沒關(guān)系的，這手表八十塊，就他一個月工資。我不花錢，他哪里有賺錢的動力呀？”

    “你個死丫頭，真是說得輕松，你以為這八十塊不用吃飯嗎？”胡春麗急得拍了原芯后背一掌。

    “媽，我都要嫁人了，你怎么還當(dāng)我小孩呀？”原芯努力努嘴，說：“你放心，你未來女婿是吃商品糧的國家干部，每個月有35斤糧食發(fā)，昨晚還拎了5斤糧食過來給你?！?/br>
    說著，她把那袋糧食遞給胡春麗。

    胡春麗接過來打開一看，撲鼻的米香竄入她的鼻腔，白花花的大米看得她有些熱淚盈眶。她用力吸了吸米香味，即使不舍但還是把糧食推了回去，“沈皓的心意我領(lǐng)了，可要是讓別人知道他這么補貼你娘家，你會被人說閑話的，李桂香他們也會有意見。35斤糧食聽著是很多，可你們兩個人吃飯，婆家娘家各分派一點，就不夠吃了?！?/br>
    “媽，沒事的，既然他能拿來就已經(jīng)盤算好，他總不可能因為幫襯別人餓著她媳婦我了。”原芯推了回去又說：“他現(xiàn)在每個月給他爸媽五塊錢養(yǎng)老，已經(jīng)超過一般水平了。再說，有那樣的父母，他做到這份上，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換做是其他人，早就不管他們了，這事情擺出來說，他怎么都不理虧?！?/br>
    她說了半天，可胡春麗還是一副不安的樣子，原芯只好說：“那你用番薯跟他換咯，他前院的自留地種的都是蔬菜，沒有番薯。”

    “哪有人用番薯跟人換大米的，這不明擺著坑人嗎？”胡春麗哭笑不得。

    “番薯有什么不好的？它可是健康粗糧、高纖維食品?！?/br>
    胡春麗聽不懂什么是高纖維食品，可也知道原芯跟沈皓是鐵了心要補貼她。她一要想到孫燕婉下個月要生，到時候沒有奶水，米糊總得要吃，于是咬咬牙應(yīng)下了，“那以后你們家的番薯蔬菜我全包了，讓沈皓別去搗鼓了?！?/br>
    “給我們番薯就行了，他樂意搗鼓自留地就讓他搗鼓去吧，那地不種也是浪費?！痹纠硭?dāng)然地說。

    “你心疼一下自己的男人行不行，公社的事情很多，他忙得很，回家又要料理田地，你還讓不讓他歇會了？”胡春麗教訓(xùn)完，又不得不感慨，“原本以為你被退親，將來很難找個好人家，沒想到你懶人有懶福，找了沈皓這么個挑不出錯的丈夫?！?/br>
    “那當(dāng)然，你女兒眼光準(zhǔn)得很，我能看上得男人能差嗎？”原芯傲嬌地抬了抬下巴。

    “對，你得眼神可毒了。說老實話，要不是沈皓這么好，我都不想讓你這么早就出嫁?！焙蝴愄置嗣镜哪?，“其實你才十八，再留兩年也不遲?！?/br>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咳咳……”的聲音，兩人一轉(zhuǎn)頭，就看到沈皓站在門口。

    “沈皓，你今天怎么這么早？”胡春麗問。

    沈皓：“我來接芯囡去學(xué)校?！?/br>
    胡春麗一聽，心里可安慰了，對沈皓越發(fā)地滿意，想起自己手中的糧食，又忙說：“謝謝你的大米，阿嬸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了?！?/br>
    “不用謝?！鄙蝠┱f：“只要……你別再想著留芯囡兩年就好。她是年輕，可我不小了?！?/br>
    “……”兩母女聽得一愣，反應(yīng)過來之后胡春麗撲哧笑出聲來，道：“行，不留，到日子……不對，等寫了結(jié)婚證之后就領(lǐng)走?！?/br>
    原芯：“媽，你太假了吧，前一秒鐘說舍不得我，下一秒鐘就把我給賣了?！?/br>
    “就你貧嘴，趕緊收拾一下出門，第一天上班可別遲到，我現(xiàn)在去廚房給你們裝番薯雞蛋?！焙蝴愡呎f邊往外走，卻被沈皓給叫住了，“原嬸，不用了，我給她買了早餐?！?/br>
    沈皓這句不是客氣話，他真的是一早去了趟國營飯店，給原芯買了兩個包子，又帶上自己在家煮的雞蛋，足夠讓她吃飽。

    原芯坐在車后座，一手摟著沈皓的腰一手拿著包子在啃，還不忘嘮叨道：“你以后別去國營飯店買包子了，又貴又不好吃，還不如我自己做的。要是你想吃，我給你做。”

