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瘦道士聽了來龍去脈,拈著須道:“小知州可是要捉活的?” 樓淮祀點頭:“那是自然,死了又有何用?” 瘦道士聽后,有些為難,道:“這倒不好辦,若是不留活口,我塞給毒針給衛(wèi)小郎君,隨意往人rou里一戳,幾息之間必死。”說罷,從懷里摸出不足兩寸高的小玉瓶,“棲州實乃好地方啊,池沼里的長蟲,劇毒無比,咬人不留活口,幾步便倒,小道捉了幾條蛇,取了毒液,又與毒草相和,制得這瓶無色無味的仙藥,不見血亦封喉啊?!?/br> 衛(wèi)放聽得骨寒毛立,想著自己要是真揣了根毒針在懷里,一小心自己戳了自己一記?那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樓淮祀卻是兩眼放光,一伸手撈過小玉瓶,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眼見是起了貪墨之心。 瘦道士一心炫耀近日的成果,道:“可惜,此毒過毒,中了無藥可解,樓小知州既要留人活口,卻是不得用啊。” 衛(wèi)放道:“太毒了些,中了半死不活的可有?” 瘦道士道:“倒也有,既毒性不強,立時不能死,中毒者一刻鐘后發(fā)作,只是……” “只是什么?”衛(wèi)放連忙追問。 瘦道士看他一眼:“小郎君想:棲州這些賊人大多是亡命之徒,你害他中了毒,他憤慨之際,拼個魚死網破,拉你墊背,那……豈不是弄巧成拙?!?/br> 衛(wèi)放傻了眼,有道理啊,臨死之前將他脖子一扭,他不是要跟前陪葬,想了想道:“道長,道長,有無不毒,又立倒的藥。” 瘦道士道:“那便只剩得麻藥,可這麻藥在屋中方好使,屋外空地,小風徐徐,早把藥粉穿得散了去,哪里還能迷暈人?倒也有藥,抹在帕子上,須捂在口鼻處才能見效。” 衛(wèi)放小胳膊小腿,雞都抓不住,何況捂人口鼻,天要亡他啊。 “我這是……要死了?”衛(wèi)放頹然坐倒,拉著樓淮祀的手道,“妹夫,我到黃泉陰司定不放過你,天天夜里找你談心,我將妹子嫁與你,你卻要送我去死。” 樓淮祀將小玉瓶揣進袖中,拉拉被衛(wèi)放扯住的袖子,沒拉動,道:“誒,衛(wèi)兄,舅兄,你我相識這般久,你居然如此誤會于我,我樓淮祀重情重義,情義二字從來放在中間?!?/br> 衛(wèi)放翻著眼皮:“我明日要對上窮兇惡極之徒,任你說出花來我也不信。” 樓淮祀摟著他的肩道:“放心,山人自有萬全之策?!?/br> 俞子離拆臺道:“世間從無萬全之法。” 本有點放松的衛(wèi)放頓時又緊張起來。 樓淮祀瞪著俞子離:“小師叔就愛嚇唬人?!?/br> 俞子離笑道:“衛(wèi)放總是我的學生,他雖是根朽木,擺我面前多時,也看出點點好來,不忍他眼耳閉塞,懵懵懂懂、無知無覺?!?/br> 樓淮祀連哼了幾聲,跟如臨大敵般的衛(wèi)放說道:“我思量過了,明日就叫始一跟在你身邊?!?/br> “扮作小廝?”衛(wèi)放兩眼一亮。 樓淮祀搖頭:“誒,你這些時日在棲州城晃蕩,身邊的小廝來去都是那幾個,有心人一打聽即知,忽得換了人,難免引賊人多思。 ” “那那那……” 樓淮祀笑道:“我看扮作小丫頭挺好的?!?/br> “???”衛(wèi)放已經整個傻了。 始一從屋頂上翻下來,他本就生得稚嫩,圓圓的臉,秀氣白凈,身量也不高,扮作小丫頭似也說得過去。 