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硯屏得找個理由送出去
第三十章 硯屏得找個理由送出去 翌日清晨,鬧鈴以一種不把睡夢中的人給吵醒永不罷休的態(tài)度在房間里回蕩。 掖在被子里的兩只手臂同時伸出,目標為左右兩邊床頭柜上正在合奏的手機。 她們先后摸到手機,動作一致,手指按下開關(guān)鍵,讓鈴聲閉嘴后,將手機翻面,背部朝上。 手重新縮回被子里,將主人繼續(xù)裹成一個粽子。 蘇沉商迷迷糊糊地嘟囔,“再睡十分鐘?” 黎安霄也迷糊地附和,“同意。” 就在兩人即將重新沉入夢鄉(xiāng)時,房門突然傳來“叩叩叩”三聲輕敲。 床上的兩人動作同步,都把被子拉高遮住頭頂,試圖不去聽擾人清夢的聲音。 也不知過去多久,房門從外面被人打開,一道略微有點生氣的女聲伴隨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至近穿透被子,傳入她們耳朵。 “蘇沉商,我在外面敲了這么多聲門,你怎么還能睡得這么沉?”一名身穿月白色真絲睡衣和同色系睡褲的女士颯爽地走到蘇沉商躺的那一邊。 聽見熟悉的聲音,蘇沉商從床上坐起,將眼睛迷蒙地睜開一條縫,看向床尾面對的墻。 她身上衣服和身下床單因為睡夢中亂動,布料都起了些許褶皺。 隨后,她轉(zhuǎn)頭看了幾秒一旁的女士,又頹廢般地躺回床上,向女士伸出雙手,開始撒嬌,“mamamama,歡迎回家?!?/br> 女士坐在床邊,彎下腰跟蘇沉商擁抱一下,“快起床?!?/br> 蘇沉商在床上扭來扭去,十分不情愿,“再讓讓我睡十分鐘好不好?你和老爸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凌晨兩點,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九點了,趕緊起,上課都要遲到?!?/br> 女士不接受蘇沉商的討價還價,直接拉開她的被子,隨后伸長手,又用溫柔的動作推了推還在睡夢中的黎安霄。 “霄霄,快起,上課要遲到了?!?/br> 黎安霄將眼睛細開一條縫,看清楚是誰在推自己后,坐起身,把睡亂的頭發(fā)向后捋,朝女士打招呼,“大姨,早上好,歡迎回家?!?/br> “還是我們霄霄嘴甜。”女士一邊溫柔地揉了一把黎安霄的頭頂,一邊朝又準備閉上眼的蘇沉商說,“蘇沉商,別睡過去,快起。” 蘇沉商把被子抱在懷中,不情愿地把頭埋進去蹭,聲音被布料壓住,“明明才六點半,黎綰珍女士,你也太早叫我和云霄了,再讓我睡五分鐘。” 黎綰珍站在床邊,雙手叉腰,視線投向不愿意起床的蘇沉商,語氣從溫柔切換成威嚴,“你也不看看今天禮拜幾,平安都起了,你也趕緊起?!?/br> “不要,再睡五分鐘,就五分鐘?!?/br> “蘇沉商,我數(shù)到三?!?/br> “嗯——” “一——” “二——” 糟糕!就在黎綰珍即將喊出最后一個數(shù)字時,蘇沉商瞬間清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直沖衛(wèi)生間。 她身上睡裙的可達鴨圖案和木耳邊裙擺順著跑步動作晃動。 衛(wèi)生間內(nèi),電動牙刷的震動聲和流水的聲音在耳朵里互相交迭。 “數(shù)到三真的好可怕?!碧K沉商含著牙膏泡沫說話,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到底誰是黎女士的女兒?!?/br> 黎安霄用洗臉巾擦干臉上的水珠,拿起梳子,開始梳理頭發(fā),“每次你來我家住,我也有這種想法?!?/br> “小姨可比我媽溫柔?!?/br> “我認為大姨比我媽溫柔?!?/br> “你沒看到剛才我媽的架勢嗎?” “你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實話?!?/br> “沒看見,大姨還沒開始數(shù)我就已經(jīng)走進衣帽間?!?/br> “假話呢?” “沒有假話,我的確沒看見?!