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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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鋪染層層宮闕,嘉儀帝姬春衫勝錦,笑容鮮妍明媚,一雙神飛明眸在花鬢映襯之下,美得驚心動(dòng)魄。 宋淮然喉間一緊。 珠圍翠繞的宋家六郎,怎可能因?yàn)橐淮胃咧芯驮邗r花堆里挑花眼去? 他本就是在花圃里長大的人。 他反詰這番勸告的理由千千萬萬。 然而這一次,宋家六郎沒有。 暮色流金,微風(fēng)吹過少年漆黑瞳眸,赧紅雙頰。 宋淮然乖乖道:“嗯……” 容央搖扇一笑,滿意至極。 ※ 褚懌站在東華門前,玄袍凜凜,眼神沉定。 謝京在耳邊言辭懇切地致謝。 自上回樞密院前一別后,因各自忙于公務(wù),兩人還是頭回碰面。謝京對其慷慨襄助、雪中送炭之恩銘感五內(nèi),這廂一會(huì),就是一個(gè)勁兒地感恩涕零。 “你就屈尊在這兒陪我站完這班崗,稍后金漿玉醴任你喝,山珍海味任你點(diǎn)。你不是最愛聽曲兒么?云夢齋的百靈姑娘,那歌喉是全汴京數(shù)一數(shù)二的潤,我親自請來給你助興,還有凝香居最善解人意的楚楚,我也親自給你包下……” 謝京如數(shù)家珍,想著自個(gè)這老友八成在邊關(guān)吃了十年的素,這回?zé)o論如何都得給他好生“補(bǔ)一補(bǔ)”,于是又道:“你且看夠不夠,不夠的話,你盡管開口?!?/br> 褚懌抱臂,冷冷看他一眼。 把謝京看得越發(fā)興致勃勃。 嘴唇一抿,湊近道:“話說回來,你這十年,可有開過葷?” 褚懌瞇眼。 謝京嘿笑,壓低聲兒:“我的意思是,盡量給你挑個(gè)合心的,你如果開過,我就尋些帶勁兒的姐們兒,如果沒有……” 眼梢上挑,眸光促狹。 褚懌唇邊輕勾,一腳朝底下踢去,謝京猝不及防,抱著膝蓋嗷嗷大叫。 正罵罵咧咧,林立宮門兩側(cè)偷笑的禁衛(wèi)突然神色一凜,不住朝謝京使眼色。 謝京轉(zhuǎn)頭。 褚懌咧著嘴,也跟著轉(zhuǎn)眼,唇邊笑意一隱。 丹霞爛漫,金輝浮動(dòng),褚紅宮墻底下,瓊姿花貌的嘉儀帝姬正陪伴在一名錦衣少年身畔,談笑風(fēng)生,款款而來。 第9章 、噩夢 容央小扇搖香,不知不覺把人送至東華門前,正戀戀不舍,忽覺一道凌厲視線射來。 循著看去,臉上笑容一僵。 金釘閃爍的朱紅宮門如山聳立,男人一襲彩繡褚紅官袍,按刀站于門下,雙眸藏在脈脈余暉里,深如無底之淵。 正是闊別數(shù)日的忠義侯府大郎君,褚懌。 容央心底莫名一虛,不自覺同宋淮然拉開一分距離,反應(yīng)過來后,又羞又惱,立刻靠回去。 這時(shí)謝京麻溜地上前來,點(diǎn)頭哈腰,生怕再次惹惱貴人。容央心神慌亂,不耐煩地打斷他的寒暄,吩咐道:“送探花郎出宮。” 謝京稱是,抬頭看宋淮然一眼,心底嘖嘖稱奇。 到底是官家的眼中珠、心頭rou,這前腳剛踹了才氣斐然的宣德郎,后腳就跟風(fēng)頭正盛的探花郎搭上了。 厲害,實(shí)在是厲害哪。 然面上畢竟不敢顯露,仍是笑呵呵的:“探花郎,請?!?/br> 宋淮然點(diǎn)頭,臨行前,復(fù)朝容央拱手一揖,紅著臉溫聲辭別。 