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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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業(yè)思:“……” ※ 容央更衣梳妝完畢,走入農(nóng)舍小院時,褚懌正在篝火前烤魚。 百順往返于小院和庖廚間,在幫一位老翁上菜,火光明亮的一間小院里飯菜飄香。 容央走過去,先是看一眼篝火邊還沒有上齊的一桌農(nóng)家小菜,后把目光挪至褚懌面前:“就只烤兩條?” 烤架上,兩條被剝?nèi)[片、剔除內(nèi)臟的鯉魚色澤金黃,褚懌把醬汁刷上,醬香的汁滲入切開的魚rou里,被火一烤,剎那間呲呲生響,香氣四溢。 容央默默地咽唾沫。 褚懌:“不夠?” 容央驕矜地把目光挪開:“還以為將軍會順道犒勞下旁人罷了?!?/br> 這“旁人”指的自然是百順和荼白、雪青兩個,換個角度想,竟是把她自己劃入“自己人”的圈里了。 褚懌勾唇。 不多時,小方桌上菜品上齊,容央看過去,想是今日耗盡心力之故,對著這樣平平無奇的小菜,竟然越看越饑腸轆轆。 褚懌這邊的兩條烤魚亦功成在即,容央被包裹在糖醋魚的鮮香和烤魚的焦香之中,左右為難。 褚懌欣賞了一會兒她躁動不安的眉,把一條烤魚遞過去,助她解脫。 容央定睛看一眼,揚下巴往小桌前走。 褚懌:“……” 這地兒雖然偏僻,農(nóng)舍也簡陋,然一張小桌卻擦得干凈亮堂,盛著六道色香俱全的小菜、兩碗顆粒飽滿的米飯,格外地溫馨誘人。 容央折騰一下午,已然餓極,此刻也顧不得挑三揀四了,在桌前一屁股坐下后,就示意荼白給自己布菜。 第一口自然是嘗糖醋魚的,大概是他事先交代過,這次的糖醋亦是酸勝于甜,因rou質(zhì)鮮美,火候到位,滋味竟跟宮中御膳不遑多讓。容央一口氣吃下小半條魚,略感果腹后,便欲去夾那盤莼菜筍下飯,隔壁的烤魚醬香突然順風(fēng)飄來。 容央的雙箸在半空凝住。 篝火前,滋滋聲不絕,是醬汁和魚油相繼滴入火中的聲音。 烤架上,外皮香脆的兩條烤魚,目前已僅剩一條了。 容央抿了抿嘴,煎熬片刻后,放下雙箸往褚懌走。 褚懌抬眼看她,面露不解。 容央誠懇道:“你該去吃飯了?!?/br> 褚懌把烤魚翻了個身,若無其事:“不用,我吃點烤魚就行。” 容央因那個“點”而蹙眉,提醒:“你剛剛已吃過一條了?!?/br> 褚懌點頭:“太香了,不管飽。” 容央深吸一氣,終于不“勸”了,徑自在他身邊的杌凳上坐下,伸手去搶魚。 褚懌把她手腕抓住。 “這條是我的!”容央扭頭爭辯。 褚懌:“殿下那條不是不要,被臣剛剛吃下了?” 容央張口結(jié)舌,為剛剛的高傲后悔不已:“桌上還有大半條糖醋魚,大半條,比你這一條大,我可以跟你換的?!?/br> 褚懌琢磨著那個“可以”,唇微動:“聽著很勉強,罷,到底是殿下的最愛,臣怎忍心強奪?” 說罷,把人松開,拿起烤魚便要吃了,容央忙把他小臂抱?。骸安幻銖?,不勉強!我很情愿的!” 褚懌垂眼,視線從她抱住自己的那雙小手上移,低聲:“情愿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褚懌:糖醋魚是不可能吃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吃的。 