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多少時間？”

    “十二點之前發(fā)出去，不然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她當著林思霽的面半真半假地訓(xùn)斥公關(guān)部的人一番，給足了林思霽的面子。

    掛了電話，張玲斬釘截鐵地對林思霽說：“中午前公關(guān)稿一定就位，我們會盡全力讓輿論不波及到《雙面人生》。”

    她演得真摯，林思霽也不拆穿：“那最好?！?/br>
    他看著張玲，忽地轉(zhuǎn)向另一個話題：“說起來，貴公司旗下藝人楊焱，明年年初，合約就要到期了吧?！?/br>
    合約內(nèi)容雖是機密，但以林思霽的手段，要查到也不是難事。

    但張玲還是決定打馬虎眼：“林導(dǎo)這話的意思是？”

    林思霽卻直白道：“張總應(yīng)該也聽說了，我打算創(chuàng)立公司。在電影拍攝過程中，我與貴公司藝人合作十分愉快，所以有心想將他簽下來，便想了解一下金萊有沒有續(xù)簽他的打算?！?/br>
    張玲假笑：“距離楊焱合約到期還有小半年，林導(dǎo)此刻便提出問題，會不會早了些?！?/br>
    林思霽道：“不早，據(jù)我了解，金萊一向有給予合約即將到期的藝人長時間‘考慮’假期的傳統(tǒng)，我想楊焱拍攝完《雙面人生》后，應(yīng)該也會有很長一段空檔期。不如便趁此時機談攏?！?/br>
    林思霽四兩撥千斤挑出金萊以雪藏脅迫到期藝人簽約的齷齪手段。

    張玲心中暗罵幾聲，面上卻不動聲色：“不巧了林導(dǎo)，楊焱這孩子我看著也喜歡，覺得他很有前途，便有和其續(xù)約的打算。”

    林思霽大笑：“你們認可一個藝人有前途的方式就是雪藏他嗎？”

    張玲假笑：“林導(dǎo)這就用詞難聽了，所謂空檔期，不過是想讓藝人在休息同時冷靜思考，以對未來做出合理規(guī)劃，更能發(fā)揮出其自身價值罷了?！?/br>
    林思霽止不住嘲諷笑意：“跟著我拍電影總比一次次扎爛戲有前途吧。”

    張玲：……

    她的表情僵住了，林思霽卻還輕飄飄地繼續(xù)諷刺：“如果張總惜才，不如就放人給伯樂，也省得耽誤藝人前程。”

    林思霽言語犀利，其中嘲弄諷刺傻子都能窺見一二。

    張玲被林思霽氣得心中窩火，她早就聽聞這鬼才導(dǎo)演不按常理出牌，但她沒想到林思霽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挑釁擺到明面上，張玲卻又礙于他名導(dǎo)身份以及其背后家世資本不能反駁，只能用力把話題引到另一個方面去：“不管怎么說，續(xù)不續(xù)簽，還是要看藝人自己的想法吧，林導(dǎo)您在這謀劃得再好，藝人不樂意，也不能強求不是。”

    張玲這番話是有內(nèi)涵的。

    林思霽的性向在圈內(nèi)不算秘密，而楊焱七年前的反常早就引起了她的疑心和關(guān)注。她將楊焱行為與林思霽隱退出國聯(lián)系，又加上林思霽母親李祺杰對楊焱莫名不待見的態(tài)度。

    張玲便大概猜到了林思霽與楊焱兩人之間曾是什么關(guān)系，這也才有底氣對林思霽說出讓楊焱自己選擇，一句。

    畢竟在她看來，不說楊焱和林思霽本身存在的情感矛盾，光論李祺杰在后面虎視眈眈這點，楊焱就不可能簽林思霽公司。

    如果說金萊只是壓榨藝人加短暫雪藏，李祺杰則完全有能力將楊焱封殺。

    況且她還有充足理由。

    張玲想林思霽也清楚，楊焱不可能跟他走，那是自斷后路。

    誰知林思霽聽了她的話反倒笑開，點頭大方道：“那就把楊焱叫進來，讓他自己決定?！?/br>
    張玲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林思霽是這個反應(yīng)，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思霽走向門口，開門笑道：“楊焱，進來一下?！?/br>
    她看到楊焱不明所以地進來，對上林思霽視線時又刻意轉(zhuǎn)開。

    張玲心下稍定。

    至少從現(xiàn)在看，楊焱與林思霽之間還存矛盾。

    那金萊便有機會將他留下。

    確認這點，張玲先發(fā)制人開口：“楊焱，叫你進來是想談?wù)労霞s的事。”

