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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是嗎?!?/br> 那“謝公子”的一聲低笑,不知道是不屑譏嘲,還是像陸乘舟這么多年來嘆過無數(shù)次的自嘲無奈。 但這一刻,隨波逐流了一生的陸乘舟,終于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時刻于心中涌出了無邊怒火。 ——為什么這些修士總是能夠這樣狂妄自大? ——為什么他們有了非凡的力量之后從不肯低頭憐憫那些在地上匍匐的凡人? ——為什么他們能夠這樣理所當(dāng)然地忘卻自己最初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在泥土中掙扎的凡人之一?! 就連陸鐸公那樣的畜生都對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冷酷告訴他廣陵城的繁華和修士的高貴,統(tǒng)統(tǒng)是建立在對凡人的敲骨吸髓之上,而這道盟中眼高于頂?shù)男奘繀s為何能夠自認(rèn)對凡人有著天大恩情? 你們對凡人究竟有何恩情? 是將他們當(dāng)作牛羊役使的恩情?還是在危險來臨之際讓他們自救的恩情? 是讓他們不得不賣兒鬻女供奉你修行的恩情?還是在關(guān)鍵時刻將他們當(dāng)作棄子的恩情? 如此可恨。 如此可恨! 如此可恨??! 陸乘舟掙扎了起來,那在心間翻涌的怒氣和不甘,讓他不管不顧,撕扯著自己的靈力在周身流轉(zhuǎn),一點(diǎn)一滴化解著這海獸之毒。 床榻前。 爭執(zhí)還在繼續(xù),話語也越來越深入。 謝非言心中對李先生的話語不屑一顧,甚至屢次忍不住想要問他“你傻逼否”,但為了大局,他強(qiáng)忍不爽,想要說服這個對戰(zhàn)爭一竅不通的外行人。 但李先生一把年紀(jì),沒有老人的豁達(dá)通透,到有老人的固執(zhí)己見,不管謝非言怎么有理有據(jù)地勸說,他都不屑一顧。 這時,因為謝非言已經(jīng)洗刷了自身嫌疑的緣故,周圍各門派的修士們也不再避嫌,好奇地聚在了這書房,將書房圍住,顯得書房正中爭辯的李先生和謝非言二人就像是辯論大賽的正方反方一樣。 只不過作為反方,謝非言已經(jīng)越說越煩躁,特別是當(dāng)他耳邊聽著外頭的爆炸與呼救,眼前卻是一群修士事不關(guān)己的目光,他便忍不住于心中滋生出陰暗怒氣來。 ——這是來自世界的隔閡?還是來自階級的隔閡? 謝非言說不清楚。 終于,李先生被謝非言糾纏得心煩意亂,不高興道:“謝道友,雖然你幫了我道盟的忙,但也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我道盟之事!你如今勸說我去海邊御領(lǐng)鎮(zhèn)海衛(wèi)——你又是以何立場以何身份來勸我?!” 謝非言沒有回答。 這并不是他已經(jīng)黔驢技窮,而是謝非言已經(jīng)明白,這樣關(guān)于修士與凡人的話題、認(rèn)知和矛盾,如同天塹般橫亙在他與眾人之間,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勸說成功的。 而如今時間緊迫,沒有功夫在這里跟人饒舌——他若想要做點(diǎn)什么非常之事,就必然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謝非言微微垂眼,目光漸冷。 然而就在這一刻,細(xì)微的響動突然從眾人身后傳來。 “他是什么立場……什么身份?呵……既然大家都在這里,那就為我做個見證吧……” 眾人一驚,目光望向了床榻。 在那里,胸口開了個血洞的陸乘舟面白如紙,艱難坐起。 “如今……我……已命不久矣……”陸乘舟喘了口氣,閉了閉眼,復(fù)雜地看了謝非言一眼,“而既然……謝道友曾以寧斐之名……為我廣陵城效力……為我廣陵城驅(qū)逐海獸數(shù)十萬……那么必然是可信之人……” 陸乘舟終于記起了盧涵雁當(dāng)年那句散落風(fēng)中的話,也終于明白了她的悲哀。 ——這世上……想做好人的人,必然要先做了那惡人…… ——但世上又有幾人能夠理解這份惡呢…… ——哥哥……我沒怪過你,也沒怪過任何人……但如果可能,我還是希望你能讓這樣的人不必成為惡人…… 陸乘舟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了音調(diào)。 “我可以死……但廣陵城不可倒……不可亂……” “所以大家如今……就為我做個見證好了……” 李先生察覺到了什么,臉色驟變:“陸城主!你莫要太過憂慮,你的傷勢萬不至于提到死之一字!想想你這么多年的辛苦,想想你這么多年的煎熬!陸城主,你甘愿就這樣半途而廢嗎?!” 李先生想要阻止陸乘舟,然而在眾門派弟子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卻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隱晦提醒陸乘舟。 但陸乘舟沒有理他。 陸乘舟第一次漠視了這位來自道盟的李先生的話,第一次沒有在這位“副城主”面前退讓。 他穩(wěn)下了語調(diào),沉聲道:“以我第二任廣陵城城主陸乘舟之名,我在此心甘情愿將城主之位交給謝非言謝道友?!?/br> “從這一刻起,謝非言謝道友便是廣陵城名正言順的主人。所有與廣陵城有關(guān)的事宜,都可由謝道友做主、發(fā)號施令,廣陵城麾下任何人都不可違逆。” “此言,天道為證!” 雷聲驟響,像是回應(yīng)陸乘舟的誓言。 那雪亮的雷光,照出了李先生青黑交加的臉,也照出了謝非言驚愕的神色。 謝非言忍不住想到了陸乘舟手中緊攥的紙團(tuán),想到了十年前陸乘舟的隨波逐流默然無言;他想到了道盟在廣陵城上的拉鋸戰(zhàn),想到了那份被棄之河中的計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