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官僚主義……”

    “堅決抵制割社會主義尾巴的行為……”

    “……”

    這些人有男有女，各個人臉上群情涌動，三兩下就把沈皓包圍住。

    沈皓眉頭緊鎖，但臉上沒什么驚恐的表情，任由這些人圍著自己不停地吶喊。

    他們看他這么鎮(zhèn)定，于是做出想打他的虛假動作，可他眼睛眨都不眨，反倒是凌厲的眼神讓他們后退了幾分。

    一群人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這時身后就傳來一聲嚴(yán)厲的聲音：“你們在這里鬧什么？趕緊回去，否則讓公安過來抓你們?！?/br>
    張柏這句看似在幫沈皓的話突然變成了反抗者走下一步的一個突破口，他們紛紛開口嚷嚷：“我們不是來鬧事的，你們前溪公社之前賣河塘泥現(xiàn)在又說要建磚廠，都是在占用公家的資源，我們不服?！?/br>
    “就是，這對我們其他公社非常不公平，憑什么你們能把土賣給我們賺我們的血汗錢？”

    “我們知道這些事都是你們公社書記鬧出來了，我們現(xiàn)在要把他揪出來……”

    “……”

    這群人逮著機(jī)會繼續(xù)鬧，突然，有一道呵斥的聲音突然闖進(jìn)來。

    “一大早的，在公社門口鬧事，你們是想造反了嗎？”

    鬧事的人頓時噤聲了，張柏記得自己沒有安排這一出，抬頭朝說話的聲音看去。

    “王秘書，你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等張柏看清來人，他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麻利地走到男人面前，狗腿道。

    王秘書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沈皓面前，把手中的信封遞給他，“沈書記，你前幾天送過來的申請，李書記看了很滿意，昨天同意批復(fù)之后，讓我今天一早就送過來了。”

    第50章

    “謝謝王秘書。”沈皓接過信封, 感謝道。

    “不客氣，去年前溪公社挖河塘泥創(chuàng)收, 今年再建磚廠，干勁十足，好好努力，力爭成為今年咱們禾寶縣的標(biāo)兵公社?！蓖趺貢牧伺纳蝠┑募绨?，鼓勵完之后又掃了周圍的人一眼，厲聲問：“你們這都是在干什么了？”

    剛才鬧事的男男女女頓時噤聲了，低著頭，誰都不敢說話。

    張柏心里也忍不住打鼓，他朝梁文甩了個眼色, 梁文又給自己的助手一個暗示。

    梁文的助手給鬧事者的領(lǐng)頭使了個眼色, 鬧事者領(lǐng)會, 拉了拉身側(cè)的人, 正想偷偷退場的時候，王秘書卻朝門崗喊道：“立刻把門關(guān)上, 一個也不能放走。公然在公社鬧事，這事必須徹查清楚, 否則以后誰都能來挑戰(zhàn)公社的威嚴(yán)?！?/br>
    門衛(wèi)一聽, 立刻去關(guān)門, 有鬧事者見狀立刻往外逃，門衛(wèi)眼捷手快，利索地把門關(guān)上。

    “你們給我安分點(diǎn)，老老實實交代是怎么回事？不然我直接讓公安過來把他們關(guān)進(jìn)去慢慢審。”王秘書大聲喊道。

    聽到要請公安, 鬧事者們徹底慌了，特別是那些婦娘們。

    她們本來只是打算過來賺個辛苦費(fèi)，現(xiàn)在要是被抓緊去, 那可就虧大了。

    有個婦娘直接沖到王秘書跟前，拉著他的手說：“領(lǐng)導(dǎo)，這事不關(guān)我們的事，我們是被教唆的?！?/br>
    有了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緊接著有個幾個婦娘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喊冤。

    “王秘書，我們一時被壞人蒙騙，真不是故意鬧事的，你不要抓我呀……”

    “對對對，我們都是冤枉的……”

    “……”

    沈皓見狀，立刻給門衛(wèi)示意，幾個門衛(wèi)上來，把幾個婦娘從王秘書身邊拉開。

    張柏心里暗叫不好，生怕這些婦娘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不過這事他是安排其他人去辦的，這群鬧事者再怎么樣也沒辦法把這事鬧到他頭上。他稍稍放了心，可這群人不趕緊離開他就不安心，于是他“挺身而出”，道：“王秘書，別讓這群刁民壞了你的心情，你先跟書記進(jìn)去談建磚廠的事情，我讓人把他們送進(jìn)公安局慢慢審就行了?！?/br>
    最后一句，徹底讓鬧事者們失控了，原本安分下來的婦娘不顧一切沖到王秘書跟前，直接跪下，求饒道：“王秘書，我們真的是被教唆的，有人說只要我們?nèi)デ跋玺[沈書記，我們每個人就可以得到一塊錢。”