衛(wèi)放將始一從頭到腳打量幾番,搓搓手,心里一百個一萬個愿意,嘴上還要假惺惺的客氣:“啊呀,委屈了始一?!?/br> 始一暗衛(wèi)出身,以往掩藏行蹤的手段百千種,扮個小丫頭什么的稀疏平常,一揖禮道:“這是職責內之事,算不得什么委屈。” 衛(wèi)放見識過始一的身手,對他極為信賴,一掃剛才擔驚受怕、惶恐不安的模樣,湊過來問道:“聽聞你們易容手段鬼神莫測……要不,你直接扮作我怎么樣?” “……”始一的目光在衛(wèi)放的臉上停留半晌,看得衛(wèi)放整人像被毛毛蟲爬過一遍一般。 “怎么……怎……么?” 始一一本正經回道:“倒也不是不可,你我身量胖瘦仿佛,只比我略高一點,不過,一個人扮作另一個人,要想天衣無縫,我知道的法子只有一種?!?/br> “哪一種?” “殺了他,再把他的皮剝下……” 衛(wèi)放聽得幾欲吐出來,掩著嘴,擺著手,急步就走,直悔自己一時沒想開,竟來了棲州,賊船好上不好下,早知……早知打死也不來。 樓淮祀把自己的舅兄嚇得不輕,良心隱隱作痛,摸摸鼻子,心里卻已經在翻揀著明日的疏漏之處。姬冶若有所思,衛(wèi)放雖不著調,可衛(wèi)府這一輩,也就衛(wèi)放一個嫡子,要是出事了…… 表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明日的天羅地網,千萬不可出差錯,寧可敗也不能讓衛(wèi)放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三次元發(fā)生了很不好的事,這兩天才處理好,不對,也不能說是處理好,只能說終于告一段落。感覺半個月像過了一年,甚至可以寫進文里。唉! 感謝在2020-08-14 20:20:10~2020-09-02 23:40: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無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熊熊 40瓶;一一 16瓶;66666666 15瓶;貓眼兒綠、紅紅火火、平凡 10瓶;一串亂碼 9瓶;清瑤家的大團子 4瓶;休燭妮薩 3瓶;行到瀞汲處坐看云起時 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62章 衛(wèi)放一宿沒睡好覺, 連做好幾個惡夢,夢里盡給自己送葬,還自己給自己披麻戴孝, 蓑衣一一穿, 麻繩攔腰,扛著孝子幡, 在自己棺材前嗷嗷痛哭。 衛(wèi)放醒后冷汗快把里衣都給打濕了, 這怕不是惡兆,自己這是要有去無回啊。貼身小廝看自家郎君坐床上捶胸頓足,嚇得團團轉, 撓著后腦勺,發(fā)著懵。 衛(wèi)放捶了自己幾下,摸摸喉嚨, 腥甜啊,莫不是把自己給捶吐血了?少年吐血?就算今日平安歸來,怕也是個短命相, 嚷著就要看叫老御醫(yī)。 小廝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手里的玉瓷碗擱一邊,捏著嗓子,小聲又小心地道:“郎君, 小的琢磨著, 喉嚨生甜許是剛才郎君海飲了一大碗蜜水的緣故。” 衛(wèi)放咂咂嘴,還真是, 沒好聲氣地瞪眼小廝兒:“好好的倒什么蜜水。”害得他以為自己吐血了。 小廝兒陪著笑臉:“小的看郎君一夜不曾好睡,這才沖了一碗蜜水,定定神?!?