容央握著小團(tuán)扇,心不在焉,因感覺那道目光仍舊鷹隼也似的盯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慍怒,抬眼看到宋淮然如玉潤澤的面孔時(shí),方福至心靈地一悟。 是了,自己和宋淮然璧人并肩,言笑晏晏,他是心儀自己的人,瞧在眼里,可不得打翻醋壇,七竅生煙么? 且又是那粗鄙狷介的性子,哪里會(huì)加以掩飾? 只怕此刻已是妒火中燒,心如刀絞了罷? 哎……又一個(gè)可憐的癡漢哪。 容央心腸軟下,一面為自己的絕色魅力深感無奈,一面為那男人的深情錯(cuò)付暗覺惋惜。 也是個(gè)皮相一流的郎君,如果不是那身軍人氣質(zhì)太過冷硬,不會(huì)哄人,不會(huì)逗人,瞧著也不像會(huì)低頭服軟,不然,試著處上一處也未嘗不可的…… 想到這里,容央無聲長嘆,眼神里不禁帶了幾分可惜,幾分安慰。 褚懌對上那憐憫十足的目光:“???” 謝京檢驗(yàn)過宋淮然腰牌,把人送離宮門,外邊自有等候的宋府馬車,回來時(shí),花枝招展的嘉儀帝姬已打道回府。 落日余暉籠罩皇城,美人倩影裊娜,如一抹彩霞自天際流下,又慢慢回至云端。謝京感嘆道:“不愧是大鄞第一美人哪?!?/br> 褚懌道:“你回頭頂一盆花在頭上,也能不相上下。” “……”謝京張口結(jié)舌。當(dāng)朝的確不太時(shí)興富麗之美,而青睞雅懷素態(tài),但嘉儀帝姬五官本就生得明艷精致,這樣一裝扮,乍看用力過猛,細(xì)看還是十分驚艷的。 不過謝京哪里是要跟褚懌品評人家的妝容相貌。 “我是說人家的桃花運(yùn)……”謝京低聲,回想著剛剛宋淮然那副標(biāo)準(zhǔn)的小白臉長相,繪聲繪色地聊起這半年來嘉儀帝姬的情郎。 褚懌眼神晦暗,并不接茬,只道:“近年來沒少去窯子里廝混吧?” “???”謝京茫然。 褚懌:“夠娘們兒了?!?/br> 謝京一愣,反應(yīng)過來褚懌是在譏諷自己背后學(xué)那長舌婦人,忙道:“我不是背后嚼人舌根……我、我就是羨慕人家紅鸞星動(dòng),不像我……” 支支吾吾,到底編不下去,于是靈機(jī)一動(dòng),岔開:“那個(gè),倒是你,聽說,好事將近了?” 褚懌語氣散漫:“大概吧?!?/br> 謝京湊近:“我還聽說,就是打小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頭的那小丫頭?” 褚懌收回視線,眉峰微壓,謝京知他這是被問及私事,不大樂意了,適可而止:“別惱,沒打探小嫂子的意思,就是饞你那杯喜酒。不過我也知道,你這婚事怎么著也得等四爺剿匪回來才有著落,我再忍忍,忍忍?!?/br> 侯府四爺褚晏剛一回京,就給官家打發(fā)至山西平定匪亂去了,少說也得兩三個(gè)月。謝京嘿嘿笑著,明面上說自己忍,實(shí)則也不知是讓誰忍。 褚懌:“你這班崗還站不站?” 謝京:“站啊,這不是站著的嘛?” 褚懌不回,只看他一眼。 謝京痞笑漸漸收斂。 行,官大一級壓死人。 謝京蔫頭耷腦返回崗位,褚懌倒也不全駁他面子,仍舊按刀等在城墻下,只是想著謝京剛剛提到的四爺,眸中漸漸泛起郁色。 四爺啟程前,特意交代了一樁事。 褚懌想著那樁事,便又想起剛剛從云霞下走來、再走去的少女,摸著下頜,眉頭一蹙。 ※ 卻說嘉儀帝姬回到玉芙殿后,想著宋淮然那羞怯又矜貴的模樣,滿心歡喜,然而這夜一夢,竟是夢到那在宮墻下孑然肅立的定遠(yuǎn)將軍褚懌。 