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謐凡回到病房時，阮香玉已經(jīng)上完廁所回來了，正坐在床邊打電話。

    “他倆醒了就帶過來吧，早早做了檢查，小凡也好回去，孩子學(xué)業(yè)要緊?！?/br>
    看到他進(jìn)來，阮香玉掛了電話收了手機(jī)，笑道：“你叔一會就來，我倆去做檢查，你幫忙看下那倆小子?！?/br>
    陳家老一輩都不在世了，干什么都要把兩孩子帶上，不帶沒人看顧，也是艱難，杜謐凡想了想建議道：“反正周末我也沒事，我看著那哥倆吧?！?/br>
    “害！不用，待會做個檢查沒什么問題就出院了，我已經(jīng)好多了，慢性病，老在這耗著也不是個事，兩小子你給把電視一開，坐在那一整天都不跑，省事?！比钕阌裥Φ?。

    杜謐凡知道她是不想麻煩自己才這么說的，聞言沒再開口。

    樊遙提著果籃上來時，陳家夫妻剛好下樓去旁邊樓上做檢查，走了個岔，沒見到人。杜謐凡趴在床上給一左一右的兩小孩教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看見他進(jìn)來，直起身來有些懊惱：“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過來，就沒讓他們等，怕你白跑一趟?！?/br>
    “無妨?！狈b過來就是表達(dá)個心意，沖著杜謐凡的面子，沒見到人也無妨。

    他買的是個大果籃，用彩色的絲帶包裝好，里面香蕉蘋果橙子等等堆滿了籃子，陳家兩兄弟沒見過這個好看的大哥哥，有些怕他，又嘴饞那些顏色艷麗的水果，想吃又不敢要，便拉扯杜謐凡的袖子，想讓他幫自己給這大哥哥討要。

    杜謐凡直接幫他們撕開包裝，一人取了根香蕉，果籃再好看，也是拿來送人吃的，他知道樊遙不在意這些，便直接做主分了。

    樊遙不急著走，打算和他說會話，他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翻著看了看床頭柜上攤開的書，好笑：“還挺勤勉?！眮磲t(yī)院還背著書包。

    不勤勉不行，他想拿獎學(xué)金的。面前這人可是標(biāo)準(zhǔn)的學(xué)霸，杜謐凡想著自己有道題不會做，便坐過去請教他。

    陳家哥倆吃完香蕉又想吃蘋果，杜謐凡從旁邊拿了水果刀邊看樊遙給他解題，邊幫哥倆削蘋果，他削蘋果皮又快又好，手很穩(wěn)，一長串削下來半點磕都不打。樊遙看著他的動作，心想還蠻會照顧人。

    之前打趣杜謐凡的大姐顯然也是這么想的，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吃完自己早飯，收拾了包，站起身來，看樣子是準(zhǔn)備去上班，路過他們這一床時隨口打趣了句：“你倆小子幸福啊，你看你大哥多會照顧人，還幫著削蘋果皮，有什么好削的，洗一洗不就能吃了?！?/br>
    看得出她是真覺得杜謐凡很乖，時不時的逗他幾句玩。她這話音一落，正眼巴巴等著吃蘋果的弟弟陳霄暖大聲嚷嚷，不滿：“你說錯了！他才不是我大哥，他是我爸媽領(lǐng)養(yǎng)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養(yǎng)了，我爸媽只有我和哥哥兩個孩子！”

    杜謐凡心臟猛地一揪，連帶著削蘋果的手跟著輕顫了下。

    水果刀刀刃鋒利，直接滑斷那長串的蘋果皮，劃到了他的手指上，只這一下大拇指處便被劃出條口子，鮮血很快從傷口溢了出來。

    因為年紀(jì)小，陳霄暖的聲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尖細(xì)，穿透力很強(qiáng)，這么一大聲喊，整個病房的人齊刷刷看了過來，攏共十來個人一起望向了床邊坐著的杜謐凡。

    杜謐凡睫毛劇烈的顫了幾顫，捉著冒著血珠的大拇指在嘴巴里嘬了一下，吸干凈那些鮮血，垂著頭安靜的繼續(xù)削蘋果。

    露出的那半張側(cè)臉上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仿佛根本沒聽到小孩子的那句嚷嚷似的。

    樊遙手中的筆漸漸停住，默了一會也側(cè)頭看他，看那一臉認(rèn)真削蘋果的人。注意到他的停頓，杜謐凡抬頭朝他一樂：“講啊，怎么不講了?！?/br>
    整個病房的人都在看他，杜謐凡卻似看不見，只緊盯著樊遙的臉，笑道：“你老看我干嗎，你也想吃蘋果？那我給你削一個?！?/br>
    他的面上無悲只有喜，笑容也燦如星辰，樊遙卻沒有錯過那掩藏在烏黑深邃處那淺淺的落寞和難堪。

    樊遙收回了視線。

    他垂頭沉默了一會，緩緩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出來一下吧?！?/br>
    杜謐凡一愣：“那你等等，我先把蘋果削完?！?/br>
    那個一時口快打趣人的大姐神色復(fù)雜的看著垂著頭的杜謐凡，有感慨，更多的是同情。

    怪不得這么懂事，原來是個沒爹媽疼的孤兒啊。

    童言無忌，最是傷人。陳霄暖嚷嚷完那句話又催著杜謐凡動作快一些，他想吃蘋果。杜謐凡三兩下削好蘋果一分為二，給兩兄弟一人一半。

    削完蘋果他站起身來，在眾人的注目禮下慢吞吞出了病房，去找樊遙了。

    樊遙站在右邊的過道窗邊上，背對著他往窗外看著。

    杜謐凡一走出去，病房里頓時響起了議論聲，“挺可憐”“真沒想到”“看著挺乖一孩子”等等言談很快傳入尚未走遠(yuǎn)的杜謐凡耳中。杜謐凡聽著眾人對自己的議論，垂著頭走去了窗邊。

    杜謐凡在樊遙身邊站定，樊遙沒看他，依然在看著窗外。兩人默了一會，杜謐凡率先開了口：“是覺得病房里太悶了嗎？”

    樊遙沒回話，透過玻璃窗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樓下人流如織。

    看著孕檢出結(jié)果的小夫妻倆一臉喜氣洋洋；看著住了多天院治好了肺炎的小男孩被爸爸架在肩膀上一路歡快的出了住院部；看著車禍中被撞斷腿的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家里頂梁柱沒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負(fù)擔(dān)全壓在后面的女人身上，女人推著輪椅，臉上滿是被生活摧殘折磨后的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