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等人都不愿意說，而吳放歌也猜著了大半，這個對話就沒有必要了

    雖然直屬機關(guān)里給歸隊授勛的人都安排了機關(guān)的招待所，但是大家都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回營房里住，畢竟第二天授勛儀式一結(jié)束，大家又要各自返回各自的部隊，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誰心里也沒有數(shù)，而且畢竟是生死交情，一見面總有著說不完的話而這一天晚上，負責(zé)查鋪的軍官也格外的寬容，對于熄燈了還在繼續(xù)說話聊天的士兵并不斥責(zé)，只是在窗外拿著手電筒晃晃了事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了早飯，大家都換上了最新的軍裝，精神抖擻的集合到了大cao場上午九點整，授勛儀式正式開始，先是迎出軍旗，然后是領(lǐng)導(dǎo)講話，最后是授勛儀式首先接受授勛的是集體單位，然后按順序，排在第一的是犧牲官兵的授勛，由他們的家屬代領(lǐng)，然后是受傷的，這個一般都是本人親自領(lǐng)取，還有幾個實在起不了床的，由部隊長官代領(lǐng)，最后才是健全的官兵授勛，這里面又分一二三等按著順序來所有的勛章都授完后，又是領(lǐng)導(dǎo)講話，犧牲官兵的家屬代表講話，受傷官兵代表講話，立功官兵代表講話儀式很隆重，直到中午兩點多才結(jié)束cao場上所有的官兵都跟棍子似的直挺挺地站了整整五六個小時，因為被現(xiàn)場熱烈的氣氛所感染，近千號人，居然沒有一個倒下的

    授勛儀式結(jié)束后，又是各部會餐，菜比昨天還豐富，但是因為今天都穿著新軍裝陪著軍功章，所以為了避免失態(tài)，酒就沒昨天多了飯后又有記者參訪，機關(guān)的宣傳干事也拿著照相機給大家照相，這一折騰就下午四五點了

    白天太熱鬧了，晚上想清靜清靜，于是吳放歌選擇了今晚住招待所由于也有的戰(zhàn)友已經(jīng)返回各自部隊了，所以今晚不在營房睡也不會被人說成是不仗義不過到了招待所也難得清靜，因為招待所還住了很多犧牲官兵的家屬，哭哭啼啼的甚是可憐到了晚上11點左右，吳放歌偶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犧牲官兵的家屬拿著紙錢蠟燭下樓，才想起為了方便犧牲官兵家屬祭奠，軍營里在一片空地上專門安排了祭奠場所，并派了四名戰(zhàn)士晝夜值班，主要是為了預(yù)防火災(zāi)

    吳放歌見這么晚了還有人出去祭奠，心里一動，也下了樓，遠遠地看到軍人服務(wù)社還亮著燈，也在出售祭奠的物品，便也去買了幾樣祭品，隨著三三兩兩的人流，朝著祭奠場走去

    祭奠場里煙火繚繞，還伴隨著時斷時續(xù)的哭泣聲，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眼圈發(fā)熱吳放歌正想找個人少的角落，卻發(fā)現(xiàn)有個地方已經(jīng)被人占了，那人身材高大，從背影看不就是胖鵝嘛？

    吳放歌走了過去，到了胖鵝身旁才輕聲地說：“營長，又碰到你”

    胖鵝一扭頭，見是吳放歌，便笑道：“怎么每次都被你抓住”說著，下意識地揉揉眼睛，然后又多余地解釋說：“煙太大了”

    吳放歌也揉揉眼睛說：“嗯，我這兒煙也不少”

    胖鵝給逗樂了,照著他的后腦勺就是一下，罵道：“你這個滑頭！”

    吳放歌笑了幾聲，然后收住了，緩緩的蹲了下來，攤開祭品，借著一堆快要燃盡的紙錢說：“兄弟，借個火兒”然后把那些祭品分成小堆兒，分別點著了

    胖鵝站在他身后輕聲說：“你就這么燒？不說點什么？”

    吳放歌回答說：“要說”

    胖鵝說：“前幾天有人跟我推薦你，說你又能說，又能寫，應(yīng)該派你作為授勛戰(zhàn)士講話，我覺得這么著是讓你受罪，所以就沒同意，事先替你做主了，你沒意見”

    吳放歌嘆道：“當(dāng)然沒有，不然我要是上去了，說的也不過是那些話，都是宣傳處的干事們弄出來的八股文，說了反倒心里添堵”

    胖鵝說：“是啊，這也就是跟你說說，換別的場合別的人我可不敢說你呀，在政治上就是顯的比同齡的小伙子們成熟其實我早就有意見了，你看看這些犧牲的小伙子們，大多十**歲二十郎當(dāng)，有的連女孩的手都還沒捏過呢，就這么去了受個勛還顯得感謝感謝祖國，其實有啥感謝的啊，命都搭進去了，要說感謝，也該這個國家感謝他們才是”