    有些農(nóng)戶一個月剩余都沒有一塊錢，現(xiàn)在半天的功夫掙的錢比一個月還要多，這對于他們來說是巨大的誘惑，即使剛開始聽到不愿意去干這種事，最后為了錢妥協(xié)了。

    “那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的？”王秘書問。

    “我們也不知道呀?！眿D娘拼命搖頭，“都是同村的婦娘來喊我做的，我真不知道幕后指使的人是誰?！?/br>
    “不知道？”王秘書冷笑一聲，“那我們就順藤摸瓜，一個個往上查，幕后搞事情的人就摸出來了?！彼痈吲R下地盯著婦娘，問：“你說是同村的婦娘喊你來，那這個婦娘現(xiàn)在在場嗎？如果在場，你就把她指出來?！?/br>
    “在、在。”婦娘點(diǎn)頭如搗蒜，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把她的“上家”指出來。

    “上家”假裝，立刻撇清責(zé)任，手指指向自己的“上家”。

    通過這樣一個個指證，最終把人確定在一個中年男人身上，也就是剛剛梁文助手給他甩眼色的男人。

    中年男人也慌神了，他拼命看向梁文助手那邊，想讓他救自己，可梁文的助手壓根兒不看他。

    被質(zhì)問了好半天，中年男人都沒有把梁文助手給爆出來，眼看著審不下去了，張柏給了梁文一個眼神暗示，梁文就上前王秘書提議，“王秘書，我看這樣審下去也審不出個所以然，要不我們還是把他們送到公安局，公安同志肯定有很多辦法讓他們開口的?！?/br>
    中年男人這會一聽就不樂意了，也不管什么江湖道義，更何況他都懷疑跟他接頭的人跟這些一而再再而三嚷嚷把他們送公安局的人是一伙的。

    “等等……”中年男人直接問王秘書，“是不是只要我把背后的人供出來，你就把我們給放了。我跟鄉(xiāng)親們貪錢鬧事是不對，但我們只是貪錢而已，沒想過真的要來公社造/反。”

    王秘書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說：“只要調(diào)查出來你們是被教唆，把幕后不懷好意的人揪出來，我就把你們給放了?！?/br>
    “是他。”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了，中年男人毫不猶豫地指向站在角落里面的梁文助手，“就是他來找我的，說只要我來鬧事，他就給一塊錢，每多拉一個人一起，就多給我兩毛?！?/br>
    被揪出來的何志剛神色慌張，他下意識地看向梁文那邊，梁文跟他眨了眨眼睛。

    “沈書記，這個是誰？是你們公社的干部嗎？”王秘書問。

    沈皓面無表情地看著何志剛，說：“他是我們公社梁文主任的助手?！?/br>
    “哼……”王秘書不屑道：“一個小小公社主任助手也敢私下動員人鬧事，我看你是活膩了，你給我老實招來，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是你的上級嗎？”

    被點(diǎn)名的梁文，嚇得臉都白了，不等何志剛說話就率先開口給自己喊冤：“王秘書，冤枉呀，我一向支持沈書記的工作，我怎么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說著，他走到何志剛面前，厲聲呵責(zé)道：“你說，你為什么要陷害沈書記？”

    說話間，他拼命朝何志剛遞眼神，何志剛心領(lǐng)神會，一副憤青的樣子大喊道：“我就是看他沈皓不順眼，咱們現(xiàn)在是社/會/主/義，他卻天天搞資/本/主/義那套。即使我今天的行為敗露，我也不覺得自己有錯，我現(xiàn)在是在為社會主義而奮斗?！?/br>
    因為何志剛一口咬定這件事是自己個人所為，沒有涉及其他任何人，大伙奈何不了他，只能直接把他送去公安局。

    至于這群鬧事者，王秘書也說話算話，把他們給放了。不過在此之前將他們一一登記在冊，然后把這段過失傳達(dá)回給所在的公社、大隊以及生產(chǎn)隊，以后他們或者他們家有人想當(dāng)公家干部，難了。

