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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數(shù)十丈,用了易瀟半天的時間。 至后半程,失血過多和疼痛已經(jīng)讓他陷入了虛脫的狀態(tài),意識昏昏沉沉,看不清前路,只憑著僅存的一點念想,渾渾噩噩地挪到了枯骨山腳下。 而后,便再難更進一步。 他艱難地抬起頭來——事實上只是他以為自己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這座枯骨堆疊的山體,只覺得這座山從來沒有如此高險過。 他在心里苦澀地想,他是真的沒力氣了。 說了要回去把魂珠還給林岫的,他向來守諾,這一回大概要不得不食言了。 魔頭沒說話,不知道是還在等著他爬上山去“挑選”禮物,還是已對他的表現(xiàn)大感失望。易瀟懶得猜,也沒力氣去問,只是沉默地在山腳下站成了一尊雕像。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瀟都要體力不支地昏迷了,他才聽到那魔頭問:“你所求為何物?” 易瀟模糊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一句:“三世鏡?!?/br> 哐當(dāng)一聲輕響,一面反光的物事落在了他腳邊。 易瀟過了半晌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掙扎著又清醒了一點點,疑惑地想,這魔頭有這么好心? 魔神漫不經(jīng)心地把三世鏡扔下來,又道:“心性不錯,來日堪當(dāng)魔道重任?!?/br> 易瀟便想,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自己當(dāng)了十多年的仙修,雖然并不為陰差陽錯地入魔而傷神,可也沒當(dāng)真就把自己當(dāng)魔修看??吹竭@萬年前兇名赫赫的魔尊,心里仍會本能地升起防備和敵意??扇思铱此?,卻是在看魔道的一個后輩。 怪不得,態(tài)度會如此“和藹可親”了。 他自然不會在這時耿直地去辯駁什么“我不會助紂為虐”,一言不發(fā)地任那魔頭打量了片刻,正要費力地彎腰去撿那蒙塵萬年的寶鏡,便感覺又有什么東西,兜頭向他砸了過來。 易瀟瞬間心神一凜,第一個念頭是“這魔頭果然是在玩弄他”,可那物落在他頭上,卻沒帶來任何痛感,只流水一樣化開,濛濛地將他包裹了起來。 霎時間,易瀟只覺得周身劇痛一輕,碎裂的骨骼又變得完好,就連修為,都精進了不少。 ——那竟然是最精純的一團魔氣。 來自魔神的魔氣,這世間再沒有比此物更適合魔修的寶物了。易瀟感受著還在不斷飛漲的修為,驚疑不定地想,這是當(dāng)真把他看作一個可造之材了? 他斷然無法相信,稍一抬頭,卻見那原本還頗凝實的魔頭神念,已經(jīng)淡得幾乎透明。 他愈發(fā)覺得奇怪,怎么也無法相信,魔神會有這樣舍己為人的精神。 然而等他終于把那團魔氣吸收干凈,能開口說話時,那道神念已經(jīng)不見了。 易瀟撿起三世鏡,他此行不僅能活著帶回三世鏡,還修為大漲,收獲是意料之外的豐富。可他不知怎么,卻無法感到絲毫慶幸,高興。 他滿腹不安地走了。 而在他的身后,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又現(xiàn)了出來,冷漠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片刻,又把目光投向了遙遠的天際。 第24章 多情苦(十七) 既已拿到了三世鏡,盡管心內(nèi)不安得厲害,易瀟出了魔界,還是帶著三世鏡,喬裝打扮一番,掩蓋好了自己身上的魔氣后,第一時間趕去了白玉京。 他多少留了一個心眼,并沒有莽莽撞撞地直接上門。那畢竟是出自魔界的東西,他不敢就這么給林岫用了,而是先去了白玉京一家名氣頗大的珍寶閣,請專人鑒定了一番,確認了這面鏡子即便無法使人恢復(fù)記憶,也絕不會對仙修有害,這才轉(zhuǎn)道去了李家。 門房還記得他的樣子,但也不敢隨便放人,請他稍待片刻,便讓人進去通傳了。 上次進李家,易瀟處于昏迷狀態(tài),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去的,但想來,有族長獨子帶領(lǐng),便是難也難不到哪里去。是在這一回,他才切身體會到,像李家這樣的門第,要跨進他們家的大門有多難。 門房通傳了,出來接待的是一個小管事。易瀟向他言明來意,小管事一臉為難,說這事他不能做主,要告知給上面的人。 如此反復(fù)幾次,過了足足一個時辰,終于來了一個真的能管事的“管事”,據(jù)說是某長老身邊的近人,微胖,面白無須,但卻不是什么和善的長相。他問易瀟有什么事時,臉上還掛著一點客套的笑,等聽到易瀟說要見林岫時,那笑就瞬間消失了。 “這位公子。”他不遮不攔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易瀟,“你說,要見岫公子?” 那語氣算不上尖刻,可搭配著他的神情和動作,便實在是讓人舒服不起來。 易瀟察覺到了,微微皺眉,認真道:“我有事找他?!?/br> “我曉得?!蹦枪苁曼c了點頭,“每個來這兒的人,都有事?!?/br>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正主的。 易瀟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道:“勞煩管事進去通報一聲,他知曉是我,想必會……” “這可不行?!惫苁麓驍嗨?,語氣里透著微嘲,“倘若什么人來,都要去打攪主子們,那要我們這些人又有何用?” 易瀟盯住他:“那在管事看來,怎樣的人才能打攪你家主子?” 管事被他這么一個“修為低微”的年輕修士直接地看著,臉上露出幾分被冒犯的不悅,不客氣道:“家世與天賦,至少得有一樣。而觀公子你,不像是什么天驕,不知公子你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