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此同時，他心中還有一些微妙情緒——來自融入他記憶的胥元霽的微妙情緒。

    是對這人竟然如此詆毀他敬重的兄長的憤怒，是對這人如此痛罵他憎恨的兄長的快意，甚至是痛苦，譏誚，不甘……

    謝非言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將這些復(fù)雜情緒壓下，同時心中也隱約升出一個問題：分明胥元霽乃是楚風(fēng)歌的分魂，為何竟就這樣融入了他的魂魄之中？

    就……沒有什么排異反應(yīng)之類的嗎？

    甚至他拜托風(fēng)近月照看徐觀己的念頭，真的是他以為的“不想要徐觀己突然冒出來打擾自己”，而不是他放心不下這位“愛護(hù)過自己、救過自己、教導(dǎo)過自己，也辜負(fù)過自己、漠視過自己的兄長”嗎？

    謝非言難以繼續(xù)想下去，不敢繼續(xù)想下去。

    他太陽xue血管一突一突地跳著，漸漸地有些耳鳴。

    但牢房外，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依然在繼續(xù)：“我的好徒弟啊，你分明曾為白玉京首席，分明曾受萬眾敬仰，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大好前途，但最后，你卻自甘下賤，淪落至此……放在之前，又有誰能想到如玉公子徐觀己竟會有這樣的下場？瞧瞧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光風(fēng)霽月的齊國太子嗎？”

    謝非言越發(fā)心煩意亂。

    鄔慎思道：“嗚呼哀哉！或許，淪為下賤，這就是胥氏一族的命定結(jié)局吧！”

    這一刻，那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徐觀己驟然睜眼望來，目光凌厲可怕至極，叫鄔慎思竟在這一刻生出了一箭穿心的刺痛感。

    “師父？師恩？救命之恩？”只是一瞬間，“徐觀己”便側(cè)身，將他面龐埋在濃重的陰影之下，不疾不徐的聲音里盡是森然冷意，“恩？你這般人面獸心薄情寡義的畜生，也配談恩？”

    鄔慎思有一瞬間忘了呼吸，幾乎顫栗起來。

    但他很快回神，勃然大怒：“你就是這樣與你的師父說話的？這就是你胥氏一族的教養(yǎng)？！”

    謝非言冷笑一聲：“教養(yǎng)乃是對人才用得上的東西，對畜生哪里用得著？”

    “你——”

    “老賊，我且問你，如今一切真相我都已經(jīng)明了，無論是當(dāng)年你對胥氏一族的追殺，還是你暗中扶持楚國滅我齊國，又或者是你刻意誤導(dǎo)我叫我將你視作恩人，甚至你對……胥元霽的刻意引導(dǎo)，令他一介皇室淪為刺客一流，這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知道了，既然如此，你還有什么臉面在我面前以恩人以師尊自居？這樣毫無面皮恬不知恥的你，說你是畜生又有何錯？！還是說你認(rèn)為你自己畜生不如？”

    鄔慎思萬萬沒想到這位向來自持身份從不對人惡言相向的齊國太子，竟然有一天也能吐出這樣辛辣難聽的譏諷和叱罵！

    雖然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或許正說明了他已成功將這齊國太子的傲慢清高扒下，將這人從云端狠狠踩落在了泥底，是他的勝利所在，他應(yīng)該高興才對……但這小賊真的是罵得太難聽了。

    太難聽了！

    鄔慎思?xì)獾脦缀跻粋€仰倒，額上青筋直跳，眼前都幾乎有些發(fā)黑：“你，你這無恥之徒，枉你曾為一國太子，竟然口吐如此粗鄙之言！”鄔慎思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念又是冷笑一聲，“但你也莫要高興的太早！逞一時口舌之利又有何用？待你被壓至門主面前，當(dāng)著白玉京上下的面被處置、身敗名裂之時，我看你還能不能這樣囂張！”

    鄔慎思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身后，“徐觀己”的聲音淡淡傳來：“你就不怕我當(dāng)著眾人的面，揭穿你鄔慎思的真面目嗎？”

    鄔慎思得意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

    “你大可試試！”

    謝非言一笑，閉上了眼，掩去了眼中譏誚。

    而在外頭，離開了執(zhí)法堂地牢的鄔慎思，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痛快，面上的表情越來越張狂，越來越肆意。

    胥老狗啊胥老狗，你可有想過他鄔慎思竟能有今天？你可又有想過你胥氏一族竟也有今天？！

    三百多年了，他鄔慎思終于能夠一雪前恥！當(dāng)年你胥老狗對他鄔慎思的傲慢與無視，他定要你齊國胥氏以一國來報(bào)！

    鄔慎思無聲大笑，走向了自己的覽天樓，然而走到一半，他的笑就僵在了面上。

    因?yàn)樗吹阶约簾艋鹜鞯挠[天樓內(nèi)，突然多出了幾道人影！

    鄔慎思想到自己樓內(nèi)的東西，心中生出慌張來，連忙來到覽天樓前，推門而入。

    而就在他推門的一瞬間，一道血浪飆出，濺在他的面上，而后一道帶著金石刀鋒氣息的靈力化刀，自上而下地?cái)叵?，在鄔慎思身前三寸前的地方擦過，堪堪將一道魂魄擊碎！

    鄔慎思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還活著，背后終于落下冷汗。

    他嘴唇顫抖著，看向身前，看到了仰面倒地的風(fēng)平林眉心血洞，也看到了他最后一縷魂魄隨著方才那一擊散去的模樣。

    鄔慎思背后冷汗落得更快了。

    “抱……抱歉……實(shí)在抱歉，我沒想到——”鄔慎思結(jié)巴著解釋。

    但這番話卻被室內(nèi)端坐的那人打斷：“鄔長老，我早已同你說過，此地此事至關(guān)重要，萬不可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你的任務(wù)就是鎮(zhèn)守此地，無令不可輕離……但你做了什么？鄔長老？你方才去了何處？”

    鄔慎思背后冷汗沾濕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