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成問道：“你爸什么反應(yīng)？”

    方淮低聲道：“沒聽見我爸問我媽錢的來路，但是他……很低落。”

    男人沒再說話，沉默著陪方淮一路走到了小區(qū)門口。方淮讓他別跟進去了，省著惹楚連山再問東問西，揮手告別后，葉成叫住了他，說道：“雖然你快成年了，但其實，很多事情或許不管才是最聰明的做法?！?/br>
    方淮心里怎么可能不明白，但他并不是真的楚懷，他垂眸看著男人拉在地上的影子，輕聲道：“這個家也許在外人看來很破敗，但卻是我的家，唯一的家。家里出了任何事，無論大小、有多讓人反胃，我都得管，逃不掉。”

    “可是……”

    “沒有可是?！狈交刺鹧劬粗腥耍裆珶o比認真，“我知道你希望我糊涂無知是為我好，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br>
    男人聞言竟向后退了一步，一種深深的震撼蔓延在心底。在剛才那一個瞬間，他竟然覺得方淮的話很耳熟，就像是相似的情景曾經(jīng)上演過一樣。

    方淮默然。上一世他也是這么和邱城說的，“我有我的追求”，他用這個理由傷過男人的心。這次雖然談不上傷人，但系統(tǒng)先生曾經(jīng)說過，靈魂受的傷痛會有記憶。他止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努力抱了抱男人，“阿城，我很愛你的。但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必須得做，而且必須得做好，你懂嗎？”

    方淮自己問完都覺得心虛，父母苦心粉飾太平，兒子卻非要拆穿真相，對于一個沒有系統(tǒng)視角的普通人而言，怎么可能懂，他自己都覺得滑天下大稽。

    他有些僵硬地松開男人，心里盤算著按照邱城這家伙的性格和他鬧別扭的概率有多大，卻突然聽見男人低嘆一聲。

    “我不懂，但我會試著懂的?！?/br>
    “呃？”

    “雖然不懂，但是我尊重也能理解你想要知道真相的念頭?！蹦腥颂鹗置嗣交吹念^，“只有一個忠告給你，做事小心一點，如果真有那一層窗戶紙，一旦你捅破，就真的再也圓不回來了?！?/br>
    方淮感覺心底涌起淡淡的感動，冬天空氣干燥，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好，放心吧?！?/br>
    葉成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方淮看著那個高大穩(wěn)重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過神來，往手心里哈了兩口氣，埋頭往家里快走。

    這鬼天氣，真的要命。

    王紅不在家，估計是睡醒之后就去打牌了。楚連山坐在廚房里挖玉米，用一柄小鐵勺，把玉米粒刮下來。王紅是東南一帶嫁過來的，這么多年過去了卻仍舊吃不慣重口味菜，而是喜歡吃清爽甜口的。印象里楚連山經(jīng)常坐在小凳子上刮玉米，他不會做幾道菜，做得好的都是王紅喜歡的菜色。

    楚連山看方淮進門，問道：“我看賣店不到九點就關(guān)門了，你飯也不回來吃，去哪了？”

    “找葉成說了說還債的事情。”

    “這么快就說了？”楚連山詫異地抬起頭。

    方淮的表情很平靜，“嗯，能還得起就盡快還吧，想快點把這件事情翻過篇去?！?/br>
    楚連山聞言說不出話來，他看著方淮低頭沉默換鞋，感覺這個兒子越來越陌生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幾天他總覺得兒子像是變了個人，比以前說話底氣足，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爸，我想換張床。”方淮站到門口，像是想起來了什么。

    “換床？換床干什么？”

    “我這床太舊，晚上睡覺一翻身床板就往里面陷，我遲早會摔下去的。”方淮睜著眼睛說著瞎話，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往里面陷？”楚連山皺起眉，他不久前還坐過兒子的床，沒什么問題?？墒浅褟男〉酱蠖己芄?，家里已經(jīng)很緊張了，他不是那種會為了不必要的換床而撒謊的孩子。

    楚連山糾結(jié)了一會，說道：“這樣，你媽今天晚上出去玩了，不回家。你先睡我們那屋，我去你屋子里睡。”

    正中方淮下懷，然而他面上沒有露出絲毫，反而擰眉苦惱道：“爸，您還信不過我？我騙您干什么??？”

    “爸不是信不過你，是心疼你。如果晚上真往下陷，我直接就在你屋把床修了，明天一早就還你張結(jié)實的?！?/br>
    “那……好吧?！狈交椽q豫了一下，“那我拿我的睡衣去您那屋了?！?/br>
    “嗯?！背B山?jīng)]放在心上，低頭借著廚房昏暗的燈光繼續(xù)刮起玉米粒。

    晚上十二點多，整個家里靜悄悄的，小屋里已經(jīng)一個多小時沒動靜了，楚連山應(yīng)該早就已經(jīng)睡熟。方淮小心翼翼地摸下床，連燈都不敢開，借著手機微弱的光，從雜物柜開始，一格一格地仔細翻。

    印象里，楚懷很少進父母房間，他是一個非常安靜內(nèi)向的男孩，有學上學，沒學上就躲在屋子里面看看書發(fā)發(fā)呆。他只知道父母房間很亂，卻從來沒有想過進來仔細翻翻。

    屋子隔音很差，方淮的每一個動作都放到了最輕。

    這家人真的三口人一起窩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挖出來有的還濕漉漉的，甚至掛著成坨的灰，說日子過的像一坨屎一樣也不為過。方淮耐著性子翻了半天也沒有收獲，這屋子本來就不大，衣柜翻過了，雜物柜翻過了，書桌的抽屜也翻過了。從十二點多折騰到兩點，結(jié)婚證、房本、戶口都查過了，一切如常，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