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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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覺倒也安靜,尋到了熱源之后,就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彈了。 獨留李鳳岐僵著身體備受煎熬。 貼過來的身體帶著些微涼意,偶爾相觸的肌膚更是滑膩溫涼,如同一塊上好冷玉,光滑細膩,觸手冰涼,被他捂在懷里,逐漸染上他的體溫。 李鳳岐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忽略那旖旎曖昧的錯覺。 …… 葉云亭前所未有地睡了個好覺。 他有體寒的毛病,每到冬日里手腳總是冰涼。從前在國公府時,季廉總會給他暖兩個湯婆子放在被褥里,睡覺時他腳下暖著一個,懷里揣著一個,便能一夜好眠。 但自從來了王府之后,天氣一日比一日冷,湯婆子沒了不說,為了瞞天過海,他還故意受凍染了風寒,這短短幾日里,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唯有昨晚他難得睡得香甜。 葉云亭自美夢中醒來,愜意地嘆了一口氣,方才自暖和的被窩里探出頭,想看看是什么時辰了。若是還早,他大可再多睡一會兒。 只是這一動,卻碰到了具熱乎的身體。 “!?。 ?/br> 葉云亭一驚,混沌的思緒頓時便清明了。他瞪大了眼睛,驚恐地側(cè)過臉,恰與察覺動靜看過來的李鳳岐視線撞了個正著。 李鳳岐定定看他幾息,表情變幻莫測:“醒了?” “……?”葉云亭遲緩地眨眨眼,睫羽似蝶翅戰(zhàn)栗,他瞅瞅李鳳岐,余光再偷偷往左邊一瞥,待看見另一邊空了大半的床榻,以及卷做一堆的被褥時,白生生的耳朵便染了火辣辣的紅。 他蜷了蜷腳趾,身體小心地往后退了一些,眼睛左右亂飄,尷尬地笑了笑:“醒了。” 李鳳岐看著他染了紅的耳朵,和四處游移不敢與他對視的眼睛,大半夜未眠堵在胸口的郁氣便盡數(shù)散了。他“嗯”了一聲,好整以暇地瞧著葉云亭,緩緩開了口:“那就勞煩大公子給我拿一套干凈中衣來?!?/br> “怎么要更衣?”葉云亭下意識問。 明明昨晚泡完藥浴時換了干凈中衣。 李鳳岐凝著他,似笑非笑:“兩人一起睡有些熱,出了汗?!?/br> 昨晚葉云亭剛拱進他的被窩時,身上涼冰冰很是舒服,倒是正好解了熱。但后頭時間長了,葉云亭身上越來越暖和,反而是李鳳岐受藥力影響,身體很有些躁熱,煎熬半夜,出了滿身的汗。 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叫人無地自容。葉云亭這回連臉頰都紅了,受驚一般從床上彈起來,匆匆套上鞋子就往外跑:“我這就去給你拿?!?/br> 季廉聽見動靜從外間抬頭來看,見他就穿一身中衣站在衣柜前胡亂翻找,便忍不住念叨起來:“少爺你病還未好,怎么又不披外袍亂跑?!” 葉云亭頭也未抬:“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穿?!?/br> 他借著衣柜的遮擋,用冰涼的手給guntang的臉頰降溫。 李鳳岐好意將床榻分他一半,結(jié)果他卻得寸進尺鉆了人家的被窩,實在是太過逾越了。 再一聯(lián)想到兩人名義上的關(guān)系,更覺得尷尬至極。 雖然雕花大床很舒服,但他今晚還是在羅漢床上睡吧! 捧著中衣磨磨蹭蹭地回去,葉云亭將中衣遞給李鳳岐,抿了抿唇,還是垂著眼眸解釋道:“我睡相不太好,昨晚的事王爺莫要介懷?!?/br> 李鳳岐接過中衣,瞧他一眼,眉尾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天氣冷,屋里又沒有炭火。你若怕冷,想與我擠一擠也無妨?!?/br> 葉云亭聞言,心說我也不是想與你擠一擠,只是睡著了無意所為。 但轉(zhuǎn)而想到那暖烘烘的被窩,又不得不屈服了,罷了,若是可以,還是很想擠一擠的,畢竟真的很暖和。 不過他也就是心中想一想罷了,嘴上還是道:“我風寒未愈,今晚還是去外間和季廉擠一擠吧,免得將病氣過給了王爺?!?