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蘇靖軒往事
第二十八章 蘇靖軒往事 聽到蘇承清發(fā)話,蘇靖軒走到玄關口,拉起行李箱,哼著歌,與吳天遠一同走向電梯。 坐在地上的四人與沙發(fā)上的兩人對視一眼,又恢復成正常樣子,開始玩鬧。 電梯門旁,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從一往上跳,一直到三才停。 “?!钡囊宦?,蘇靖軒哼著歌踏出電梯,腳步輕快。 隨后,他停在東南側某一間房門口,壓下金色門把手,向內推開房門。 整個房間色調偏白,家具和床品幾乎都是白色,或者米白,給人一種清爽且溫馨的感覺。 “啪”“啪”兩聲,蘇靖軒將行李箱橫放在衣帽間地板上。 緊接著,他站起身,打開右側衣柜門,拉開最下層抽屜,從里面取出干凈的毛巾和貼身衣物遞給想要蹲下身的吳天遠,“你先去洗,東西我來收。” 吳天遠抬頭,眼神從蘇靖軒身上快速掠過,嘴里沒有拒絕,伸手接過衣物,直接走向衛(wèi)生間。 但剛走出兩步,他卻將腳步停下,折回身,視線重新落回已經蹲下并且開始收拾行李箱的蘇靖軒身上。 “軒哥...”他蠕動唇,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嗯?”蘇靖軒沒抬頭,手解開行李箱中的卡扣,把需要換洗的衣物丟進洗衣籃。 吳天遠覺得這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便把一肚子的話咽下,只說:“沒什么,等下行李箱我來放?!?/br> “不用,我又不是廢人,空的行李箱而已,我可以放?!?/br> “還是我來,你的腿還沒有好全,等下你把洗衣簍拿到洗衣房可以嗎?” 吳天遠說這句話的語調很輕柔,像是在安慰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衣帽間里的空氣完全安靜下來,甚至能聽見中央島臺上,一左一右躺著的兩只手表的滴答聲。 蘇靖軒捏住白T的手一頓,將眸光從T恤上移開,遲緩地說:“嗯?!?/br> 聽到他的答復,吳天遠向后退兩步,才轉身繼續(xù)往里走。 等到吳天遠的身形消失在房間拐角,蘇靖軒像是失去全身力氣,肩背塌陷,收攏,任由白T在指間做自由落體運動,跌落至柔軟的行李箱中。 過些時間,他好似收拾完情緒,又將肩背重新打開,挺直,拿起白T,將它丟到洗衣籃里。 “唰”“唰”兩聲,行李箱的拉鏈頭被一拉到底,徹底將空蕩蕩的箱內景象遮住,不讓人窺探。 兩聲“啪噠”,行李箱又被豎直放在衣帽間中。 隨后,蘇靖軒低垂著頭,面色蒼白,雙手用力地撐住島臺邊緣,緩慢地站起。 他抬頭和偏頭的動作既緩慢又艱難,如同脊椎被鐵塊焊死,無比沉也無比痛。 他輕移視線,瞄向右側的一扇柜門,門上固定住的金色拉手略微有些掉漆,估計是常年被人開關的緣故。 短暫猶豫后,蘇靖軒扯出一個苦笑,還是走到柜門前,動手將它打開。 一塊紅色牌子猶如裝了感應器,剛拉開一條縫,就迫不及待地從隔板上跳下,與地板來個面對面的接觸。 下意識地,蘇靖軒彎身,伸出手,準備將牌子拾起。 但當他看到牌子上的字時,瞳孔驟縮,動作頓住。 那只削瘦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離牌子邊緣只有一點點距離,過去好久,手還是縮了回來。 此刻,那塊紅底金字的光榮之家門牌,就像是一塊熾熱的銅塊,燙得讓人無法觸碰。 “懦夫?!碧K靖軒直起身,把頭低得更低,右手緊捏住柜門把手,指尖泛白,嘴里也不知道是在罵手,還是在罵自己。 須臾,他才仰起脖子,眼睛被吊頂上的射燈晃到,原本溫馨的暖黃色燈光猶如利劍,刺得人溢出淚水,陷入回憶。 『“是我母親把金語菲護在懷中!她為什么要慫恿暹羅叛軍開槍!” “洪哥,她害怕,害怕就應該躲在我母親懷里不出聲,明明叛軍已經考慮到國際形勢,根本不會朝駐外人員和人質開槍,她為什么要沖出去?!?/br> “金娉津死了又怎么樣,金語菲還安然無恙的活在少管所里,只要表現(xiàn)良好,她就能減刑出獄,她們能換回我父母和船上十幾人的命嗎?” “我父母死了!不是死在暹羅叛亂,而是死在國人雇傭的外籍雇傭兵槍下,這是明晃晃的謀殺,我不甘心,洪哥,峰哥,你讓我怎么甘心。” “原本還有三天,他們就可以回國述職,說好來看我踢足球的,現(xiàn)在呢?” “方叔叔,你要我怎么開心?你要我怎么接受那塊破牌和破牌匾?” “我不要,爺爺,外婆,這塊牌子和那塊牌匾,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他們回來!讓他們回來好不好?” “回來看我踢足球,說好的,回來看我踢足球的?!薄?