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雪雯拽著吳放歌，一路說說笑笑大搖大擺的走著，從動作上看像是一對恩愛的老妻少夫，但從兩人的面部表情上看，倒像是她抓了一個俘虜

    醫(yī)護療養(yǎng)院有幾排平房套間，專供**休養(yǎng)期間住宿用，邱老資格老，也占了一套鄭雪雯拽著吳放歌剛走到邱老套房門口，正遇到邱老提了個小旅行袋兒正準備出門，一下就撞個正著鄭雪雯笑著問：“喲，老邱，你這是要去哪兒”

    邱老不愧是老軍人，一見被堵上了，動作敏捷快似閃電，哪里像一個耄耋老人？一下子就退進房內(nèi)，咣當一下就把門關上了

    “老邱你這是算怎么回事兒啊，把客人關在門外？”鄭雪雯上前推門，哪里推得開？又拿出鑰匙開門，門卻已經(jīng)反鎖，于是咣咣咣的敲門：“老邱開門吶，有話好好說嘛”

    門不開

    吳放歌上前說：“邱老，你開門，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誰也沒怪您吶”

    門還是不開

    鄭雪雯眼珠一轉(zhuǎn)，退回來又挽著吳放歌的手臂故意大聲說：“你不開門就算了，以后我都不理你了放歌，我們走！”嘴上喊得響，腳下卻一步也不挪開，要說這一招還真管用，沒幾秒鐘就見門后咔噠一聲，門鎖被打開了，鄭雪雯笑著上前打開門，對著吳放歌一擺頭說：“放歌，進來”

    老頭兒腰板兒筆直地坐在沙發(fā)上，老臉通紅鄭雪雯見了忍不住發(fā)笑，上前把著老頭兒的肩膀調(diào)笑說：“老邱，干嘛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啊，要說你是一本正經(jīng)的，又干嘛臉紅啊”這么一折騰，邱老的臉更紅了，忙把鄭雪雯的手往下抹，說：“小雪你這是干什么，又客人吶”

    鄭雪雯哪里肯依，繼續(xù)逗他說：“客人？什么客人？見了人家像瘟神似地躲開，還關著門不讓進，這算哪門子待客之道？”

    吳放歌看出這兩人雖然年齡差別巨大，但是關系曖昧，也難怪被其他一些老頭拿來當談資笑料，同時又覺得鄭雪雯實在把老頭折騰的夠嗆，就趕緊說：“邱老，那事都過去了，你就別老放在心上了，而且您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邱老盯著吳放歌，半晌不說話，最后才“唉”的一聲長嘆，說：“那件事，我把不該對不起的人都對不起了，這張老臉吶……”他說著，在自己臉上拍了兩掌，第三下還沒拍下去被鄭雪雯捉住了，“真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人家把好端端一個女兒交給我，結(jié)果我沒照顧好

    吳放歌趕緊說：“這事兒不是解決了嗎？陶叔叔不是也落了一個不錯的女婿嗎？”

    邱老搖頭說：“不錯咯啥哦，麻繩拎豆腐，不能提哦，要是真的不錯，我也就沒這么不好意思見人了可是呢，不管小陶的女婿好不好，最對不起的還是你呀”

    吳放歌還沒說話，鄭雪雯就笑著搶著說：“老邱，你看現(xiàn)在放歌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呢嗎？”

    邱老說：“那是兩回事開始的時候我還真以為那事就是放歌做的，心里沒少埋怨他，可是現(xiàn)在一想啊，要是你做的倒好了，畢竟你比那小子要優(yōu)秀多了”

    “就是就是”鄭雪雯也說“我當時在昆明第一眼看見放歌，就覺得他最優(yōu)秀了”

    吳放歌謙虛地笑笑說：“比我優(yōu)秀的人多了去了我算什么？”

    鄭雪雯忽然問：“對了，放歌，你什么時候調(diào)到這里來的”

    吳放歌說：“我沒調(diào)過來，我是在后面住院的，本來好的差不多了，可付醫(yī)生說我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我實在閑的無聊，就拜托付醫(yī)生找了這個差事，活動活動腿腳”

    鄭雪雯一聽就笑了：“你還真有本事，能混到這兒住院來，我費了老大勁兒才撈到一個名額”

    吳放歌見邱老看自己的眼神也帶著詢問，就解釋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啦，我受傷之后一直昏迷，所有的事情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受傷？”鄭雪雯和邱老一驚

    吳放歌立刻輕描淡寫地說：“也沒啥啦，都是皮外傷，只是有點體力透支還有其他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一直昏迷了十幾天先在野戰(zhàn)醫(yī)院，后來野戰(zhàn)醫(yī)院出了事，我才又轉(zhuǎn)到這里”

    “你參加前段時間的行動了？”邱老畢竟是老軍人，對有些消息格外的敏感

    吳放歌點頭說：“嗯，參加了突擊隊”

    “你真棒”鄭雪雯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邱老卻問道：“傷亡大”

