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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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眾人心思各異,有坐得離葉知禮近的,同葉知禮道:“想不到大公子竟有如此能為,齊國公倒是將人藏得好?!?/br> 馴獸之能,算下九流。 可猛禽猛獸,卻又不屬于下九流之列。北昭因周邊群狼環(huán)伺,歷來重武輕文。武將之中又有飼養(yǎng)猛禽猛獸之風。 就如愛隼如命的殷承汝,為了尋品相好的獵隼,幾次私下渭州,甚至冒險同西煌商人做交易,才被李鳳岐捉到了把柄。 猛禽尚且如此,如虎狼等猛獸,更受追捧。只是猛獸難馴,極少有人能得一只馴服卻又不失野性的猛獸。 如葉云亭馴服的這一只,兇悍卻又聽令,若是在戰(zhàn)場上,亦是一大戰(zhàn)力,更顯珍貴。 若這灰狼當真是他所馴服,那也難怪永安王看重他。 葉知禮也沒想到一陣日子不見,葉云亭竟然有了如此大的長進。他看了看趴在門口的狼王,再去看從容周旋于一眾官員之中的葉云亭,意外之余,又有種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他眼前驟然閃過一張明艷至極的臉龐,對方笑著看他,神情張揚肆意,仿佛永遠追逐不到的驕陽烈日。 而如今,那張張揚面孔,竟逐漸與葉云亭的面孔重合。 這孩子,果然更像她。不論他如何漠視打壓,終究難掩其光輝。 葉知禮神情幾番變化,最后化成個僵硬的笑容:“我也是才知道,他竟有如此膽魄。” 那官員見他神色僵硬,嘴上雖沒再繼續(xù)追問,心里卻搖了搖頭。 齊國公府上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在此之前他們最多覺得葉知禮偏心太過,就算日后叫老二繼承了國公府,怕是也撐不起來。 但如今他們見了葉云亭行事,卻覺得葉知禮在繼承人的選擇上過于荒唐了。 若是老大平庸不成器也就罷了,但如今看來,老大分明有能力,葉知禮卻如此漠視打壓,就為了給紈绔的老二騰位置,這已經(jīng)不是偏心的問題,而是不顧家族的長遠延續(xù)了。 只是這些話他們也就私底下想一想,國公府的繼承人,也輪不到他們置喙。 葉知禮心思如何,葉云亭并不知曉。他推著李鳳岐進了廳,先與李蹤打了照面。 從湛然亭回來之后,李蹤就一直沉默不語,韓蟬與崔僖隨于他身側,一個謹慎不語,一個是一貫的冷淡。 李蹤心里憋著一股邪火,卻無處可發(fā),越燒越旺。直到葉云亭推著李鳳岐進來以后,這股火燒到了最旺。 他的目光一直在葉云亭和門口的狼王身上來回逡巡,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憶著亭中李鳳岐將潘岳推向他的那一刻。 就在李鳳岐沖他笑的那一瞬間,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李鳳岐與他,終于再沒剩下半點兄弟情分。 他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 果然如此的輕松,還是被拋棄的憤怒……又或者只是不得不忽略的一絲絲后悔。 但回憶起才知道李鳳岐身份之時的恐慌,那一絲絲的后悔,又很快地湮滅了。 李蹤的眼神又沉寂下來,他轉了轉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道:“潘岳已死,也無人受傷,今日之事便罷了?!?/br> 李鳳岐也笑:“陛下既然說罷了,那便罷了?!?/br> “既如此,那朕便先回了?!崩钲櫿f完便起身離開,崔僖以及一眾護衛(wèi)跟隨其后。 身后一眾官員起身恭送,待李蹤離開之后,廳中氣氛又是一變。 