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方先生果真是雷厲風行啊，提親的禮事都備齊啦？喬太太看著海東手里的單子，大大的毛筆字，清清楚楚。

    海東過來時沒注意到喬太太，此時她一出聲才留神到，立刻點頭問好。

    喬太太熱心地說：你們年輕人哪里曉得婚嫁聘娶的那些物事，我來幫你們看看。

    說著拿過海東的單子梳理起來：聘餅一擔、三牲兩對、美酒四支、面線六束、椰子生果、油麻茶禮各八抬喲，還真沒什么可添補的了，方先生辦事果然妥帖！

    喬太太說著掃了西門一眼。

    西門當然看不出是艷羨，她別提多尷尬了，喬家今天是喜事，方丞也是喜事，老天偏要把她押住在這里受罪。

    眾人道別后，方丞問她：還有要買的嗎？九年沒來勸業(yè)場了，咱們轉(zhuǎn)轉(zhuǎn)。

    今天海東來辦提親的禮事，他怕不妥當，便一起來了，但到了前門一帶又不想下車了，人流如織，遇見熟人甚是麻煩，留在車里讓海東去辦事了。忽然瞥見有個身影進了勸業(yè)場，看的不真，又像又不像，糾結(jié)片刻，終究下車進來了，先沒找到，上了二樓才看見她站在藥社柜臺前

    西門音被女招待盯得臉頰生疼，勉強道：不了，我回去了，您二位盡興！

    海東聽見此話，連忙走開，以為自己不小心呆在那里做電燈泡被嫌棄了。

    方丞說：定坤丹你不是吃著也不好嗎？上次叫海東送家的草藥

    被打斷，雖然聲音不高：方丞！

    方丞說：她聽不到。指的是柜臺里的女招待。

    西門咬牙，但顧慮周邊，不能發(fā)作，沉聲道：方丞，文蘭小姐人不錯，你好自為之。

    方丞一怔：你也知道這件事啊。那還不緊張，萬一我真跟別人結(jié)婚了呢？

    第43章 方音墅壹

    西門音瞠目，方丞這是在跟她調(diào)情？這種時候，他竟跟她調(diào)情！

    方丞笑了，說：走吧，不是要回家嗎？我送你。自打重逢，他每次見她，就不自覺地跟從前情侶時的做派一樣了。

    西門氣不打一處來，走了。

    別使氣，走這么快，叫人以為咱倆鬧別扭了。

    方丞不急不緩，語氣溫和，把恐嚇進行得無比從容，成功地鎮(zhèn)住了西門。周邊無人不在注意她和他，她儉樸，他奢華，大亨姘上了家庭教師一般，一對野鴛鴦西門放慢了腳步。

    定坤丹不宜多用，回頭還繼續(xù)服那個草藥吧。下樓時人不多，方丞說，幾時用完了，我?guī)讜r給你買。

    溫柔得不可思議。

    西門惱不得、又沒的應對，說：方丞，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你很懂，只是裝糊涂罷了。

    從前倆人鬧別扭，他慣會使賴！你不理他，他偏理你；你不許他進自己的被窩，他偏進。床頭打架床尾和，糊里糊涂間，別扭就煙消云散了。可現(xiàn)在怎能和青春年少時相比？兩個經(jīng)風歷雨的成年人，前腳她向他貸款被拒，后腳他籌備親事，回頭卻跟她來這種恍如舊時光的曖昧他才是在裝糊涂罷？

    西門問：方丞，那天在金庫是怎么回事？你當時接到的那個電話跟我有關對吧？

    既然遇上躲不開，不如解惑吧。他若回答，則解開一樁疑竇，他若不答，正好不歡而散。

    方丞答非所問：音音，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七年不見，再重逢幾乎沒有隔閡，和從前一樣親近。

    西門杏眼含嗔：我問你話呢。

    方丞笑了：你看。

    西門一怔，隨即后知后覺，他倆重逢以來，明明身份、地位、境遇已是天差地別，但除了第一次見面有些生分外，之后一次比一次越界，不僅方丞一副熱戀時的樣子，連她言辭間也透著些不自知的不見外，這和一貫文靜的自己簡直判若兩人。

    方丞說：七年前你剛剛不辭而別的時候，我總是害怕，怕再也找不到你，怕你遭遇不測，怕你我之間誤會太深無法解開天知道我活了這么些年，那一年的時間就把一輩子的害怕都用光了。

    那天在金家首次見面，你故作生分叫我方先生，當時我心里真是五味雜陳啊，從前，你只有剛開始追我的那一程子稱我方先生，那時我們在長沙初遇，認識才三天，你還是個孩子，口上喚著方先生，心里卻琢磨著如何把我吃下

    回憶很美，但當下也很好，相愛的兩個人，炮火連天，悲歡離合，我們經(jīng)過它們、離開它們、一件件拋在身后，一幕幕皆成過眼云煙，最終我回到了你身邊，你回到了我身邊。想想不是不感動。

    他倆走在勸業(yè)場的回廊中，樓上樓下的樂聲和人聲離他們很遙遠，仿佛上輩子那么遠，又仿佛他們和人群隔著一層毛玻璃，方丞娓娓說下來，聲音那么輕，卻字字真切。

    不覺間，他們已從后門出來了，市聲犖犖，方丞問：怎么不說話，我就知道，我不說這些還好，跟你說這些，你就要端著，從前你也是這樣。

    門口有人賣冰糖葫蘆，他問西門：吃糖葫蘆嗎？

    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