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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兩個人,就這樣席地坐在了屋檐下的臺階上看月亮。 “谷彥林說那番話,只是為了刺激你,皇叔不要太過在意?!奔o宣靈甚至覺得,是因為自己拿呂思雍威脅他,他才會這樣針對皇叔。 “我知道……”云幼清心里清楚,“但他說的沒錯,我祖父還有我父母的死,確實有蹊蹺。他只不過是道出了我心中多年的疑惑罷了。” 紀宣靈從未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人,唯一有所了解的云老將軍,還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云幼清肯和他說這些,讓他覺得自己和皇叔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些。 “云老將軍一生為我紀家鞠躬盡瘁,為天下百姓的安寧征戰(zhàn)沙場,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死不瞑目。何況,他們都是皇叔的親人,于情于理,朕都該幫你一起查下去?!?/br> “皇叔,你還有我呢?!奔o宣靈笑著看他。 云幼清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再一次被他攪亂了。 原本他們應該形同陌路,越走越遠才對??杉o宣靈一次又一次,不顧一切地向他跑過來,中途跌跌撞撞,靠近又遠去。 如今紀宣靈同一個早已一無所有,踽踽獨行的人說「你還有我」。 這叫他如何把人推開。 可偏偏,他有不得不推開紀宣靈的理由。 “皇叔,你同我講講云老將軍吧?!奔o宣靈道,“還有云大人,云夫人?!?/br> 云幼清拒絕不了這樣的紀宣靈。 眼下月色正好,難得溫情,他承認自己貪戀于此,總想著再縱容他最后一回,也縱自己最后一回。 “好……” 紀宣靈聽見皇叔這樣說。 云幼清同他講云老將軍的固執(zhí),講他父親的驚才絕艷,母親的恬淡溫柔。但有時候云老將軍也會像個老頑童一樣同他笑鬧,他父親也會因為母親的小性子而感到無可奈何。 說到后來,只要他說一句,紀宣靈便要夸一句。 紀宣靈不是個合格的聽眾,因為他最想知道的,是云幼清從前的樣子。 是不是像他從前一樣頑皮,是不是也曾少年恣意,朱衣縱馬,意氣風發(fā)。 只可惜,他今日是沒有機會聽到了。 云幼清說累了之后,聽他把人夸了個遍,結(jié)果就這樣聽睡著了。 二人并肩而坐,他頭一歪,便靠到了紀宣靈身上。 隨后,紀宣靈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低頭看著皇叔的睡顏,莞爾一笑。 如果可以,他想讓時間在這一刻永恒。 第18章 將云幼清送回房間后,紀宣靈愉快地踏著月色回去了。 只是沒等他靠近宮門,就在路上遇到了蓬頭垢面,一臉憔悴的樂正淳。 “元樸,你這是……做什么去了?”像被人虐待了一樣。 “臣帶人晝夜不歇查閱了京城近兩年人口失蹤的卷宗,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樂正淳拿著一疊厚厚的文書,整個人還是暈的,一時竟沒想起來自己就是來找他的,“陛下怎么這么晚了還在外面?” 紀宣靈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說自己差點忘了這件事。 他看著被自己虐待成這副模樣的樂正淳,心情復雜地拍了拍他的肩,“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長寧宮再說?!?/br> 這個時辰,宮門早已落鎖,樂正淳也是忙昏了頭,若不是碰巧遇見了紀宣靈,只怕要白跑一趟。 大約是看他太可憐了,紀宣靈讓一早就候在門后的陳庭轉(zhuǎn)道去膳房領(lǐng)了些吃食過來。 樂正淳也不跟他客氣,一邊吃一邊說起了他的發(fā)現(xiàn),“臣將近兩年所有的人口失蹤案,還有拐賣的案子全都篩查羅列了一遍,其中有大半,都發(fā)生在這一片?!?/br> 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畫了個簡略的圖。 紀宣靈仔細辨認了一番,才看出他指的是京城北郊還有北面的燕州。 而谷彥林透露的地點,就在其中。 樂正淳喝了口水,繼續(xù)說道:“這樣的頻率和其他地方比起來太不正常了,但若是陛下沒有叫臣去查的話,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不對?!?/br> “如果將這些案發(fā)地點全都畫出來,他們最有可能用來藏匿孩子的地方應該就是……” “石山……”二人異口同聲道。 樂正淳目露驚訝,隨后想起他們先前從呂思雍嘴里問出來的話,“谷彥林說的?” “是他……”紀宣靈點頭道。 他對谷彥林這個人的印象,還停留在他火燒谷家大宅的那天,然而今日接觸過后,紀宣靈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看不透他。 此人看不出有對權(quán)錢的欲望,甚至對會不會得罪亦或惹惱他也毫不在意。唯一能看出情緒的,就是他們提起呂思雍的時候。 但說來奇怪,紀宣靈就是有一種他并無惡意的直覺。 即便有,這份惡意也不是針對他們的。 今日他故意對云幼清說那番話,雖然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呂思雍,但未必沒有提醒他們的意思。 憑谷彥林對他父親的那份惡意,或許,谷文翰與十二年前的事同樣脫不了干系。 紀宣靈思索良久,對樂正淳道:“現(xiàn)下時辰已晚,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一同商討出個周詳?shù)挠媱潄??!?/br> 樂正淳只當是他體恤自己,直到翌日在長寧宮又一次見到云幼清,他才知道,紀宣靈所謂的「一同」,還包括了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