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道:你什么意思？

    生分感、距離感突如其來，看來自己太高估方丞所謂的真心了！贏牌是小節(jié)，他頂多生氣一時，但癆病這種東西，除非父母家人至親至愛能擔待，旁人豈會不嫌棄？千古以來，多少深情厚誼在現(xiàn)實問題面前被考驗的潰不成軍，更何況一段分別七年的舊情？

    方丞半晌沒說話，疲憊地按著太陽xue，過一陣才道：音音，結(jié)婚的事先擱一擱，容我想想，不管怎樣回頭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的，好在請柬還沒有灑出去。

    西門懵，這真是搬石頭砸腳，自己今天得是有多大的自信才能干出這么莽撞的蠢事來。

    眼下如此被動，不找補回來恐怕要壞大事，她也是個反應(yīng)快的，說:方丞，看來你果然經(jīng)不起考驗。

    方丞睜開眼，此話怎講？他向她看過來。

    她沒有回避，說:癆病是假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所謂的真心到底夠得上幾多真。

    那贏牌呢？他當真是錙銖必較啊。

    好在這個應(yīng)對辦法昨晚學(xué)牌時就想好了，她說:想看看你到底為了我能做到哪個份上，能做到為我力排眾議、矢志不渝嗎？

    方丞笑了，心道混賬女人，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肯服個軟，還想著死鴨子嘴硬占上風!

    他打定主意要繼續(xù)端著、繼續(xù)晾著她，叫她拖不起，叫她著急！但是看她那明明心虛卻假模假式、強自鎮(zhèn)定與自己對視的樣子，一個沒忍住破了功，笑了。

    他這一笑出來，西門瞬間意識到上當了，但為時已晚，后腦勺被他一把扣住，兇狠霸道，懲罰性地吻了上來。

    不顧她的抗拒，吻夠了才將她放開。

    你她像溺水后被打撈上般喘息著，嬌弱到不勝風力，除了這個字什么都說不出來。自己所有心機都瞞不住他，一個禮拜的時間才過去一天，后面的六天可怎么應(yīng)付。

    汽車大燈未關(guān)，余光照進車廂里，她酥胸起伏，鮮紅的兩片櫻唇，微微張開著，濕潤，鮮嫩，又帶著一絲絲紅腫。方丞感到情難自禁，連她隱約的幾分狼狽對他來說都變成了暗誘。

    他不覺就與她額頭抵著額頭，啞聲笑道：個沒良心的癆病鬼!

    這種舉止太親密，從前兩人zuoai后，會自然而然地這樣額頭抵著額頭親昵又滿足地輕笑輕啄。此刻如此，西門有些心慌，今夕往昔在腦際形成短暫的混淆。

    噯，音音。方丞呢喃著：后天你生日，到六國飯店過吧

    西門回神推開他，開門下車，丟下一個字：不。

    那到你家過？

    西門脊背一僵。

    方丞笑了，說：后天晚上七點。

    西門無奈，人人知道無欲則剛的好處，但誰有那個好運氣。她看他一眼，表示默認了。隨即轉(zhuǎn)身回院子。

    走一步算一步，后天再想后天的法子。

    *

    大雜院苦人多，累了一天，此時早就歇了，偌大院子，只有北屋一燈如豆，西門知道母親在等她，按捺下被方丞引的砰砰亂跳的心房，開門進屋。

    西門太太放下手中的毛線團：回來夠晚的，吃過了嗎？

    她噯了一聲，做母親的便不再張羅了，女兒早上出去一身衣裳，現(xiàn)在又一身兒，還瞧不出是怎回事嗎？

    西門音脫下大衣，自己去煤爐上燒水洗漱，唇瓣腫脹且麻，腦子一片混沌。

    她母親說：把首飾摘了再洗。

    她方才回神，脫下無名指上的鴿子蛋、腕上的手表、耳珠上的鉆釘，也不解釋，交給母親說：明天去輔仁，用不上這些，您替我先收好。

    簡單洗漱后便去睡了，母親問：今兒不學(xué)牌了？

    不學(xué)了。

    西門太太于是掖了爐火，也熄燈睡下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說。

    音兒，明珰懷孕了！

    西門一驚，猛地轉(zhuǎn)過頭來。

    她母親壓低聲，說今晚不放心她晚歸，多次到胡同去張望，經(jīng)過小東屋時聽到里邊吵罵聲。

    不知孩子是誰的？媽這心里一晚上七上八下。

    西門也焦心，就自己眼皮子底下，她竟沒發(fā)現(xiàn)明珰有了男朋友！這男朋友何許人也？可有什么危險？她知道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想想自己十六歲時對愛情的盲目和沖動，明珰也不會例外，保不齊也對情人毫無保留，甚至口無遮攔地將那件事說出去。

    夜深露重，急也急不來，她決定早上起來找明珰試探深淺，不料明珰一夜焦灼，受不了姨娘那臉黑如鐵的沉重，天蒙蒙亮便出去了，西門起來竟是沒逮著人。

    白天晾是沒機會了，她徑去輔仁授課，想著下午散課后去清心女中截她。

    明珰蔫頭搭腦，行尸走rou一般渡過一天，禁不住看自己的肚子，越看越害怕。散學(xué)后也不敢像平日那般噠噠噠跑走了，小可憐一樣遛著墻根低頭慢走。

    西門音本是打算一散課便往清心女中趕的，不想自己的新發(fā)型和新行頭太惹眼，被幾個女教員圍住好一番打聽。等趕到女中附近時，還好校內(nèi)剛敲過鐘，女學(xué)生潮水般涌出來，她一眼看到溜墻根的明珰，正要上前，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輛黑色轎車在緩緩跟著明珰。

    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