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比壞人還壞
春青陽從來沒見過孫女上公堂,這次定要跟去看。于是,只留下老周頭看東西,全家人一起浩浩蕩蕩的跟著馮家仆人去了。春青陽見到孫女穿著利落的男裝,蔥青色斜襟文士袍,黑色文士幞頭,白底青面的布鞋,中規(guī)中矩的打扮,卻硬是穿出俏生生之感。剛才他還奇怪為什么孫女突然換了男裝,可因為姑娘家穿男裝也是常事,他沒有注意。現(xiàn)在恍然有點明白,孫女是正等著來人,好帶她上公堂吧?唉,這個孩子,為什么就是喜歡律法上的事呢?愁人哪! 而雖說死了人,但這種小案子還不至于驚動河南府尹,當(dāng)屬于洛陽縣衙受理。春荼蘼到的時候,馮家夫婦已經(jīng)跪于堂上。一旁,是馮家表侄的尸體,以白布單覆蓋。兩邊,三班衙役已經(jīng)站好,公座上坐著縣令竇福。 春荼蘼看了馮經(jīng)一眼,目光中滿是詢問。馮經(jīng)面色蒼白,但經(jīng)過一夜的心理建設(shè),他和他老婆都還算鎮(zhèn)靜,借著抹去額頭上冷汗的工夫,極快的對春荼蘼點了點頭。 春荼蘼立即就安心了。只要馮經(jīng)不露出馬腳,她就有本事讓縣令當(dāng)堂釋放他們夫婦,包管沾不上半點官非。雖然是弄虛作假,但對壞人么,就得比較壞人還壞才成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什么的,只要不傷害善良之人,她做起來沒什么心理壓力。 春青陽和小鳳、過兒作為看審者。自然留在堂下,春大山和春荼蘼卻上了堂。因為春大山?jīng)]惹官司,又是正經(jīng)的武官,并不需要跪,但春荼蘼卻免不了這一禮。 照例的通報姓名后,竇縣令問馮經(jīng),“你說春大人父女是你的證人,對否?” 馮經(jīng)茫然點頭,因為他已經(jīng)照昨天春荼蘼說的去做了,下面要怎么辦。他完全不知道。自從出事,他就又是害怕、又是混亂,讀書一輩子,受圣人教化,遇事卻束手無策,受了蠱惑一般,只聽個小姑娘擺布。 竇縣令見馮經(jīng)確認了。就問起案來,自然全是昨天春荼蘼編好的那一套話。春氏父女沉著應(yīng)對,就算反復(fù)問了三遍,也沒發(fā)現(xiàn)兩相沖突之處。最后還叫了那牙人來,對證后也無漏洞。 這下,竇縣令可發(fā)愁了,心說難道又是一樁無頭公案?雖說死者家里沒有親近人。但若有其他有心人鬧將起來。他也不好交待,干脆…… “此案押后再審,本官需要時間派人調(diào)查。”他拍了拍驚堂木,又轉(zhuǎn)向馮經(jīng),“不過,到底是吊死在你家門外的,雖說不知死者從哪里得了鑰匙,但你也脫不了干系。至少有逼人至死的嫌疑。本官今先將你散禁收押,若你是清白的,重審之日必還你公道!” 馮經(jīng)一聽就急了。 散禁也是禁,也得在牢里待著,就算條件比較好,終究是衙門大牢啊。先不說淹獄有多可怕,一年兩載是它,十年八年也是它,簡直看不到希望。就算很快解決,但他坐過牢,怕對兒子的前程有很大影響啊。 想到這兒,就有點失去理智,不過他還沒有喊冤枉,就聽到春荼蘼清亮的聲音響起。剎那之間,就如有一汪清泉流過,瞬間澆滅了他的心頭火。不知為什么,他對只見過一、兩面的春家小姑娘,自然而然地就讓他信服了?;蛘?,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鎮(zhèn)靜。普通人遇到官非事都會慌張,可她卻談笑自若,由不得人不信。 “大人,民女有言相告?!贝狠鞭麓蟠蠓椒降卣f。 竇縣令本有些煩躁,但念在春大山是軍府中人,不好得罪的份兒上,壓著性子說,“起來回話?!?/br> “謝大人。”春荼蘼起身,因為跪得有點久了,膝蓋發(fā)疼,所以踉蹌了一下,幸好春大山在一邊扶住。接觸到父親關(guān)切的目光,她有些內(nèi)疚,可有些事,她是必須要做的。 “我沒事?!彼吐曊f,給了父親一個“您安心”的眼神,然而面對竇縣令,朗聲道,“大人,民女在范陽縣時,曾擔(dān)任過狀師。民女初來貴地,與馮老爺商談買賣房屋之事,也算有些交情。如今不忍好人蒙冤,特別自薦,代馮老爺為訟?!?/br> 春氏父子聞言嘆氣,這個丫頭,就是不聽話,非要做這一行啊。 而除他們之外,所有人卻都是吸了一口涼氣。狀師,洛陽自然也是有的,不過人數(shù)不是很多,何況還是女狀師? 竇福在洛陽為縣令,到底算是見過世面的,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知道大唐律法中沒有禁止女子代訟的條款,只好問馮經(jīng)道,“春氏女此言,你可愿意否?” 馮經(jīng)下意識地點頭,但看他神情,顯然是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春荼蘼確實說過幫助他,可并不是做他的狀師啊。 “身無功名而與人為訟,按例是要打板子的,或者以贖銅代替。女子不經(jīng)科考,自然身無功名,你可愿意代出贖銅?”竇縣令再問。 這一句,馮經(jīng)聽明白了。本能中,他覺得人家是為他辛苦,出點贖銅很應(yīng)該,于是又點頭。 竇縣令見雙方無異議,只得轉(zhuǎn)向春荼蘼問,“你要如何為馮經(jīng)訴辯?本官提醒你,若你所辯之詞與事實出入很大,也是要處以刑罰的?!?/br> “謝大人,民女知道?!贝狠鞭滦π?,又回過頭看了祖父一眼。 春青陽的心臟本來提到了嗓子眼兒,可不知為何,看到孫女的嬌俏笑顏,心登時就落回了肚子中,妥帖的安放。 “我家要買馮老爺?shù)姆孔樱徊m大人說,也是暗中打聽過馮家之事的。畢竟,我們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家,不想與惡人交易?!贝狠鞭孪蚴w那邊踱了兩步說?!岸{(diào)查的結(jié)果自然是好的,馮家詩書傳家,家風(fēng)嚴(yán)謹,馮老爺夫婦為人忠厚善良,不說修橋補路,但也樂善好施。就算是對那不成器的表侄,也就是死者,也是多方接濟照顧。請問大人,這樣的良民怎么會逼人至死?” “你說是為何?”竇縣令是個滑頭,居然來個反問。 春荼蘼胸有成竹。自是從容地道,“民女想,凡事有因必有果。馮老爺家境殷實,平時不善與人爭斗。這樣的人,特別容易引起不肖之徒的覬覦?;蛘?,妒忌。而此事發(fā)生突然,就在馮老爺要賣房賣產(chǎn)。去異地投奔為官的兒子之際。所以,十之**是為人陷害?!?/br> “你有何證據(jù)?”竇縣令再問。 聽春荼蘼說得頭頭是道,他也重視起來。如果春荼蘼能給出好的答案,他樂不得接受。畢竟,馮經(jīng)的兒子也是官家,雖然遠在外地,但凡事留一線。日后好見面。都在官場上。以后誰能保證不用著誰嗎? 哪知道春荼蘼卻搖搖頭,“民女沒有證據(jù)。不過民女想看看尸體,也許會找到證據(jù)呢?” 竇縣令這個氣啊,心說沒證據(jù)你說那一大套好聽的話干什么呀?驗尸?本縣難道沒有仵作嗎?剛才仵作說得清楚,此人確實是吊死無疑,還在馮家門粱上發(fā)現(xiàn)了印跡,上吊繩子也在。 可不讓她看,她怕是不死心……于是。他只好擺擺手道,“小小女子,若有那膽量,自去驗看便了。來人,侍候著?!?/br> 一名差役上來,很嫌棄的揭開布單。、 春荼蘼捂著口鼻,忍著惡心,湊近了,仔細觀察那尸體的頸部。只一眼,她就確定了,連忙立即走開,對公座上道,“大人,馮老爺果然是被冤枉的。這下子,民女有證據(jù)了!” 不僅竇縣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仵作和差役們忙了大半宿加一早上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她只看一眼睛就明白了?這小女子,腦子沒毛病吧?沒騙人吧? “什么證據(jù)?”竇縣令這個好奇啊。 “大人,民女眼尖,剛在尸體的脖子上看到兩道很明顯的勒痕?!贝狠鞭聰[出吃驚的樣子來,“您若不信,可叫人再看?!?/br> 竇縣令大吃一驚,干脆也不叫人了,自己到尸體前細看,仿佛怕自己眼花似的,又叫了仵作出來,外回幾名差役,最后大家確認,確實有兩條痕跡。 仵作的冷汗都流下來了,一個勁兒的自責(zé)道,“大人恕罪,是小人疏忽了。若非您目光如炬,實在難以發(fā)現(xiàn)這樣細微的差別?!?/br> “這說明什么?”竇縣令不理仵作,問春荼蘼。 “民女不懂驗尸,但民女想,若死者真是被馮老爺所逼,上吊自盡,應(yīng)該只有一個勒痕才對。”春荼蘼認真地說,“若是兩條,而且一深一淺,感覺似是勒死后,又掛到馮家門粱上。如此多此一舉的事,說明還有第三人存在。所以民女推測,必是那人栽贓陷害馮老爺。” 堂上眾人怔住,瞬間都覺得有這種可能。 “又或者,死者欠下巨額賭債,無力償還,繼而自盡?!贝狠鞭吕^續(xù)說,“這時,有惱恨馮老爺?shù)男∪丝吹剑纱嘟枋?,想要讓馮老爺?shù)姑?。若此事沒有報官,馮老爺為息事寧人而私下埋尸,他就可以私下訛詐。這等下作的人,下作的手法,若非被識破,遂了他的意,豈不冤枉好人……有話要說………… 今天的第二更。 名詞解釋:淹獄,就是拖很長時間不辦的案子,當(dāng)事人要白白困在牢中。失去人身自由不說,家里為了當(dāng)事人能好過些,還要不斷打點,真是失人傷財。這個詞之前解釋過,怕太久了,大家忘記,再多啰嗦一句。 演員表: 洛陽縣竇縣令,由原客串貼一百零四樓的荳芙扮演、 (俺發(fā)現(xiàn)了,客串的同學(xué)大部分客串的是縣令班頭,全是公務(wù)猿啊。)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