    吳放歌說：“這個就別說了，就算是二十年后，你要是獲得了成績，也得先說感謝感謝國家，不然就得挨批其實無論死的活的，都還是幸運的，只是那些殘的……現(xiàn)在不過才十幾二十歲，這以后的漫漫人生，可怎么過啊”

    胖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啊，別說了要么你說點別的，就當(dāng)為這些兄弟們講一講，雖說這些話是應(yīng)該今天授勛的時候講的，但是現(xiàn)在說說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說說？”吳放歌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軍裝，清了清嗓子，先敬了一個禮，然后才說：“各位兄弟，各位戰(zhàn)友……”他停頓了幾秒鐘，思索著，然后又說：“今天，我又獲得了一個二等功這是這半年之內(nèi)我得到的第二個二等功，照例說，我應(yīng)該高興才對，可正如你們看到的，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些軍功章上，有你們的血是的，有你們的血，你們死了，而我還活著，而且還能享受榮譽

    兄弟們都知道，我是個城市兵，回去后是要分配工作的，這些軍功章對我以后的發(fā)展很有好處，但是我知道，我以后，包括著一輩子都不是，也不能是一個人活著了，因為我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里享受的這份榮譽，是你們用生命為我換來的，你們不止為我換來了榮譽，還為我的未來鋪平了道路，所以我以后必須好好的活著，幸福地活著，因為正如你們?yōu)榱宋乙粯樱乙膊皇莾H僅為了自己而活著實際上從我受傷昏倒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僅僅在屬于自己，我屬于你們大家，讓我們的靈魂融合，我自身的軀殼現(xiàn)在不過是一句行尸走rou而已，唯有靈魂將和你們永遠在一起，你們保佑我，監(jiān)督我，讓我能在這一生做出一番事業(yè)來，將來九泉下相見，能讓你們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小子，過的不錯嘛”

    說到這里，吳放歌再也說不下去了，一個個鮮活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同隊狙擊手那慘然堅定的微笑；為了讓隊友安全撤退毅然踏響地雷的陸昊；還有被高機子彈爆頭的報務(wù)員，還有小張、田風(fēng)、袁奮……最后是衛(wèi)艷，她含蓄幸福地微笑著對著他伸出手來，輕聲說：“說的那么好聽，干嘛不現(xiàn)在跟我們走？”

    “就是就是”陸昊等人說：“大家一起多好啊，來來”

    “嗯……”吳放歌看著衛(wèi)艷美麗的臉龐，緩緩地伸出手去，挪動了腳步，一股暖流從他的腿下升起……

    “你干嘛！中魔障了！”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把他拉了回來，是胖鵝

    胖鵝搖晃著他說：“你剛才干嘛呀，直愣愣的往火里走？”

    吳放歌慘然一笑，又扭頭朝著火堆的方向望去，黑暗中那閃爍的影子似乎還在，但是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淡了他搖搖頭，心里默默地說：“是我的幻覺還是你們真的來過了？其實要是真的跟你們?nèi)チ?，?yīng)該也不會太糟糕”

    “我們回去”胖鵝說

    “嗯”

    胖鵝最終還是不放心，一直把吳放歌送回招待所才算

    吳放歌原本以為今天晚上自己多少有幾分精神恍惚，再加上周圍的大環(huán)境，晚上總又要做些噩夢的，但是出乎意料的，這一晚他到睡的格外安穩(wěn)香甜

    第二天從一大早起，就有回來授勛的官兵和犧牲官兵的家屬開始陸續(xù)離開了，用車也有些緊張吳放歌又回營房和胖鵝等戰(zhàn)友們告別，只是周海一早就被人押走了，沒遇上，甚為遺憾

    胖鵝張羅著給吳放歌弄個車，吳放歌笑道：“我出來的時候于副處長說了，玩?zhèn)€一兩天也沒關(guān)系”

    胖鵝叮囑說：“玩兒沒關(guān)系，只是昆明城里這幾天糾察抓的緊，別玩太晚，早點回去的好另外注意軍容風(fēng)紀(jì)，都是死里逃生的人，為這點兒事被人處罰，劃不來”

    吳放歌點頭稱是瘋子、何建、烏鴉等人也上來和他握手告別，然后一直送到軍營門口，那兒有哨兵看著，再也不能送了，就站在那兒一直看著揮手，吳放歌走出很遠了回頭看時，那些兄弟還站在那兒朝他招手呢

    吳放歌摘下帽子用力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默念著：“再見了，我的兄弟們”

    一路走著，又遇到幾個熟稔的戰(zhàn)友，大家一路說說笑笑，到也不覺得路途遙遠，偏偏這些戰(zhàn)友里面有幾個sao包，出門還把軍功章明晃晃地掛在胸前，于是有輛破破爛爛的私人長途車主動停下來請他們搭車雖然車很擠，條件不怎么樣，可人家敬佩英雄，也沒收他們車錢，一路把他們拉到昆明城郊，再往前那個私車?yán)习寮嫠緳C怕交警抓，不敢走了于是幾個人湊了身上的零錢也不管夠還是不夠，司機愿意不愿意收，只管隔著車窗扔了進去解放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嘛，就算是立了軍功，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還是要遵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