夢到那雙沉淪在殘陽里的、黑沉沉的眼睛。 那眼睛銳亮、深邃,是一如往日的黑冷,兼不同往日的陰森,容央陷在其中,如被野獸窺伺,一時(shí)心驚膽戰(zhàn),四顧茫然。 這時(shí)地崩山摧,雷奔云譎,容央魄散魂飛,正在無措剎那,耳畔滾入一聲粗吼,扭頭看時(shí),那野獸竟不知何時(shí)化作惡鬼,正張著生滿獠牙的血盆大口,朝自己撲來…… 容央驚醒,臉色蒼白,羅衫浸汗,把守夜的雪青嚇得不輕。 “殿下這是夢魘了?!”雪青給她拭汗,心有余悸。 容央濕睫顫動(dòng),燭火照亮的瞳眸蒙著一層氤氳水霧,整個(gè)人蜷在雪青懷里簌簌發(fā)抖,一時(shí)竟沒能做聲。 怎么會(huì)做這樣的夢? 難道是那男人怨氣太重,所以特意入夢來報(bào)復(fù)自己嗎?! 容央胡思亂想,驚怒之外,委屈頓生——自己對他一沒招惹,二沒暗示,不過就是為氣一氣王忱賞了他一顆糖葫蘆吃,且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用意,就算情意萌動(dòng),也是咎由自取,何至于此! 容央欲哭無淚,突然抓緊雪青道:“明日……仔細(xì)去查一查宋淮然,如無不妥,我便去向爹爹請婚了?!?/br> 雪青駭然:“這么快?” 是很快,前所未有的快,畢竟是終生大事,哪能這樣倉促抉擇? 然而一想剛剛的那場夢,想到那雙也不知是不是褚懌的,直勾勾、冷森森的眼睛,以及那如蛆附骨、無處可逃的恐懼,容央總有種道不明的預(yù)感——這件事,無法不快了。 次日,容央還來不及徹底從那荒唐的噩夢中解脫,一個(gè)震驚全京的消息就證實(shí)了她的預(yù)感。 她的婚事的確是該盡量從快。 只是,縱然她歪打正著,風(fēng)馳電掣,也到底還是來不及了。 卯時(shí)一刻,北上和談的使臣風(fēng)塵仆仆返回汴京,打一上御道起,就開始兩股戰(zhàn)戰(zhàn)。進(jìn)入崇政殿后,那溜在后頭的小使臣更是頭重腳輕,險(xiǎn)些一個(gè)跟到栽在官家眼皮底下。 饒是帶隊(duì)的上官岫飽經(jīng)風(fēng)雨,一拜之后,慨然道:“罪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滿殿嘩然。 眾位大臣面面相覷,茫然不知所措,官家霜眉冷目,不安預(yù)感猛至心頭:“愛卿何出此言?!” 遼兵此回來勢洶洶,大有把褚家軍一舉殲滅之勢,然兩國毗鄰多年,此類戰(zhàn)事并非沒有先例,遼兵雖悍,卻極少把攻城略地作為作戰(zhàn)目標(biāo),而是借此向大鄞訛取錢糧。通常情形下,只要大鄞大方開口,適當(dāng)提高每年歲幣金額,對方都能盡興而去,彼此“重修舊好”。 怎么這回堂堂參知政事出馬,竟還換來個(gè)“罪臣無能”? 官家心思沉重,便在隱憂之際,上官岫回稟道:“此番和談,于錢帛方面,遼王并無附加條件,大鄞仍是每年送給遼國銀五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然……” “然什么?”邊上丞相范申急道。 上官岫頭又埋低,沉聲道:“然,大鄞需以嫡帝姬嘉儀殿下和親大遼,與遼王共結(jié)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