    楊焱目光轉(zhuǎn)向她：“不是還有半年。”

    “對。”張玲說，她指向林思霽，“但現(xiàn)在林導(dǎo)希望能在半年后簽下你，我做不了主，便讓你來自己決定。”

    和吳哉說的情況對上了。

    楊焱忍不住瞥一眼林思霽。

    林思霽微笑頜首。

    楊焱便迅速把視線收了回來。

    張玲又開口：“楊焱，在你出演《雙面人生》后，名氣和地位肯定會往上提一個檔次，此時你便更需要專業(yè)的團隊公司幫你規(guī)劃未來的道路，處理各項事宜。作為看著你在圈里成長起來的人，我有必要提醒你幾句，林導(dǎo)作為導(dǎo)演，確實是鳳毛麟角的優(yōu)秀，但一個好的導(dǎo)演未必能領(lǐng)導(dǎo)出好的公司，你跟他走，或許能保證短期內(nèi)的名氣熱度，但從長期的發(fā)展來看，簽約一個缺乏穩(wěn)定資金源、人脈資源和背景的公司，并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林導(dǎo)你也別生氣，我只是說句實話，從穩(wěn)妥性和風險程度來看，留在金萊比跟您冒險更靠譜些。”

    張玲一番話，明里暗里將林思霽踩了個徹底。

    她提到的風險，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林思霽一旦創(chuàng)立公司，原本對他示好的大公司都會收回橄欖枝，將其看為競爭對手。在排外的娛樂圈資本里，不會有公司允許一個新勢力在他們眼皮底下冉冉升起，與他們爭奪本就有限的利益蛋糕。

    她說完，楊焱還沒說話呢，林思霽先笑了，承認：“確實。”

    張玲對他的坦誠側(cè)目，但還是趁熱打鐵地繼續(xù)補充：“而且楊焱，金萊沒理由替別人養(yǎng)明星，如果你選擇不續(xù)簽，那接下來半年，我們便很難將資源傾斜給你。相反，如果你選擇續(xù)簽，金萊會保障你的曝光度和后續(xù)資源……金萊作為大公司，多年積攢下了雄厚實力，并不會太苛刻的要求你，或?qū)⒐镜拇嫱龅拿\都壓在你身上，以給你巨大壓力?！?/br>
    楊焱忽地抬眼：“你的意思是林思……林導(dǎo)的公司命運壓在我身上？”

    張玲說：“如果你去他的公司，那你便是他手里唯一一張牌，你的職業(yè)生涯便只能與他公司共存亡?！?/br>
    楊焱又垂下眼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張玲心中暗喜，預(yù)估話說道這份上，楊焱應(yīng)該會選擇。

    雖然林思霽悠然自在的表情讓她有些不安。

    她耐心等待半分鐘，勝券在握地和藹開口：“我們也不會逼迫你現(xiàn)在做出選擇，你回去好好想想，考慮清楚了再給答案也可以?！?/br>
    “不用考慮了?！背龊跛囊饬?，楊焱開口。

    他迅速瞥一眼林思霽，又馬上收回視線，

    “我不續(xù)簽?！?/br>
    第91章

    “你說什么？”

    楊焱話語一出，張玲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她不可置信地詢問：“你要簽林思霽公司。”

    楊焱看起來有些不樂意，但還是開口“嗯”了一聲。

    張玲氣急：“楊焱你可想好了，林思霽一旦創(chuàng)立公司，立馬會遭到其余大公司的圍堵，到時候作為招牌藝人的你，將不可避免地受到攻擊，你會失去很多機會，這原本是金萊可以許諾給你的?！?/br>
    楊焱抬眼，冷靜地說：“你說的機會是出演各種爛片嗎？”

    “你！”張玲一時語塞，最后只能沉聲說，“現(xiàn)在圈子里，成功可否和能力實際關(guān)系不大，歸根結(jié)底都是靠資本追捧。離開了金萊的你，很快就會失去話題度，變得無人在意。”

    “無所謂。”楊焱冷淡說，“我的職業(yè)是演員，將我塑造成明星本就是金萊的失誤。”

    話已至此，張玲稍稍冷靜，明白了如今局勢。

    楊焱是肯定留不住了，這半年給他資源也不過是替別公司養(yǎng)人。

    不能為自己所用，那不如直接降低甚至毀壞他的價值。

    張玲面色難看，思緒涌動。

    本來計劃中的代言雜志肯定是不能給了，《雙面人生》的宣發(fā)也應(yīng)該消極應(yīng)對……

    不，或者可以直接讓楊焱演不成這部電影。

    張玲心一狠，皮笑rou不笑地開口：“林導(dǎo)今日要談的事，已經(jīng)談妥當了。我恰巧也有事宜找您商議，不如就趁兩位當事人都在，順帶一起解決了吧。”