    王秘書跟沈皓交代了幾句之后就回縣城了。

    因為這出鬧劇，全公社的人都擠在門口的大院里面，沈皓趁機(jī)宣布，“十分鐘后，所有人在會議室開會?！?/br>
    鬧出這么大件事，開會是必須的，大家需要上廁所的趕緊去，不需要的就直接去會議室集中。

    至于張柏跟梁文，他們當(dāng)然想派人第一時間去何家，提前給何家人交個底，把他們鎮(zhèn)住?？蓛扇爽F(xiàn)在抽不開身，張柏的助手也得去開會，就算不用開會，他們也信不過假手于人了。

    沈皓第一時間回到辦公室，助手緊隨其后，剛把門關(guān)上，他就吩咐道：“你現(xiàn)在馬上讓人去公安局一趟，跟局長把事情交代一遍，然后讓他們安排兩個人守在何志剛家附近，我們來一個守株待兔?！?/br>
    “好。”助手領(lǐng)命，“這當(dāng)中需要點(diǎn)時間，麻煩書記你多拖延一下會議，讓“兔子”出動以前，我們先埋伏好?！?/br>
    沈皓：“沒問題，今天的會議下午一點(diǎn)前是不可能結(jié)束?！?/br>
    助手離開書記辦公室，沈皓也跟著出門，他去到會議室的時候，所有人已經(jīng)到齊，他坐到主席位上，連開場白都省了，直接直奔主題，“今天我們的會議內(nèi)容有兩點(diǎn)，第一點(diǎn)是關(guān)于今天早上的鬧劇，第二是關(guān)于設(shè)立磚廠的工作事宜安排?！?/br>
    “在去年當(dāng)上公社書記之前，我一直在部隊，一點(diǎn)跟公社有關(guān)的工作經(jīng)驗都沒有，加上我年紀(jì)輕，在座很多位的年紀(jì)都能當(dāng)我父親。換位思考，我理解你們對我的不服氣，所以一直很努力想得到大家的認(rèn)可與尊重。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我很失望，但也暴露了一個真實存在卻不敢擺上臺面的問題。既然如此，我們今天開誠布公，大家對我有什么意見，都可以提。如果是我的問題，我欣然接受并改正，如果我覺得不是我的問題，我也希望大家能聽我的解釋。”

    沈皓一段肺腑之言后，底下的人誰都沒有出聲，亦或者是想出聲卻不敢。半晌沒人發(fā)表意見，沈皓直接點(diǎn)名張柏，“張副書記，你是咱們公社最有資歷的前輩了，你來說說我有什么問題需要改正？”

    張柏從剛才開始心里一直在發(fā)抖，坐在會議室也是如坐針氈，思緒早已飛到云霄之外。換做是平時，不用沈皓點(diǎn)名他都已經(jīng)起來“討伐”他了，哪用得著他請？

    “……沒有，沈書記你年紀(jì)雖輕，可自從來了咱前溪公社，把我們公社搞得有聲有色，剛才王書記也說，我們今年還有當(dāng)公社標(biāo)兵的希望，這都是托了沈書記的?！卑胩煜聛?，張柏的彩虹屁吹得全場人都目瞪口呆了。

    沈皓作為被吹者，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聽，沒發(fā)表什么意見，也沒有打斷張柏。等到他說完了，他就淡淡回了一句，“謝謝張副書記，你謬贊了。”

    “哪里哪里？我說的都是實話?！睆埌卦詾樽约焊桧灹松蝠┮环?，他會宣布會議進(jìn)入下一項，誰知道一向開會不喜歡開會拖泥帶水的沈書記，在點(diǎn)他名之后繼續(xù)點(diǎn)梁文的名，直至把全場的人的名字都點(diǎn)到了。

    等會議結(jié)束已經(jīng)超過下午一點(diǎn)，大家餓得肚子打鼓，紛紛先去填肚子再說。

    這時，助手回來了，他跟沈皓稟報：“書記，公安局長已經(jīng)安排了三名公安同志在何志剛家附近守著，如果對方有所行動，肯定能逮住。至于何志剛那邊，無論公安同志怎么審，還是撬不開他的嘴巴?！?/br>
    “行，你密切留意情況，隨時向我匯報?！?/br>
    可一直到傍晚下班，助手都沒有回來，沈皓想著時間不早，直接騎自行車回了縣城。

    回到家時，原芯跟喬儷剛準(zhǔn)備開飯，瞧見他回來，一臉驚喜，“你今天怎么這么早？”