/br> 衛(wèi)放哭喪著臉,定神有個屁用, 他命都快沒了,想了想,讓小廝兒弄一火盆,再翻點香燭紙錢出來,自己穿好衣梳好發(fā),蹲院里化紙錢。 小廝兒看衛(wèi)放的眼神兒都不對勁了,他家小郎君別是中邪了,非年非節(jié)非祭日,又不是初一十五,好好的化什么錢? “小……小郎君,這大清早,化……化錢與哪個祖先?” “什么祖先?去去去。”衛(wèi)放將一大沓紙錢扔進火盆,金銀元寶也多扔點,自己這是個有備無患、未雨綢繆啊……先燒點錢給自己,萬一要是一命趕赴幽泉,還能賄賂賄賂陰差,轉世也能撈個侯門出身。 這侯門貴公子,他還沒當夠呢。 苦啊,英年早逝去,何等辛酸!也不知下輩子有無這等好運道?這香也了得多燒燒,東西方各路神仙不能少供奉。 他這邊煙熏火燎化錢化得起勁,不提防一個嬌嬌俏俏的小丫頭蹲在火盆邊,兩手托著腮,好奇地問:“小郎君在做什么?” “不長眼?燒錢啊。”衛(wèi)放瞪這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一眼。挺眼生,生得倒有幾分嬌俏,杏子黃透紗短襦,攔胸系一條蔥綠長裙,丫髻簪著幾朵珍珠珠花,端得淺淺春意襲人。 可惜,任她是朵解語花,出架不住衛(wèi)放是個白費蠟的瞎子。 “我meimei新指的你?還是大jiejie指你伺侯的?”衛(wèi)放疑惑問,衛(wèi)繁心不怎么細,他來棲州這么久,也沒見她想起指個丫頭來給他添水倒茶的,大許就是衛(wèi)絮遣來的。唉,他都快死了,活的丫頭有什么用,紙扎的給他燒十個八個還差不多。 “燒錢?燒給哪個?”小丫頭卻自顧自盯著火盆問。 衛(wèi)放悲從中來,從古至今,有誰比他更慘,自己要燒紙錢給自己。這小丫頭生得不錯,卻沒半點眼力見,東問西問的,跟蟈蟈似得聒噪得很。 小丫頭見他不理人,福至心靈:“莫不是燒給自己的?” 衛(wèi)放這才驚覺不對,扔紙錢的手都忘了收回,指頭一陣燎痛,才嗷得一聲收回手,邊蹦邊瞪大眼盯著小丫頭:“始……始……一?” 始一側首嬌笑:“衛(wèi)小郎君未免健忘,昨日定下計時不是說好我扮作你的貼身丫頭?” 衛(wèi)放一口口水嗆在喉嚨管,連連咳嗽數(shù)聲,他知道是知道,可他哪知道始一扮起來這般唯妙唯肖、渾然天成,瞧著似是身形都小了一圈,看看這纖纖楊柳腰。蹣跚過來,細聲問道:“始一,你是不是本就是嬌娘?” 始一翻個白眼,用本音說道:“小郎君要不要驗明正身?”說罷,一撩衣擺…… “?。“?!不聽不聽,不看不看。”衛(wèi)放慌忙跳起來,又是掩目,又是掩耳,只恨爹娘少生了幾條胳膊幾只手,還一迭聲地道,“你你你……你都扮成小丫頭了,就別有男兒聲說話,?。“?!你用女兒聲說話?!?/br> 始一俏生生一笑,福了一禮:“謹聽郎君吩咐,奴婢遵命便是?!?/br> 衛(wèi)放……衛(wèi)放……衛(wèi)放忽然肝兒不顫魂兒安定,倏然間至生死談笑間,怕什么賊人,賊人能比始一可怕? 始一掩唇:“小郎君放心,奴婢就算舍身也不會讓小郎君掉一根毫毛的,知州連夜已在路上布下了天羅地網?!?/br> 衛(wèi)放木然問道:“那我meimei是真?zhèn)€去,還是找人假扮?” 始一理所當然道:“自是找人假扮,夫人怎能冒此等生死大險?!?/br> 合著他就能冒這等險?衛(wèi)放在肚里又把樓淮祀罵了個狗血淋頭,唉,算了,他這個做兄長的,還能讓meimei涉險不成。 