/br> 蘇靖軒眨動眼皮,強迫自己從回憶里退出,低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隨即,他手一用力,白色柜門“砰——”的一聲被關上,震得他倒退幾步,跌坐回沙發(fā)凳上。 一忽兒,蘇靖軒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從沙發(fā)凳上站起,拿起灰色洗衣籃,直接踏過紅色門牌。 走出衣帽間,他又在書柜前停下腳步,棕色玻璃柜門將一本本紅色證書和一座座金色獎杯的顏色染得更深。 整齊的證書和獎杯前面,許多相框都倒扣著,正面朝下,仿佛在守護一些不想被人窺探的記憶。 沉默半晌,蘇靖軒還是將洗衣籃放下,動手拉開書柜門。 他輕輕地拿起最中間那幅相框,轉身走到落地窗邊的書桌前,從紙巾盒里抽出幾張紙。 陽光斜照,紙巾擦過相框玻璃,上面已經有許多條細小的劃痕。 相框內,一幅三人合照,背景深綠。 一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女坐在金邊法式沙發(fā)上,兩人微笑看向鏡頭,眼神滿是幸福。 大約七八歲左右的蘇靖軒身穿白襯衫和英倫背帶褲,領口系有紅色領結,坐在兩人中間,雙手放在中年男女的手掌之上,笑得既驕傲又張揚。 手指顫抖著拂過照片,蘇靖軒蠕動一下嘴唇,嗓音沙啞到極致,“爸,媽,我回來了?!?/br> 『“老爸!老媽!我回來了!” “你爸不在,只有你老媽我在家,你怎么又玩的跟花貓一樣?” “今天山小足球隊訓練,媽,我給你表演一個顛球?!?/br> “不準在家里顛,等下打破你爺爺新拍的青花瓷瓶看你怎么被他揍?!薄?/br> 『“老媽!老爸!我回來了——” “靖軒過來,跟你說一件事?!?/br> “嗯?是要看我表演頭球嗎?” “坐好。” “哦?!?/br> “我和你媽要去暹羅任職,四年?!?/br> “什么時候走?能趕得上看我明天的第一次足球比賽嗎?” “下個月,小軒,生活起居我們倒是不擔心,只擔心你的學習?!?/br> “放心,我會好好讀書?!薄?/br> 『“阿軒,這段苦路爺爺會陪著你走下去?!?/br> “軒哥,還有我們呢。”』 就在蘇靖軒沉默回憶的時候,衣帽間的門被悄悄打開,又被悄悄關上。 輕嘆一聲,蘇靖軒將照片倒扣回原位,緩緩關上柜門,彎腰,拿起洗衣籃走出房間。 電梯運行速度很快,放完洗衣籃,蘇靖軒重新回到三樓,打開房門。 吳天遠似乎剛洗完澡,身著一套天藍色家居服,正坐在會客廳沙發(fā)上,衣服左下角的海綿寶寶圖案隨著他擦頭發(fā)的動作微動。 “我把你的東西放回去了,還是老位置,一絲都不差。” “謝謝。” “說好的,等我出來放,軒哥?!眳翘爝h手拿毛巾,眼神平靜地注視著門口站定的少年,“給我吹頭發(fā)?!?/br> 少年像是被鐵釘釘在原地。 吳天遠將毛巾卷好,放在大腿上,“算了,軒哥,你去洗澡吧?!?/br> 再次被喊,蘇靖軒靜止的身形這才動起來。 他沉默地走到衛(wèi)生間,從里面拿出吹風機,再沉默地走出來,將纏繞在把手上的線理順,然后把插頭插入插座。 溫熱的風吹在黑色發(fā)絲上,風速聲在房間內回蕩。 書柜中央,漆黑的顯示屏上倒映出兩人模糊的身形。 “軒哥?!?/br> “嗯?” “今晚我爸沒有實驗?!?/br> “不是?!?/br> “我出發(fā)前看過他的排班表?!?/br> “吳叔...吳叔他今晚確實有個臨時的,臨時的實驗?!?/br> “軒哥?!?/br> “嗯?” “叫叫你,已經干了?!?/br> “嗯?!碧K靖軒拔下吹風機插頭,將電線纏繞在銀灰色握把上。 “我去洗澡?!彼f完,轉身朝衣帽間走。 吳天遠盯著屏幕上肩膀松垮、步履虛浮的倒影,擔憂漸漸地在眼中浮現(xiàn)。 他緊緊交握著雙手,指甲不斷掐緊虎口處皮膚,試圖以疼痛來平復自己內心的擔憂。 衣帽間很大,但矗立在兩側的衣柜卻無法阻擋衛(wèi)生間中壓抑的哭泣聲。 吳天遠默然站立,直至衛(wèi)生間內的水聲漸小,才敢轉身離開。 偌大的房間里,時鐘滴答滴答地響。 蘇靖軒推開衣帽間的門,一身寬大的綠色居家服,背后的妙蛙種子圖案隨著擦頭發(fā)的動作微動。 他環(huán)顧整個房間,直到走近沙發(fā),才找到已經熟睡的吳天遠。 白毛巾被隨意一扔,在重力的作用下,它沒能遮擋住房間內唯一的鮮艷色彩,緩緩順著橢圓茶幾邊角滑落至灰色地毯上。 蘇靖軒將吳天遠橫抱起,邁著穩(wěn)重的步伐,將他放到自己床上。 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從書桌上傳來。 剛沾到枕頭的吳天遠被吵醒,迷糊地坐起身,雙手捂住臉,努力驅趕瞌睡蟲。 蘇靖軒拿起手機,疑惑地看著“闞明行”三個字,抬眸對還想睡的吳天遠說:“我接個電話。” 跟瞌睡蟲斗爭失敗的吳天遠點頭,又率回床上繼續(xù)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