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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fā)現(xiàn)林雪寄的道心出現(xiàn)了一條無法縫補的裂痕,詭異的是,他的修為卻還在不斷攀升。呂頌想問清前因后果以便準(zhǔn)確問診,林雪寄卻拒絕了,只吩咐他,盡力便是。 呂頌當(dāng)時對這位仙君的了解并不深,出于醫(yī)修的本心,下意識地就想反駁,然而方一抬首對上對方的眼睛,他就啞了。 那雙眼睛很靜,靜得就像沉寂了許多年的深淵。 他忽而沒來由地覺得害怕,此后便不敢再過問林雪寄的事,只是聽話地,想盡辦法為他治表面看得到的傷。 易見青抓住關(guān)鍵詞,打斷他道:“他無情道破了?不會是因為我……因為那位魔尊隕落了吧?” 呂頌?zāi)母艺f這些,搖頭道:“呂某不知,但這些日子,仙君對公子你如何,你也明白。我想,他應(yīng)該是想見你的?!?/br> 易見青想了想,問:“然后呢?” 呂頌依舊搖頭:“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易見青便說:“那你走吧?!?/br> 呂頌愕然:“你不去看看他么?” 易見青道:“我得想一想。” 說罷便把人推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 一關(guān)上門,他便再維持不住臉上平靜的面具,眼中情緒劇烈翻涌了起來,好一會兒,他忽然一揮袖,重重地將桌上擺著的所有東西都拂到了地上。 聽著一堆東西嘩啦碎裂的清脆響聲,他心底深處不斷涌起的情緒終于得到了片刻舒緩,而后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望著一地碎渣,心想,住外面就是麻煩,一會兒還得賠人家。 十一年前,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發(fā)生了什么,沒人比他更清楚。 那時他終于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被打臉中,認(rèn)清了自己在林雪寄那兒狗屁都不是的事實,也終于學(xué)會了收拾起自己滿腔的不甘心,不相信,不愿意,不再去礙人家的眼,開始修自己的道。 魔修有個好處,不論當(dāng)仙修的時候是個什么體質(zhì)什么天賦,當(dāng)了魔修,修行速度都能噌噌漲,越是心有執(zhí)念的,修行得越是快。 當(dāng)然了,死得更快。 天雷劈的就是你。 但他沒有死在天劫之下。 他飛快地跨過了無數(shù)的坎,終于到了修真界的頂端——化神期,然后又飛快地到了境界圓滿,再進一步就要渡劫飛升的時候。 然后他精心為自己挑了一個渡劫的日子。然而那一天即將到來的時候,他卻沒有老老實實地待在魔宮里,而是在前一天出了魔界,去了西劍山。 西劍山在中洲西部,那時也是盛夏時節(jié),有時一連好多天都是萬里無云的大晴天。從那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玉華山的影子——當(dāng)然,是背面。 他那天在西劍山腳下坐了一整天,也看了玉華山一整天。 畢竟第二天有大半可能是他的死期,而就算是飛升成功,此后他也沒可能再踏上這片土地了,于是他坐在那兒,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說來可笑,就算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心里,居然還是有這樣那樣的不甘。 不過人嘛,就是這樣子,他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了,很多時候不甘是沒有的。 那大多數(shù)人死的時候還會覺得不甘心想再活一回呢,能活嗎?不能。 所以一樣的道理,他再不甘,也不能得到林雪寄。 到了傍晚,日頭漸漸西沉,天際的雪山之巔也看不見了,他隨手在邊上扯斷了一朵蒲公英,“噗”地一口氣吹散,就拍拍屁股,走了。 然后當(dāng)天晚上,他就死了。 死得很沒面子,是被人一劍給了結(jié)的,他連反抗都來不及,命就沒了。 他意識沉陷前的最后一刻,看見的是林雪寄的臉。 哪怕時至今日,想起臨死前的那一幕,仍然會有數(shù)不清的憤怒和傷心涌上心頭。他實在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讓林雪寄討厭到了那個地步,以至于一有機會就要殺了他。 哪怕他明天就要飛升或者身隕道消,從此再無法打擾到他一絲一毫,他竟然也要殺了他。 是的,討厭。 除了這個,易見青再找不到別的理由。 因為就算他飛升了,也會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他走后,一盤散沙的魔修自然是任林雪寄宰割。 也有可能在林雪寄這個正道楷模眼里,叫他這個魔修成功飛升了,是對仙修的侮辱吧。 啊,說起來,要不是呂頌這一次過來,他差點就忘了,他當(dāng)初借著林見的身份上玉華山,除了把林雪寄睡到手之外,還有一個目的。 他要把林雪寄給他的那一劍,還回去。 可惜林雪寄不按常理出牌,把他的算盤全打亂了,最終也只給了對方不痛不癢的一刀。 到了此刻,倘若呂頌說的是真的,林雪寄只怕還不夠他一刀捅的。 性命垂危的林雪寄是什么樣子? 仔細想想,林雪寄大多數(shù)的樣子他都見過了,生氣瞪他的,害羞紅了耳朵的,沉靜微笑的,面無表情的,乃至是床笫之歡時情動的樣子,穿喜服的樣子,他都見過了。 唯獨沒見過他瀕死的樣子。 不過也是,畢竟人只能死一次,這一點,林雪寄也不意外。 他于是想,要不,就回去看看吧。 第32章 表寸心 易見青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林雪寄,他來的時候就在想,林雪寄瀕死的時候,會是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