    “去買現(xiàn)成的省時間?！鄙蝠┱f：“這包子的面皮揉好之后還得醒面，你要做就比走路去學(xué)校還得早起床，我可舍不得?！闭f完，他又頓了一下開口，“如果你住在公社宿舍，每天走幾步路就到學(xué)校，那就另當(dāng)別論?！?/br>
    “……”原芯咬著包子的嘴一頓。

    她發(fā)現(xiàn)男人真是賤骨頭，她之前又是拉他鉆蕉田又是賴在他家過夜，他都沒對自己下手，現(xiàn)在把話說開了，她不著急了，他倒是上趕著了。

    昨晚他讓她寫了結(jié)婚證之后搬到公社宿舍去，她說看情況，他今天早上就借題發(fā)揮繞到這個主題上，真是穿針插孔地哄自己在行禮之前跟他同居。

    原芯沒有接他的話，繼續(xù)吃包子，等到了公社，她就要求提前下車。

    “還差沒多遠(yuǎn)，我送你過去再回來也行?！鄙蝠┱f。

    原芯直接下車，說：“不用了，你是公社書記，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是走后門去學(xué)校做老師的?！?/br>
    “……”沈皓很想說，雖然你有實力，但要是沒有他，也當(dāng)不上老師。

    原芯看著他有些古怪的表情，又想起當(dāng)初那個匿名舉報，她狐疑地問：“該不會當(dāng)初匿名舉報的人是你吧？”

    那時候她順利被錄取，所以也不糾結(jié)是誰在默默當(dāng)雷鋒，可現(xiàn)在知道他回部隊之前就自己起了心思，那重新試講這件事是他安排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是?！鄙蝠┱f：“其實也不是，因為沒有人舉報，舉報只是名義上的東西，是我讓人查到你在教師錄用這件事上受了委屈，就安排了重新試講。”擔(dān)心她對自己沒信心，又補充道：“雖然復(fù)試這件事情算是我給你開了特例，可你是用實力得到這份工作的?！?/br>
    “當(dāng)然，這還用你說？”原芯覺得他想太多了，她一個后世高級教師，在這么些農(nóng)村中學(xué)老師面前會沒自信？不過，他能為自己做到這份上，她還是非常開心的，“無論如何還是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當(dāng)不成教師呢?！?/br>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謝謝嗎？”沈皓笑著說：“行了，你想走回去就走回去吧。中午你應(yīng)該比我早下班，你想在哪里等？”

    原芯差點忘了他們中午要去寫結(jié)婚證，想了想說：“我們在公社門口等吧?！?/br>
    “好。”

    學(xué)校距離公社就幾步路，原芯很快就走了過去。

    學(xué)生下個星期才開學(xué)，但他們教職工需要提前一星期上班，所以這會兒學(xué)校還是很冷清的。

    “姑娘。”原芯剛踏入校門，就聽到有人在喊，她回頭一看，竟然是上回考試時碰到的那位門衛(wèi)大爺。

    雖然當(dāng)初說過要把彼此當(dāng)成陌生人，但從今日開始，他們要變成同事工友了，那句話就當(dāng)沒講過。

    原芯走過去，甜甜喊了一聲大爺。

    雖然復(fù)試那段時間大爺家里有事請假不在學(xué)校，但不妨礙那場復(fù)試在學(xué)校每個教職工中流傳。

    所以，就算大爺沒碰到原芯，但也在別人的描述中，知道了那位長得很漂亮的姑娘順利錄取了。

    “姑娘，你叫原芯是吧？以后咱們就是工友了?！贝鬆斝呛堑卣f。

    “是的，大爺。”原芯恭敬地說：“以后還請大爺多指教呢！”

    雖然大爺只是看門的，但好歹是這所學(xué)校教職工里面的老人了，他說：“我還真有一兩句指點一下你?！?/br>
    原芯：“什么？”

    大爺：“我知道你是因為后面那場復(fù)試才被錄取的，那你知道之前被錄取的那姑娘是誰嗎？”

    “不知道?！痹局览铥惙铱隙ㄓ斜尘埃唧w有啥背景，她不清楚。

    “你過來一點?！贝鬆敵辛苏惺?，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那姑娘是朱子堅的侄女?！?/br>
    “朱子堅？”

    “朱子堅就是那個中間沒有頭發(fā)的那個。”

    原芯恍然大悟，朱子堅就是第一次試講時的老大，第二次因為有沈皓跟另外一個年長的男人在，他就秒變孫子了。

    大爺：“他是我們學(xué)校的教務(wù)處主任，除了校長，別人都得讓他三分。校長平時也給他幾分薄面，所以對于他想把侄女弄到學(xué)校來當(dāng)老師的事情是一只眼開一只眼閉，默認(rèn)了?！?/br>
    “我就知道那李麗芬是關(guān)系戶，讓她教書只會誤人子弟，幸好咱們公社書記英明，不然得耽擱多少學(xué)生了。”原芯憤憤的同時還不忘表揚一下自家男人。

