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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羅家長子的羅云澤同他一樣穿著英式的西裝馬甲,馬甲口袋里伸出的一根銀色的表鏈,連接著掛在扣眼上的小巧懷表上,將餐桌上銀器反射出來的陽光又反射了回去。 羅夏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馬甲上的同款懷表,然后抬頭笑了笑。 “爸爸早,大哥早,姨娘早,姆媽早,五姐早,六姐早……” 面對著眼前的一大桌子陌生人,羅夏至按照夢中小夏所教授的名次一個個問安。 目前居住在羅公館的,除了父親羅振華,大哥羅云澤,兩位姨太太之外,還有他的五姐羅赫赫和六姐羅敏敏。 照理說這兩位小姐都嫁出去了,不應(yīng)該在家里出現(xiàn)。但是六姐羅敏敏的新婚丈夫這半年在外經(jīng)商,所以她時不時回娘家小住。 至于五姐羅赫赫……由于過于潑辣,時常因為和公婆姑嫂翻臉而怒回娘家,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于是一年下來,算算在娘家的日子,居然比在婆家也差不了多少了。 羅夏至看到羅云澤身邊空著的座位,小步走了過去。 阿樂殷勤地為他系好餐巾,并且按照“羅夏至”的口味,站在他身邊為他布菜。 羅夏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桌上的其他人。 上首朝南坐的自然是羅家的大家長羅振華,長子羅云澤坐在他的右手側(cè)。 羅振華望著大約七十歲不到。方下巴,體型微胖,鬢邊已經(jīng)添了幾絲白發(fā),但是依然精神矍鑠,不怒自威。看到“羅夏至”今天下樓用餐,很是贊許地點了點頭。 羅振華的左手側(cè)坐著的兩位年紀看上去也不過三四十許的婦人,想必就是他的“便宜親媽”和“便宜小媽”了。兩個人的打扮一個中規(guī)中矩,一個時髦妖嬈,也不知道哪個才是他親娘。 另外兩位年輕的小姐,應(yīng)該就是他的六姐和五姐。這兩個人長相頗為相似,氣質(zhì)卻頗為不同。一個穿著嫩黃色蕾絲旗袍,一個穿著豎條紋的拼色旗袍,后者見他到來,似笑非笑地扔了一個白眼過來。 羅夏至只當沒有看到,坐到了座位上。 看來這位便是以潑辣聞名的五小姐羅赫赫了,他暗忖道。 “我昨天聽周醫(yī)生說,阿弟你腦子壞掉了,人都認不全。我看你今天挺正常的,不像腦子壞掉的樣子么。” 羅赫赫一口一個“腦子壞了”,嘲諷地說道。 “恩,我這也是一陣陣的,一會兒頭疼的什么都想不出,一會兒又沒有什么妨礙。多謝jiejie關(guān)心了。” 羅夏至四兩撥千斤道。 羅赫赫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阿樂布完菜就恭手站到他身后,羅夏至抬起完好的左手,看到筷架上擱著的象牙筷,為難地皺了皺眉頭。 “阿樂,少爺手不不方便你不知道么?” 坐在羅夏至側(cè)邊的姨太太之一豎起柳眉,一邊不滿地對阿樂搖了搖頭,一邊站起身,將一只調(diào)羹放到羅夏至的面前。 看來這個是親媽! “謝謝姆媽?!?/br> 羅夏至拿起調(diào)羹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她。 小夏的母親是個很年輕的女人,雖然兒子都十八了,但她現(xiàn)今只有三十四五歲而已,放在未來,這把年紀可能還在做單身貴族。 最難得是她眼睛里還帶著幾分天真,讓人我見猶憐。她的面龐很飽滿,像個蘸滿了香粉的粉撲子,粉嫩嫩的有些嬌憨,嘴唇不自覺地嘟起,居然有些性感的味道。以羅夏至百年后的眼光看,也不得不稱贊她是個大美人。 他媽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聽“小夏”說過,母親從小家貧,四五歲就被賣入了戲班。長到十六歲總算唱出點名堂到魔都戲院來跑碼頭,沒想到才唱了半年,就被年紀大的做她爹都綽綽有余的羅振華看上了。當即就收了房,做了八姨太。 她沒有念過書,卻吃過太多的苦,又窮人乍富做了富貴籠里的金絲鳥,僅有的生存之道便是攀附丈夫和緊鎖兒子。 羅夏至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替小夏好好孝順她,讓她安度一生。 羅振華動了筷子后,眾人這才紛紛端碗提筷。 羅家的早餐是很滬式的。清粥小菜,大餅油條,配上幾碟嫩姜絲,醬青瓜,黃泥螺,很是下飯爽口。讓在現(xiàn)代因為他親媽吳女士懶得早上做飯,而吃了好幾年干面包的羅夏至感動不已。 “爸爸。” 吃飽喝足,放下調(diào)羹,羅夏至對羅振華開口叫到。 可能原來的小夏很少做出這樣的舉動,一屋子的人都紛紛朝他看了過來。 尤其是賀蘭母女三個。 “什么事?” 羅振華可能也覺得這個一向溫柔到有些懦弱的小兒子難得主動找他說些事情,本來準備起身離開飯桌的他,又重新坐定。 “爸爸,我想了一下,我現(xiàn)在身體不好,想要去江南修養(yǎng)一段時間,等過了夏天再回來?!?/br> 按說等夏天過了,這“羅夏至”就應(yīng)該去圣約翰大學(xué)上學(xué)了,但是羅夏至卻沒有這個打算——他如今連繁體字都認不全,談何讀書? 而且等他拆了石膏,到時候一握筆寫字,那字跡必然和原版的“羅夏至”完全不同。 這羅家的幾個人,一個個看著都跟人精似得,到時候必然對他發(fā)難。他一定要去個遠離他們這大家子人的地方先修養(yǎng)修養(yǎng),再做其他打算。 “喲,你一個男孩子,怎么如此的嬌慣?這才幾月,就要去避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