感謝在2020-06-18 00:00:00 ̄2020-06-20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 7個;july 3個;緣愿 2個;易安、becky、笙韻lp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疒臼丨又 5瓶;? 4瓶;菜菜、鐵頭鴨~ 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7章 、夜空 ——情愿什么? 烈火映照在彼此眸心深處,莫名的悸動在黑夜里無聲奔涌。 容央瞪著兩顆黑溜溜的眼珠, 下意識要松開雙手, 卻又不甘心就此松開雙手,嚅囁道:“我情愿……跟你換的?!?/br> 褚懌靜靜地看著她, 沒做聲。 容央便又道:“老伯做的糖醋魚很好吃的,你不跟我換,吃虧的是你哦?!?/br> 褚懌哂笑, 這一次, 沒有再藏掖:“我不吃酸的。” 容央意外,大眼眨幾下, 繼續(xù)哄:“那是糖醋魚,甜的,不酸的!” 褚懌佩服她這睜眼說瞎話的本領(lǐng),扯著唇把小臂抽回來, 繼而把那烤魚遞給她。 容央大喜,捧著烤魚就朝小桌前跑去, 坐下后,開始大快朵頤。 吃了兩口,扭頭一看,那人坐在篝火邊,漆黑的眸里笑意深靜。 容央把吃相放端正, 清清嗓子,揚聲喚道:“荼白!” 正在墻角聽百順插諢打科的荼白一個激靈,趕緊奉命前去。 容央道:“替我把做飯的老伯請來。” 荼白立刻去辦, 少頃,領(lǐng)著一老翁至院中來。 這老翁年過六旬,一頭花白糙發(fā),精氣神卻還矍鑠,他一人守著這破舊小院,生計本是十分困難,直至上月某日,褚懌蒞臨院中向他租船垂釣,垂釣完,又雇他準(zhǔn)備晚膳,此后一來二去,赍發(fā)了他不少錢財。 這回,又事先派人來送食材、餐具、小費,稱是要準(zhǔn)備一餐地道的農(nóng)家菜給新婚的夫人嘗鮮,折算下來,工錢比他往年在城中酒館后廚干一年都豐厚,精打細算地過,足夠他后幾年無憂。 雖然不知恩人究竟是何身份,但恩德至此,實在沒有不感恩涕零的理由。老翁是本分人,眼下把伺候好二位貴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聽得差遣,立刻扔下抹布隨荼白趕來。 容央坐在桌前,指著那盤糖醋魚,微笑道:“老伯的魚做得很不錯,但我夫君吃不慣,能勞駕您重做一條口味清淡的嗎?” 篝火那邊,聽得“夫君”二字的人抬頭。 老翁笑呵呵應(yīng)是,問做一道清供鯉魚拂兒怎么樣,怕貴人不了解,又熱情地把這菜的做法口味介紹一遍。 容央點頭,老翁當(dāng)下往庖廚趕。 褚懌卻道:“不必麻煩,老伯給我烤條魚吧。” 烤魚的確要比那清供鯉魚拂兒快上許多,容央不反對,倒是老翁笑:“那論起烤魚的手藝,老漢可就不及貴人了!” 褚懌淡答:“無妨。” 這樣好說話的貴人實在難求,老翁喜笑顏開,中氣十足地“誒”一聲,風(fēng)風(fēng)火火而去。 容央低頭,繼續(xù)捯飭手中的烤魚,這回不直接上口了,而是用雙箸先把皮焦rou嫩的魚rou一小塊、一小塊地剝?nèi)胪肜铩?/br> 褚懌走過來,在小桌對面坐下。 “你和老伯認識?”容央仍舊低著頭,寒暄。 褚懌看著她剝在碗里的魚:“不認識?!?/br> 容央瞟他一眼:“那你怎么知道這個地方?” 敢把她都領(lǐng)來,可見不會是尋常的地兒。 褚懌淡聲:“老伯的兒子在褚家軍里待過。” 