/br> 李鳳岐聞言眉尾輕挑,抬眸瞧他一眼,卻到底沒有再多言。 …… 一夜好眠之后,葉云亭的風寒已然好了許多。 但對外他還是得裝得病懨懨的,一碗接著一碗喝藥。好在要如此遭罪的并不是他一人,李鳳岐也要同他一起喝藥——除了三日一次的藥浴,他還要每日三次內(nèi)服湯藥。 季廉為了掩人耳目,兩人的藥都是混在一處煎,是以兩人喝藥也是一起喝。 每次葉云亭被苦澀湯藥折磨地作嘔時,再看看李鳳岐面不改色將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灌下去,就覺得自己也不是那么難了。 畢竟永安王的湯藥聞著味兒都覺著比他的苦。 如此過了兩日,葉云亭的風寒幾乎大好,只是身體到底還是受了損,臉色看著依舊白慘慘的,沒有半點血色。 這日飯后,葉云亭裹著厚實的棉袍,懷里揣著季廉托婢女買回來的湯婆子,與李鳳岐商議如何將上京訊息盡快傳往北疆。 葉云亭一直惦記著昏迷那日的夢境,并且懷疑那曾是上一世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所以自病愈之后,便一直思索著如何避免慘劇發(fā)生。 因為他染病需要抓藥,季廉被允許五日出入一次王府。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三日,后天季廉便可以再出府一趟,屆時他便可以同李鳳岐的人取得聯(lián)系,讓他們想辦法盡快將密信送往北疆。 但如今難就難在,李蹤防范甚深,已經(jīng)暗中切斷了所有能往北疆送信的渠道。李鳳岐的人很可能根本尋不到機會去送信,又或者等密信送出去時,已經(jīng)遲了。 葉云亭總覺得不能一味地被動等待,他們得想辦法避開皇帝耳目,盡快將信送出去。 “京畿三州隸屬云容都督府,各路關(guān)口驛站都是李蹤親信,此時去往北疆的道上必定關(guān)卡重重,我的人很難瞞過他的耳目。”李鳳岐手指劃過輿圖上陸、冀、中三州,語氣微沉:“若是冒險派人喬裝打扮,自中州轉(zhuǎn)道樊州,再經(jīng)加黎州往西遇州去,倒是可行,但繞道路途遙遠,時間會多出一半有余?!?/br> “遲則生變?!比~云亭盯著輿圖沉思:“沒有法子瞞過李蹤耳目嗎?” 李鳳岐搖搖頭,虎落平陽被犬欺。若是有法子,他的信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還未送出去。 葉云亭單手撐著下頜,擰眉陷入焦灼之中。 倒是沏茶的李鳳岐忽然側(cè)耳,聽了一陣后,面色古怪道:“外面似有人在叫你?!?/br> 那聲音中氣十足,穿透重重屋檐,傳到了李鳳岐耳朵里。 “誰叫我?”葉云亭疑惑。 他探頭喚外頭的季廉:“可有人喚我?” 季廉聞言側(cè)耳聽了聽,竟仿佛當真有人在叫少爺?shù)拿?,他說了一句“我出去看看”,便推門去了外頭。 到了院子外面,那叫喊的聲音便愈發(fā)清晰,一聲聲叫著“葉云亭你給我出來”“你當了王妃便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了,竟連家也不回”云云。 季廉越聽臉色越古怪,這聲音……像是二公子葉妄的。 國公府的二公子葉妄,自小驕縱頑劣,被殷夫人千嬌萬寵地捧在手心長大,如今十六歲,已經(jīng)是這上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紈绔子了。斗雞走狗,青樓酒肆,沒有他不干的事,沒有他不敢去的地兒。 二公子葉妄與大公子葉云亭,在國公府里硬生生活成了兩個極端。 葉妄正應了他的名字,仗著國公府與殷家的勢,活得膽大妄為;而葉云亭偏居國公府一隅,無人問津,連國公府的大門都未出過幾回。 但偏偏這位驕縱任性的二公子,從知道他還有個大哥之后,便常常喜歡來尋葉云亭的晦氣。 葉云亭脾氣好,也不欲得罪他惹麻煩。從前在府里時,每每遇見他來尋麻煩,都只順著他。但每每這時,葉妄總是更加惱怒,莫名其妙地發(fā)一通脾氣后,便怒氣沖沖地離開。 待下一回再來,又會再如此重復一遍。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季廉還以為來了王府,總算可以躲開這尊瘟神,但沒想到葉二公子如此膽大妄為,竟然鬧到了王府大門口來。 