追隨李蹤的官員自然是隨后尋借口告辭。而與李鳳岐親近的官員自然留了下來,氛圍也隨意許多。 親近李鳳岐的官員多是武將,行事作風也更粗獷直接。他們先前覺得葉云亭是個小白臉,便不屑與其交談,但眼下見了葉云亭帶來的狼王,各個是眼饞心動,又都忍不住厚著臉皮來尋葉云亭討教方法。 葉云亭被他們團團包圍,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不由有些無措,下意識看向李鳳岐求助。 不是他不愿意說方法,實在是狼王愿意聽他驅策也只是個意外。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當時李鳳岐也出力相救,狼王卻只看準了他。 李鳳岐接收到他的目光,眉毛就挑了挑,朝他無聲道:大公子可要記得還。 “……” 他的表情明顯不懷好意,葉云亭實在不想答應。但將他包圍的武將們實在太過熱情,他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只能朝他頷首,以眼神催促。 李鳳岐得了他的回應,方才轉動輪椅靠近,沉下臉道:“這是王妃的秘技,你們上來便要學,要臉不要?” 幾個武將厚著臉皮笑道:“野狼戰(zhàn)力強悍,若能將馴養(yǎng)方法推廣出去,在戰(zhàn)場上可是一大助力。北昭將士守望相助,王爺如何能藏私?!” 李鳳岐冷笑一聲:“這法子就是交給你們,你們也學不會。這狼王可是陛下賜的,我與王妃一同帶回府中,你們可見它理會我了?” 他不緊不慢道:“我尚且做不到,你們就是學了也無用?!?/br> 這一番話可謂自大至極,可幾名武將聞言卻是面面相覷半晌,竟然都做鳥獸散了。 葉云亭聽見他們中有人嗐了一聲,嘀咕道:“也是,王爺都學不會的東西,我們知道了確實也甚大用?!?/br> 葉云亭:“……” 他看了看李鳳岐,對他在武將中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認知。 從前他只聽聞永安王雖然中兇名在外,但在軍中聲望卻極高。就連與他不合的武將,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領兵作戰(zhàn)之能。 但這些不過是道聽途說,終究沒有實感。 如今親眼見他不過三言兩語,幾句瞎話就叫這些刨根問底的武將們打了退堂鼓,葉云亭的心情一時有些復雜。 李鳳岐見他看著自己,眉尾挑得越高,靠近他笑道:“怎么?大公子是在發(fā)愁如何還我的恩情么?” “……” 他一開口,就帶了幾分無賴之氣,與傳聞里的永安王相去甚遠。 葉云亭嘴角抽了抽,面無表情回他:“我只是在想,王爺這些瞎話信手拈來,想來以前常說吧?” 李鳳岐笑容微僵:“……”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第48章 沖喜第48天 愿與君同行 李鳳歧最后到底也沒從葉云亭那兒討要到合心意的報酬。反倒是葉云亭噎了他一句之后, 瞧著他吃癟的臉色心情十分愉快。 這些日子李鳳歧明里暗里胡攪蠻纏,不管他接招還是不接招,最后總會被他繞進去?,F(xiàn)在想來, 還是得先發(fā)制人,才能出奇制勝。 破天荒贏了一回,葉云亭心情極好, 溜溜達達去同賓客們寒暄。 紅底黑邊的錦袍襯得他長身玉立,姿態(tài)從容地周旋于一眾賓客之間, 猶如珠玉落于瓦石間,李鳳歧打眼看去,滿眼皆是他。 喝得臉膛通紅的朱烈來尋他。見他眼也不眨地看著一處,就疑惑地瞪起眼,矮著身子學他去看一個方向:“王、王爺, 你看什么呢?”他喝得有些多, 說話都不太利索。 “談妥了?”李鳳歧掃他一眼, 聞著他滿身酒氣,嫌棄地挪開了一些。 “妥、妥了……”朱烈掰著手指算:“喝了七八壇酒,把戚邵喝趴下了?!?/br> 李鳳歧嫌棄:“我是問你銀子!” 戚邵是兵部尚書, 北疆軍費物資都得從兵部走。