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大概有多久？”江沉問。

    船夫說，“不會很久的。我最長一次也無非一天一夜，你們要珍惜時光?！?/br>
    “明白了。”江沉點點頭，“那一個一個進吧?！?/br>
    屈櫻女士優(yōu)先，而后彭彭，而后鐘離冶。

    他們順次進入帳篷，拉開那道黑色的門，又消失在刺目的白光中。

    第三次大門關(guān)閉，江沉看了眼千梧，輕輕勾了勾唇角。

    “你先進吧?！彼麥睾偷溃骸拔业詈?。”

    千梧無聲點頭，江沉陪他走到門口，替他拉開了門。

    近距離接觸那道白光時，竟然并不覺得刺眼，反而很柔和。

    “你猜會是什么？”千梧問。

    江沉注視著他，輕聲道：“我們的往昔，除了彼此，還有什么？”

    千梧邁進門前，又聽見江沉輕聲的呢喃。

    “也許我有些嫉妒馬上要與你重逢的往昔里的那個我?！?/br>
    他愣了愣，再要回頭說話，卻見那道門在身后關(guān)閉。

    千梧猛地回過頭來。

    自己站在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英格蘭街頭來往飛馳過腳踏滑板的少年，流浪歌手在不遠處彈著吉他。嗚嗚的聲音從背后刮過，有軌巴士擁擠地穿過喧囂的街道。

    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那個裹著深藍色長風(fēng)衣的青年忽然回眸。

    江沉脖子上圍著那條藏在他衣櫥里的情侶圍巾，沖他招手，“過來啊，寶寶！”

    千梧愣了好一會。

    而后他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也換上了駝色的毛呢大衣，那條同款不同色的圍巾從胸前長長地垂下來，細細的絨毛有些扎下巴。

    江沉身邊站著一個穿休閑裝的笑容溫和的大胡子男人。

    千梧對這個人再熟悉不過了。

    查爾斯比羅，世界頂級甜點大師，最拿手的就是果仁糖蛋糕和沙哈蛋糕。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回到了什么時候。

    十九歲的冬天，他和江沉的旅行。因為他愛吃甜的，江沉帶他飛過一整條大洋，在異國街頭看似漫無目的地走了片刻，而后猝不及防“偶遇”了這位千梧欽慕已久的甜品大師。

    千梧聽見自己心臟平靜而有力的跳動聲，嘴邊呼出白氣，冷風(fēng)刮臉，他把臉縮在圍巾里，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比羅……”他喃喃道。

    大胡子男人沖他笑，帶著濃郁的口音說道：“第一次見面，我竟然就很喜歡你們兩個，尤其是你！江說希望我能為世界甜點品鑒大師做一個蛋糕，你們愿不愿意來我的工作室坐坐？”

    千梧啞然。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了這句和當年一字不差的話。

    卻很難說現(xiàn)在和過去哪一刻更觸動。

    他聽見自己不受控制似地點頭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小神經(jīng)期待地摩挲著地板。

    我有的吃的我都給你了，他咕噥道，我好不好？

    第28章 往昔之門

    “英格蘭總是很冷的。”查爾斯走在前面，兩只手揣進外套口袋, 笑著說, “但你們運氣很好, 今天可是個絕難遇的大晴天。”

    千梧跟在他背后, 江沉走路時兩人的大衣肩膀摩擦在一起，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怎么了？”江沉扭頭低聲問他，“不高興嗎？我約了查爾斯來安排今天的行程?！?/br>
    當年的千梧高興得要死。

    他至今都記得自己那時那狂熱的喜悅。查爾斯是皇室御用的甜品大師，很少服務(wù)外面的人，即使各行各界的重要人物也難求。

    千梧還記得自己當年興奮地確認道：“去你的工作室, 意思是我可以吃到你做的蛋糕嗎？”

    “當然可以?！辈闋査剐ζ饋頃r濃密的眉尾在空中抖一抖, 和普通和藹的中年男人沒什么區(qū)別, “特利康藝術(shù)學(xué)院最有才氣的畫家啊，能為你服務(wù)是我的榮幸?！?/br>
    “甜品和畫作都是藝術(shù)。”那年的千梧認真說, “沒有奉承您的意思, 但我認為甜品的藝術(shù)比畫作更能帶來直白的享受。”

    查爾斯當時哈哈大笑, “那不如我收了你來做徒弟吧？”

    “那不行?！蹦贻p氣盛的千梧挑挑眉, “我可以不吃蛋糕, 但我的畫筆不能丟。”

    他和查爾斯是忘年神交，是一種很神奇的關(guān)系。

    說起來，他們只有過這一面之緣, 沒有聊什么深入的東西，不過三言兩語，卻仿佛已經(jīng)對彼此的靈魂有所觸碰。即便不曾言明，也不曾刻意保持聯(lián)系, 這仍使他心中認為查爾斯是一位獨特的朋友，而且堅信查爾斯那邊亦如是。

    千梧記得也是在英格蘭，在他和江沉剛剛分手不到一年的時候，他在藝術(shù)界小有名氣，卻忽然卷入一場流言中。

    彼時有一位他合作過的官員被曝出地下兒童交易，而好巧不巧，千梧在兩個月之前剛好發(fā)出了一副畫小孩的畫作。于是大量的攻訐忽然毫無緣由地降臨在他身上，彼時他正在英格蘭舉辦人生第一個小型私人畫展，聽說國內(nèi)的謠言后壓根沒放在心上?？赡且煌?，他路過自己第二天要開展的工作室櫥窗前，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門窗破碎，里面所有的畫被撕毀在地，濺滿臟污。

    那是千梧在世界上嶄露頭角的第一年。年輕氣盛的藝術(shù)家，覺得自己被全世界崇拜和愛著，根本不知人心向背。

    最近那副小孩子的畫上被人用馬克筆書寫道：我真恨我崇拜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