第11章 沖喜第11天 門口的守衛(wèi)當然不會放葉妄進來,若是尋常人敢來鬧事,一番威逼恐嚇直接趕走就完事了,但齊國公家的小霸王上京城誰不識得?如今他在王府門口罵罵咧咧,守衛(wèi)除了不敢開門放人進去,旁的也不敢放肆。只能苦口婆心地勸他離開。 葉妄自然是不肯的。 從他得知葉云亭被圣上賜了婚,要去給病懨懨快要斷氣兒的永安王做王妃時就很不痛快?;槭聜鞒鰜淼哪菐兹眨侨汉蠊酚堰€笑話他,說葉云亭成了永安王妃,以后見面他是叫大哥啊還是叫王妃?這男王妃,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新鮮。 眾人都把葉云亭當笑話看。 葉妄當時聽著心里就不痛快的很,直接黑臉掀了桌子走人。 他從前就沒叫過葉云亭大哥,今后自然也不會叫王妃,葉云亭是沒有名字么? 而且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前兩年那么多媒人到府上給葉云亭說媒,聽母親說,還有好些是公侯之家的嫡女,但他偏偏一個都沒應下。眼下被指給將死之人沖喜,他倒是不反對了。 雖然父親說是皇命不可違,但葉妄想想換做是自己,這種婚事他就是寧死也不會同意的。而且以國公府的權(quán)勢還有父親在圣上跟前的臉面,葉云亭若是當真不愿意,明明可以求父親出面求情,想辦法斡旋回絕。 再不濟,他不去求父親,來求他幫忙說情,他看在微薄的兄弟情分上,也會替他去跟父親母親說情。就算國公府的情面不夠,再加上他外祖殷家總是夠了。 但葉云亭卻一聲不吭地接受了。 他思來想去,也想不通葉云亭為什么不反抗。每日去喝酒又要聽人提起永安王和他的男王妃,心里煩得不行,索性就去了城外莊子上躲清靜。 哪成想到躲了幾日清靜回府,發(fā)現(xiàn)葉云亭竟然已經(jīng)嫁去了永安王府。甚至到了該回門的日子,也沒見人回來。 府里的丫鬟婆子背后嚼舌根說是葉云亭攀上了高枝兒,不愿意回國公府了,這話恰叫他聽了去,他方才決定來找葉云亭要個說法。 誰知道到了這永安王府,竟然連大門都進不去。 他本來不信丫鬟婆子的碎嘴,但眼下又不太確定了。 葉妄杵在門口不肯走,叫嚷一陣累了,便回馬車里喝兩口茶,吃點點心,等緩過勁兒來了,再繼續(xù)出來叫嚷。 他就不信,葉云亭能在這王府里躲一輩子。 王府里邊,葉云亭聽了季廉傳回來的話,神情倒是沒什么波動,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不用管他,等他叫嚷累了自然就回去了。再不濟,等國公府收到消息,也會派人把他弄回去?!?/br> 倒是李鳳岐忍不住了,不可思議道:“這葉二公子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雖然他早有耳聞國公府二公子頑劣不堪,但也沒想會這么的……蠢。 如今的形勢,但凡是個有眼睛的都該看得出來。 他眼瞎瞧不出來也就罷了,竟然還能找上門來討說法。 實在蠢得嘆為觀止。 他臉上的表情太明顯,葉云瞥他一眼,抿了一口茶,委婉道:“他自小被父親與母親寵壞了,府里許多事……他都不知曉。” 就像自小到大,他這個長子都住在最破舊的偏院里,身邊伺候的人只有一個奶娘一個書童;到了開蒙的年歲沒有先生教導,更不能去國子監(jiān)上學……如此種種忽視與不公,葉知禮給出的理由都是他身子弱要靜養(yǎng)。 大部分人對內(nèi)中緣由心知肚明,只有葉妄當真信了。 他被司天臺挑中給永安王沖喜,與什么命格無關(guān),只是因為只要他在一日,這國公世子的位置,就不能名正言順地落到葉妄的頭上。所以他便成了與永安王命格相合的“貴人”。 而這些,葉妄也不知道。 他這樣的性子說不上好或者不好,父母所作之事他不知情,更怨不得他。 但葉云亭早慧,這些年在府中見多了厚此薄彼,聽多了或同情或嘲諷的冷言冷語,要說心中毫無怨懟也不可能。他只能選擇主動避開。 只是沒想到葉妄會追到王府來。 “葉知禮精明一世,怎么就偏偏就在選繼承人上瞎了眼?捧著魚目當珍珠……”李鳳岐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嗤了一聲,道:“倒是便宜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