    “話是這么說沒錯?！贝鬆?shù)穆曇魤旱酶土?，“可朱子堅這人是出了名的記仇，得罪誰都不要得罪他，否則他逮著機會就給你穿小鞋。你現(xiàn)在能當(dāng)上老師是好事，但同時也得罪了他，以后要小心慎行，別給他機會抓你小辮子，不然分分鐘找借口把你給開了。”

    “我知道了，謝謝大爺你跟我說這些?！痹静皇巧蛋滋穑F(xiàn)在知道李麗芬是朱子堅的侄女，她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

    “哪這么客氣？”大爺直起腰板，開始打哈哈道：“我還得謝謝你了，上次你送我的那兩塊豬蹄，我拿回去給孫子吃，他們可喜歡了。后來我讓他們奶買了豬蹄鹵給他們吃，卻不是那個味，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呀？”

    “沒問題。”原芯翻開斜挎包，從里面拿出紙筆，唰唰唰地把鹵料跟鹵制的方法寫了上去，然后遞給大爺，“你回去讓大嬸照著做，如果不懂就問我。”

    “好咧。”大爺把紙條放回褲袋，原芯也邁步朝里面走去。

    前溪中學(xué)不大，初高中六個年級，初中每個年級五個班，高中每個年級兩個班，一共二十一個班。

    原芯上輩子是在一所非常有名氣的民辦中學(xué)任教，由于高考成績喜人，所以比當(dāng)時老牌的公辦學(xué)校的學(xué)位更搶手。當(dāng)然，民辦學(xué)校盈利是第一目標(biāo)，在把口碑做上去之后不停擴招，一個年級就多達(dá)六十個班，是前溪中學(xué)的兩倍。

    她前幾天過來辦手續(xù)的時候，行政人員告訴她今天到一號教學(xué)樓二樓的辦公室報到。

    她到達(dá)的時候，辦公室里面已經(jīng)有一個人坐著了，那人看見她來，沒什么情緒地說：“你是新來的那位原老師吧，你的座位就在最前面?！?/br>
    原芯看了看那位置，就在門口旁邊，算是這間辦公室里面最差的座位了，但她一個新人，也不好說什么，于是應(yīng)下，“好的，謝謝你?！闭f完，她又主動自我介紹道：“我叫原芯，不知道怎么稱呼你？”

    “我叫胡偉明，教初二數(shù)學(xué)?！焙鷤ッ髡f完，又低頭寫寫畫畫。

    原芯不好打擾人家，走到自己座位上，正想坐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桌子椅子已經(jīng)落滿了灰，瞥見窗邊又塊抹布，她便走過去拿來擦。

    等她把桌子椅子擦得煥然一新的時候，頭頂突然投下來陰影，她抬頭一看，只見第一次試講時除了朱子堅之外的另一個男人從門口進來。

    胡偉明看見方立庭進來，忙起身打招呼，“方組長，早上好！”

    原芯聞聲，也跟著喊了一聲：“方組長，早上好！”

    聽著這稱呼及胡偉明恭敬的態(tài)度，原芯大概猜得到這個方組長應(yīng)該是前溪中學(xué)的數(shù)學(xué)組組長。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胡偉明說：“原老師，這位是我們數(shù)學(xué)組組長，咱們整個前溪中學(xué)的初高中教學(xué)都是他在把關(guān)?！?/br>
    能閉著眼睛把李麗芬那樣的“人才”招進來的數(shù)學(xué)組長，對于他對教學(xué)質(zhì)量的把關(guān)，原芯已經(jīng)在心里默默打了個五折。不過她現(xiàn)在是新丁一名，還沒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也只能跟著低頭哈腰說門面話，“以后請方組長多多指教?！?/br>
    “指教不敢當(dāng)?！狈搅⑼テばou不笑地說：“不過我看原老師這桌子擦得很干凈，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幫辦公室里面其它得桌子椅子擦干凈呢？”

    “……”去你的，我來這里是教書不是擦桌子的，原芯心里已經(jīng)燃火，可聽到方立庭問“怎么，不愿意了”的時候，她還是打碎的牙齒往肚里吞，假笑應(yīng)道：“當(dāng)然沒問題?！?/br>
    “那我就替大家謝謝原老師了?！狈搅⑼フf完這話，轉(zhuǎn)身就出去了。

    原芯認(rèn)命地拿起抹布，把教室里剩下的桌椅擦干凈。

    胡偉明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