始一又笑:“放心放心,知州下了死令,寧可讓賊走脫也要保郎君周全呢,小知州待郎君真是一片赤心?!?/br> 衛(wèi)放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撫慰,道:“阿祀好賴還有幾分良心?!?/br> . 知州夫人出行禮佛那真是聲勢浩大,七早八早樓淮祀就讓差役凈街,棲州主街本就不寬敞,步障一拉,立馬隔去大半的道路,攤販自是不讓做買賣,兩邊的店鋪一看這架式,縱使開了門也沒營生,干脆也閉門,等得晚些再開門迎客。 再看知州夫人出行的人馬,打頭幾個雜役拿細帚水罐。帚掃殘物,水灑飛塵;挨著便是兩個丫頭手執(zhí)鵲尾香爐焚著清香,一路過去,佛香裊裊;再是一縱著甲護衛(wèi)執(zhí)戈執(zhí)矛;護衛(wèi)過后便是女仆小廝簇擁著一頂?shù)窕ㄞI子,轎子后頭又有一隊護衛(wèi)相護……飄然間真如神仙出游啊。 棲州民幾輩子沒見過這般大張旗鼓的出行,躲在二樓看得嘖嘖稱奇,真是大開眼界啊,皇帝出游也差不離這架式了。 再有就是知州的小舅子討人厭,領著一隊狗腿,貼身帶著一個小丫頭一個廝兒張牙舞爪的躥前跑后,一會打狗一會罵雞,一會喝令前頭雜役水灑得多了路打滑,一會又斥責護衛(wèi)兵器舉得不齊。 云水寨幾人藏在民居中,打扮成尋常百姓模樣,看著街上熱鬧,齊管事一聲冷笑,與劉大狗道:“你說棲州的知州為官有幾分可取之處,我看架式,也不過魚rou百姓的狗官?!?/br> 劉大狗混跡市井,結交得三教九流上不了臺面的人物,卻頗有見地,與徐泗和付忱道:“二哥、三哥,你說這轎中坐得可是小夫人。” 付忱搖頭:“十之八九不是,他故作聲勢,不過是釣你上鉤?!?/br> 齊管事惱道:“狗官果然jian詐。他在這邊設下毒計,獄中那邊許會松懈?!?/br> 劉大狗搖頭:“監(jiān)獄好進不好出,何況全須全尾救人出來,況且,獄中兵卒與知州的親衛(wèi),是兩班班底,不會互相抽調,這邊戒備森嚴,那邊卻不會少人手?!?/br> 付忱思索一番,道:“府宅那邊?” 劉大狗又道:“二哥三哥,使不得,家宅那邊定人手緊密,且,皇三子姬冶在脂局任官,這當口怎會束手?” 徐泗是個豪氣沖天的人物,看著底下前后奔走的衛(wèi)放,道:“這人是樓淮祀的小舅子,當是不假?” 劉大狗點頭:“確實不假?!?/br> 徐泗道:“看今日的形勢,只看我與樓淮祀的精兵誰強誰弱,他定也料知我不會擒他的假夫人,我也明白此為誘敵之計。他張網捕魚,且看我這尾可能斷網得餌?!?/br> 付忱臉色極為難看,良久閉了閉雙目,道:“二哥,不若算了?!睍r載……就當他負了兒時交情。 徐泗哈哈一笑,搖頭道:“三弟,不救時載,你此生煎熬,永世有愧,怕是心肝油煎。再者,我等江湖兒女,求得一個義字,任由時明府陷牢獄而死,無情無義,我輩豈能漠視之。別說時明府與三弟有交情,縱無交情,樓淮祀草菅人命,你我還要救他性命。” 一席話說得齊管事、劉大狗等人熱血沸騰。 付忱卻是惴惴不安,道:“二哥……” 徐泗笑著擺手:“誒,三弟,既入江湖,何懼生死,我殺得人,人也殺得我。” 劉大狗匿在監(jiān)獄中著實打探得不少消息,道:“二哥,小知州帶來的人中,如牛叔,魯犇等人皆以一當十的人物,倒不在護衛(wèi)之中,然他們高門大戶,就怕背后藏有隱衛(wè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