    吳放歌說到這里聲音低了下去：“別的隊我不知道，我們那一隊中途接受了新任務，所以分了一次兵，我們那一組七八個兄弟，就只有我和何建活下來了，原本還有個傷員，可聽說那個兄弟死在醫(yī)院里了……陸參謀也犧牲了”

    邱老臉上的肌rou抽搐了一下，過了好幾秒鐘才說：“都是好小伙子呀……”

    屋內(nèi)陷入了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陣子，鄭雪雯才笑著說：“好了好了，默哀結(jié)束，大家說點開心的事兒”

    于是，整整一個下午，吳放歌沒有再去圖書閱覽室干活兒，三人相談甚歡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邱老求打發(fā)人去食堂，要求加菜，吳放歌一見晚上這頓肯定是要在這里吃了，于是先告退，回付醫(yī)生那兒請假——這也是吳放歌總招人喜歡的原因之一了，走哪兒都有交待付醫(yī)生還不知道他和邱老有這么一層關系，只以為最近幾天他和那群老頭來往甚密，邱老也是那群老頭之一

    請了假，又回到邱老處，卻發(fā)現(xiàn)邱老屋里已經(jīng)擠了一屋子老頭兒，原來是大家下午去圖書閱覽室?guī)兔Γ垡娭鴧欠鸥璞秽嵮┩献?，等了一下午也不見回來，就跑到邱老這里找人來了見邱老張羅著請吃飯，紛紛鼓噪起來，于是你一個碟子他一個碗兒的，算起來能擺上一大桌子了這些老人，啥都不缺，就是缺熱鬧

    熱鬧的晚宴，毫無懸念這些老頭身體都不是很好，打開一瓶酒只不過是做做樣子，氣氛是第一位的鄭雪雯倒是被勸著喝了不少，吳放歌還頂著病號的身份，所以也沒喝幾口

    心中的疙瘩一解開，邱老就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還給吳放歌介紹那些老頭的身份履歷，這一介紹可不得了，這些老頭別看貌不驚人，一個個都頗有來歷，只不過是年紀大了，兼著昆明附近地區(qū)冬暖夏涼，所以才來這里休假養(yǎng)老吳放歌暗暗地把這些都記下了，雖說這些人都是廉頗老矣，但依舊是一批不可多得的資源，‘余熱’還是很大的

    雖然熱鬧，卻鬧不了多久，老人都喜早睡早起，即使是想晚睡，保健醫(yī)生也不答應，所以晚上還不到九點，大家就全散了

    鄭雪雯住的稍遠，吳放歌住在治療區(qū)，所以二人結(jié)伴而行，由于不趕時間，所以二人悠悠嗒嗒，更像是在散步，而且鄭雪雯表現(xiàn)的也比較正常，對他沒像下午的時候那么親熱，這是最讓吳放歌欣慰的

    兩人走著，隨口說這閑話，鄭雪雯忽然頗有感觸地說：“自從上次一別，你想必吃了不少的苦”

    吳放歌苦笑道：“可不是嘛，命差點戳脫了，不過總算活下來了，現(xiàn)在就等著退伍回家，好好過日子了”

    “再找個好媳婦兒”鄭雪雯咯咯笑著說

    吳放歌淺笑而止，而且笑的勉強，因為他又想起了衛(wèi)艷，這一世讓他快樂也讓他心痛的女人

    鄭雪雯心細如發(fā)，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兒，就改變話題說：“老邱想寫書，讓我給他幫忙，可是我修改過的東西他總是不滿意，說是缺了點兒什么，還拿最早你寫的東西來給我當范文說實話，你寫的比我差遠了，可是作為老邱的書，你的比我的更合適”

    吳放歌笑道：“我當然不如你啦，你是專業(yè)作家嘛”

    說著話鄭雪雯的住處到了，她停下腳步對吳放歌說：“我到了，你要上來坐坐嗎？我的室友經(jīng)常不在的”

    吳放歌往樓上看了看，見幾個半老不老的女人嬉笑著，衣著蓬松地在樓上晃來晃去，就笑道：“下次，今天有點晚了”

    鄭雪雯笑了一下，伸手在吳放歌的臉上摸了摸，轉(zhuǎn)身一搖一擺的上樓了

    吳放歌回到病號房，正趕上是付醫(yī)生值班，付醫(yī)生聞到吳放歌身上的酒氣，不高興地問：“你喝酒了？”

    吳放歌只得老實地說：“嗯，遇到老首長，是在推不過”

    “下次不許了”付醫(yī)生說著，又問：“是哪個老首長啊”

    吳放歌又把和邱老相關的經(jīng)歷簡要的說了一遍付醫(yī)生聽了笑道：“你呀，我看你最會討老頭兒歡心了去看會兒電視，早點休息”

    吳放歌點頭去了

    晚上，吳放歌又做了噩夢，眼睜睜看著一個個的戰(zhàn)友在自己面前被爆頭，紅白之物飛的四處都是，而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偏偏醒不過來待到天光大亮，這才醒了，又奇怪，怎么啥都夢到了，哪個小村莊的屠殺就偏偏一次也夢不到呢？非但夢不到，好像就連現(xiàn)實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