    “哦？”林思霽挑眉，“愿聞其詳?！?/br>
    張玲說：“我司藝人楊焱，在與您合作電影期間傳出大量丑聞，嚴重損害電影風評。出于對您的愧疚，我司決定召回楊焱，讓其退出《雙面人生》拍攝，以及時止損。而因為此決定而損傷的利益，金萊一定盡力賠償。”

    此話一出，楊焱變了臉色，他冷聲道：“我反對這項決定?！?/br>
    “你沒有反對的權(quán)力。”張玲冷聲道，“根據(jù)合約的補償條款，你必須全權(quán)服從金萊的決定?！?/br>
    于是楊焱面色又難看幾分。

    如果說金萊正常的合同只是偏向甲方，那違背合同后延伸出來的補償條款，那就完完全全不把乙方當人了。

    張玲也是打得這手算盤，根據(jù)補償條款，金萊可以強制要求楊焱退出劇組，并且讓其承擔八成賠償。

    雖然這樣金萊也會損失一定利益，但比起放虎歸山，給自己未來的對手公司添磚加瓦，張玲寧愿做這么損人不利己的選擇。

    張玲越想越覺得自己決策正確，看著楊焱冷厲的神色，她終于在今日這憋屈的談話中找到一絲快感。

    她看著林思霽，嘲諷道：“即使這樣，林導(dǎo)您還要選擇簽下楊焱嗎？怪我沒提醒您，別看現(xiàn)在楊焱風頭挺盛，休整半年，他可就不是如今的大明星了，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簽約的價值?！?/br>
    出乎意料，林思霽承認：“確實?！?/br>
    他轉(zhuǎn)口，不經(jīng)意地問：“那退出電影拍攝的損失，金萊打算怎么賠償?！峨p面人生》戲份已經(jīng)拍攝大半，金萊貿(mào)然決定，我可是損失慘重啊。”

    張玲笑：“這點林導(dǎo)不用擔心，金萊也不是不講道理的，賠償您盡管提，我們會盡可能的滿足您的要求?！?/br>
    張玲慷他人之慨，說得很是輕松，林思霽便也不客氣。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绷炙检V笑得溫和，“我與金萊合作多次，也算交好，自然不會獅子大開口，讓您為難。”

    張玲笑：“林導(dǎo)果然是大家，風范不一般?！?/br>
    他們倆各自心懷鬼胎，楊焱的表情卻愈發(fā)古怪。

    張玲看不出來，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林思霽笑意盈盈，狐貍尾巴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果然，林思霽下一句便露出獠牙，銳利的尖端直指獵物咽喉：“《雙面人生》不缺資金，談錢也顯庸俗，不如這樣，我就找你討要一個完全沒有簽約價值的藝人好啦?！?/br>
    張玲呼吸一窒，心覺不對：“林導(dǎo)您真會開玩笑?！?/br>
    林思霽笑瞇瞇地說：“不是玩笑，我計算下，《雙面人生》已支付給金萊的片酬是2000萬，違約退出電影拍攝的賠償金額為總投資的千分之五，大概是八百五十萬左右，而楊焱與金萊簽訂的合同里，違約費是……”

    楊焱在一旁冷颼颼：“2000萬?！?/br>
    “對，恰好也是2000萬。”林思霽輕輕一拍手，總結(jié)，“所以我現(xiàn)在把楊焱簽走，片酬違約金抵消，金萊再給我850萬就好了?！?/br>
    他話語輕快，透著十足的惡意：“劇組的拍攝任務(wù)重，我看張總您也不想見到楊焱，不如這樣，明天我就叫律師，咱們把合約捋清楚，該賠償賠償，該簽約簽約，也省得拖到下個月……”

    他興致勃勃地規(guī)劃，張玲終于聽不下去，怒喝道：“林導(dǎo)，金萊尊重您，也請您不要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林思霽奇，“沒有啊，我這不是在和你心平氣和地商量嗎？”

    張玲胸口劇烈起伏，在這之前她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小二十歲的年輕導(dǎo)演拿捏在股掌之中，她深吸一口氣，沉聲說：“如果林導(dǎo)您執(zhí)意要這么挑釁，那我們就要采用別的手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