    “忙完就回來了。”沈皓接過她手中的湯，把湯端到桌子上，讓她先坐下來，自己去廚房端菜。

    一家人已經(jīng)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今天晚上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錯，沈皓更是如此。雖然幕后黑手暫時還沒揪出來，可今天王秘書這舉動給了所有人一次警告，短期內(nèi)沒有人再敢鬧事。另外，籌辦磚廠的申請已經(jīng)批復(fù)，他接下來可以大干一場了。

    “爸，咱喝一杯？”沈皓問。

    “當(dāng)然好?！鄙蜍姌泛呛?，邊說邊站起來，“我去把我的珍藏拿出來?！?/br>
    不一會兒，沈軍就拿著酒出來，沈皓給他還有自己倒上。

    原芯作為他的枕邊人，哪里看不出他心情好，雖然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舉起自己手中的湯碗，說：“我們來干一杯，希望接下來我們?nèi)胰硕柬橅樌?，開開心心。”

    “好，我也以湯代酒?！眴虄f。

    這頓飯吃得喜氣洋洋，等飯菜吃完了，兩父子還有繼續(xù)喝下去的打算。原芯跟喬儷也不打擾他們，把碗筷收回廚房去洗。

    “爸，這杯我敬你，也謝謝你?！鄙蝠┫蛏蜍娕e杯，鄭重地說。

    沈軍碰了碰他的酒杯，不甚在意地說：“咱倆是父子，有啥謝謝好說的？丟了你這么多年，能幫上你的忙，我跟你媽心里還好受一點(diǎn)?！闭f到最后，他的聲音忍不住有些苦澀。

    “爸，過去的事情別再提了，事情不是你們的錯，我也真沒有怪你們?！鄙蝠┱f完又道：“這次李書記肯定在背后幫了大忙，要不過兩天把他請到家里來，我們好好款待?！?/br>
    “不用了?！鄙蜍姅[擺手，“就我跟李進(jìn)過命的交情，犯不著弄這些。不過你放心，我自然有辦法還回去。”

    “好?！奔热簧蜍娔苓@樣保證，沈皓也不糾結(jié)了。

    考慮到沈皓明天要上班，兩父子也沒喝多久，等兩婆媳洗完碗出來，他們也去洗杯子了。

    晚上睡覺前，沈皓把今天的事情跟原芯說了。

    雖然最后峰回路轉(zhuǎn)，但原芯聽了還是心有余悸。這個年代一旦被pidou，小則就丟工作，嚴(yán)重點(diǎn)就丟性命了。距離迎來光明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她委婉地提醒道：“這次如果是張柏跟梁文搞的鬼，把他們揪出來能松一口氣，可你資歷淺又年輕是事實，倒下一個張柏梁文還會有梁柏張文。所以，我覺得接下來幾年，你就韜光養(yǎng)晦、收斂鋒芒，別給人提供機(jī)會鬧事?！?/br>
    “嗯，我知道了?！鄙蝠┌讶吮У阶约旱拇笸壬希p輕地?fù)ё?，手搭在她高挺的肚子上，說：“接下來一年，我就專注搞好公社的磚廠，還有好好帶孩子?！?/br>
    原芯一聽，“噗嗤”一聲笑了，“你一個大男人就這么喜歡帶孩子了？”后世的男人當(dāng)起超級奶爸來根本沒有女人什么事，但在七十年代，男人大多數(shù)還是大男人主義，認(rèn)為帶孩子是女人的事情，有些男人甚至從未抱過自己的孩子，孩子就長大了。

    “那是你給我生的孩子，我當(dāng)然喜歡帶。”沈皓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耳朵，說：“要是生個女兒就更好，她肯定像你一樣漂亮一樣討人喜歡?！?/br>
    原芯看著他這幅孩子還沒出生就已經(jīng)無比向往的女兒奴模樣，頓時覺得危機(jī)感十足，“要是我真生一個女兒，肯定是給自己生個情敵了，到時候怕是男人都要被搶走了?！?/br>
    “哪能？我對女兒的是父愛?！鄙蝠┱f著，嘴唇往下移，“我對你的是男人對女人的愛……”

    情話戛然而止，沈皓用實際行動來表達(dá)自己對她的愛。

    換做是之前，他親她也是淺嘗輒止，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晚喝了酒，他親了好半天都意猶未盡，最終導(dǎo)致的結(jié)果是情、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