容央恍然,又茫然:“那你還說你們不認識?” 褚懌笑,垂眸拾箸:“褚家軍一共二十萬?!?/br> 容央:“……” 暮春的月攀上墻頭,褚懌低頭吃飯,容央低頭吃魚。不多時,老翁把清理干凈的魚提出來,坐在篝火前烤,一面烤,一面同眾人嘮嗑。 大抵是因為多年鰥居,老翁今夜的話實在多得聒噪,可是這樣聒噪的話,在這靜悄悄的春夜里、小院中,又別有一番熱騰騰的煙火氣。 哪怕是說起一些并不美好的往事,老翁的臉上也仍帶著恬淡而滿足的笑。 容央吃魚的動作慢下來,聽老翁提及他二十年前從戎的大兒子,聽他大兒子在一年春夜傳來的死訊。聽他說他給繼續(xù)參軍的二兒子送行,從此開始對每一個冬天和春夜懸心。 他的兒子總是在冬天死去,死去的消息則在某個春天的夜晚傳來,第二天,官府會派人來送些微薄的撫恤金,他的老大、老二就變成那份文書上的三倆點墨,和那些硌得他掌心疼的舊銅錢。 他說那幾年大鄞總打仗,跟遼人打完,跟西夏打,跟西夏還沒打完,金人又開始趁勢作亂。那會兒的先帝不甘心,每次逢戰(zhàn)都想一雪前恥,可越雪,那恥就越深,就越把國人的脊梁壓得沉。 漢人的疆土被掠奪,漢人的尊嚴被踐踏,這恥,怎么就雪不了呢? 老翁想不通,想不通北邊的大地為何要吃掉那么多漢人的性命,想不通那十六州的地下分明埋著漢人的祖先,為何當(dāng)漢人去收復(fù)時,下場會比那貪婪的侵略者還慘烈。 他想先帝也想不通吧,官家也想不通吧。想到這里,就想到剛剛大敗的忠義侯府,想到那位和親在即的帝姬。 “唉,也是六萬人哪……” 六萬人,是多少人的兒子,多少人的夫君或阿爹,是多少人懸心吊膽、徒勞無功的盼望,多少人被冬天和春夜一起埋葬的念想。 做百姓的保不住自己的兒子,而今,做官家的也開始保不住自己的女兒。 是大鄞越來越弱,越來越不行了嗎? 可轉(zhuǎn)頭看去,這汴梁、這盛京又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市井還是那么深,歌聲還是那么高,清明夜晚,金明池的煙花也還是那么璀璨絢爛…… 老翁越想越茫然,這一回,是真想不通了,便烤著魚,嘆一嘆,笑一笑。 或許官家同意和親,只是換個方式外交罷,畢竟?jié)h唐時也是有帝女外嫁的,化干戈為玉帛,總好過窮兵黷武,連年烽火。 老翁便道:“也好,舍帝姬,換太平。官家大公無私,這是用自己的孩子,來保咱老百姓的孩子了!” 胼手胝足的老百姓不圖啥,就圖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既然打也打不來燕云失地,既然不打也還是盛世太平,那又何必再往那外敵的鐵蹄下送人命呢? 老翁迭聲道“也好”,沉默許久的褚懌靜靜道:“老伯真覺得,用帝姬能換來大鄞的太平嗎?” 老翁笑:“老漢就是個大字不識的粗人,不敢在貴人面前班門弄斧,只是想那昭君出塞,能換來漢匈兩家其樂融融,而今帝姬和親大遼,想必也能讓北邊安定安定,至少那些將士……不必再沖鋒陷陣;他們的家人,也不必日日懸心?!?/br> 褚懌道:“可北邊的敵寇,并不止是一個大遼?!?/br> 老翁道:“貴人這往深里問,就是存心難為老漢了。邊境形勢,哪里是老漢一張破嘴能說得清的?不過官家仁愛,朝廷富庶,汴京隨便一坊一里,就能當(dāng)他西夏、大金半座都城,便是花錢買太平,也足夠安閑百年了?!?/br> 褚懌垂眸,不再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