從前他與李蹤還是一條心,他知曉國庫不豐, 都是能自己掏錢貼補便自己貼補, 極少找兵部要錢。但今時不同往日, 該要的還是得要,至于從前欠下的,能要回來多少是多少。 “哦?!敝炝視灂灪鹾醯胤磻艘粫?,終于想起正事,喜氣洋洋道:“我們有錢了?”他手舞足蹈:“十萬兩!十萬兩!把欠賬一還, 還剩、還?!彼趾苛?,開始反反復復掰算還剩多少。 李鳳歧面無表情:“還剩兩萬兩。你同戚邵掰扯了這半天,就掏出十萬兩來?” 他們這些年都自食其力,沒怎么找兵部要銀子,十萬兩都是少的。 朱烈還挺委屈:“戚邵那個老狐貍。兜里的錢哪兒那么好挖,我一要錢,他就跟我罵戶部那幫玩意兒,說軍費不夠……” 李鳳歧想了想戚邵那只鐵公雞,想想若不是今日喝醉了,估計十萬兩都要不到,也就暫且作罷了。 他沉吟了片刻,吩咐道:“這些銀子先別還了,送去渭州,叫朱聞再備一批糧草?!?/br> 聽他說起北疆,朱烈暈乎的眼神清明了許多,他壓低聲音道:“王爺這是要動手了……?” 李鳳歧瞥他一眼,搖搖頭,卻沒有多說:“如今只是猜測,有備無患。兵部的銀子你盡快去討要,別讓他們拖著。”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這邊葉云亭將賓客送得差不多,折返回來就見兩人湊在一起嘀咕,好奇道:“在說什么呢?” “在說王爺在看什么。”他一過來,朱烈又想起了最開始的話題,他矮著身體,虛著眼笑道:“我現(xiàn)在知道了,王爺在瞧王妃??!”他嘴里嘀嘀咕咕,但聲音并不小:“怎么在臥房里看不夠,在外面還要盯著看?” 葉云亭:“……” 他懷疑地打量著朱烈,在思索他是在說醉話,還是在配合李鳳歧演他。 最后發(fā)現(xiàn)他是真醉了。說著說著,人就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 沒法跟個醉鬼計較,葉云亭只能當做沒聽見,道:“我叫下人將他送回去休息?!?/br> “管他做甚?他皮糙rou厚,就是在這兒睡一宿也沒事?!崩铠P歧一把拉住他,挑了挑眉道:“大公子怎么就急著走,我還沒看夠呢?!?/br> 葉云亭:“……” 這人能不能有幾分正經(jīng)的時候? 他保持微笑,將自己的衣袖自李鳳歧手中拽回來:“王爺只要不開口說話,我就不會著急走了。” 李鳳歧裝模作樣,一副委屈模樣:“可我若不說話,如何叫大公子知曉我的心意?” 他唏噓道:“大公子若是不愛聽,我在心里說便罷了?!闭f完就拿一雙鳳眼,含情脈脈地看著葉云亭。 葉云亭被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伸手面無表情地抓著李鳳歧的輪椅,將他轉了個面,敷衍道:“王爺自己先回屋吧,我將這邊的事情安置好再回去?!闭f罷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李鳳歧回頭瞧著他,笑意深深。 看他還能挨到幾時。 * 葉云亭處理完前院的事,回正院時天色已近黃昏。 他披著滿身晚霞歸來,就見李鳳歧正在院中擦刀。那把嘯雪刀被他擦得極亮,一掌寬的刀身上,映出一雙冷冽的眼。 上一次李鳳歧拿出這把刀時,還是他們?nèi)ビ永贤蹂馗畷r。 葉云亭心中微動,揮退了伺候的下人,同他說話:“最近又有變動么?” 嘯雪刀是李鳳歧最常用的武器,寒刀出鞘,必有大事發(fā)生、 “殷承汝的案子,定了?!睂⒌痘厍?,李鳳歧方才不緊不慢道。 五日前,王且曾來王府拜訪。彼時他已經(jīng)找到了充足的證據(jù)證明殷承汝私自調(diào)兵確有其事。而李鳳歧為其添了一把柴,將殷承汝與西煌商人交易的信件送了上去。如今殷承汝罪證確鑿,辯無可辯,大理寺不日就要給殷承汝定罪。 私自調(diào)兵,還有通敵叛國之嫌。 死罪免無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