崩璋蚕稣f完,調(diào)整了一下側(cè)麻花辮上的奶黃色蝴蝶發(fā)飾,“我好了,你快點?!?/br> 蘇沉商閉著眼,雙手捧起清水,洗去臉上的洗面奶泡沫,“嗯?!?/br> 洗漱完畢,她將頭發(fā)隨意地扎成一個丸子頭,面對鏡子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確保沒有遺漏身后的頭發(fā)后,才轉(zhuǎn)身走出衛(wèi)生間。 衣帽間內(nèi),燈光明亮,白沙窗簾只遮住窗外風景,不阻擋穿透進來的光線。 蘇沉商拉開其中一扇柜門,將想穿的衣服扔在沙發(fā)上。 “寶貝,別忘了,今天你有木雕課哦?!崩璋蚕錾泶┑S色碎花連衣裙,端坐在梳妝臺前,一邊提醒鏡子中正在拿衣服的蘇沉商,一邊用刷子暈開口紅。 “對哦,我忘了?!碧K沉商一聽,忙將連衣裙們掛回柜子里。 她轉(zhuǎn)過身,目光在剩下的幾件衣服和褲子上移動,認真挑選起來。 最終,她拿起一件白T和一條水洗白微喇牛仔褲,走到全身鏡前比了比。 確認是自己想要的搭配后,她折回身,重新走到沙發(fā)邊,拿掉衣架,將它們放在沙發(fā)上。 緊接著,蘇沉商舉起雙手,將領(lǐng)口往上提,脫掉身上的睡裙,然后她拿起島臺上的內(nèi)衣,把雙手背在身后,熟練地扣上扣子。 穿完衣服,她又從衣服堆里挑出一件淡黃色扎染襯衫,準備作為外套搭配。 快速地上完妝,蘇沉商又從衣柜旁的角落里翻出一只白色斜挎包,拎著它,匆匆走向會客廳。 她將茶幾上放著的學習用品一股腦地塞進包,“唰”的一下拉上拉鏈,又“咚”的一下把包丟在一旁的單人沙發(fā)上,重新跑向衣帽間。 過了幾秒,她穿上扎染襯衫從衣帽間走出,拿起白色斜挎包背上。 黎安霄從沙發(fā)上站起,疑惑地打量起蘇沉商背上的包,“你什么時候買的?好用嗎?” 蘇沉商調(diào)整一下包帶,“我跟你說,這個包特別好用,容量大,耐清洗,滾上漆和油墨我都不心疼,你看這塊,上個禮拜剛滾上去的。” “哪家的?” “牌子我記不清了,但是這款包比衣柜里的那些大牌好用,價格還便宜,只要19.9塊,壞掉我可以直接扔?!?/br> “哇哦——有鏈接嗎?” “有哦,等下我發(fā)給你。” 蘇沉商一邊說,一邊反手將房門關(guān)閉,正巧,蘇承彥也從一旁門里出來。 他穿著藍灰色T恤和卡其色七分褲,身后背著一個與蘇沉商同樣Logo的包。 霧霾藍色的帆布包被裝得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里面已經(jīng)塞下很多東西。 蘇承彥朝兩人打招呼,“早上好?!?/br> 兩人齊聲回應,“早上好?!?/br> 峰江潮鳴,地下停車場。 一群人圍在一輛車前,正在上演著依依不舍的分別戲碼。 寧黎與前來送行的人擁抱,不舍地說:“我走啦,元和姐你放心,東西我會給你帶到。” 蘇相和再次抱了一下寧黎,“一路平安,回萬朝后跟我發(fā)一條信息?!?/br> 寧黎坐進車子內(nèi),嘴里說著話,手里系著安全帶,視線卻落在蘇靖軒身上,“嗯,我會的,對了,軒哥,十一假期,記得帶上...” 沒等寧黎說完,蘇靖軒就把車門一拉,直接將門關(guān)上。 車窗快速降下,寧黎從里面探出頭,伸出一點右手,大拇指內(nèi)側(cè)與食指內(nèi)側(cè)迭在一起,對蘇靖軒比出一個心形,“記得帶上天遠小哥哥哦,愛你?!?/br> “知道,快走?!碧K靖軒將她的右手塞進去。 聽到滿意的答復,寧黎再次伸出手,向眾人揮了揮,“十一萬朝見,拜拜~” “拜拜~”眾人揮動手掌,車子也慢慢地駛離。 “終于把她送走了。”蘇靖軒打出一個哈欠,一邊伸懶腰,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屋內(nèi)走,“我要回房補眠,上午的課我已經(jīng)請假了?!?/br> 蘇承清對蘇靖軒的背影說:“筆記發(fā)你郵箱。” “謝了,清清?!碧K靖軒又打出一個哈欠,身形也徹底消失在玄關(guān)拐角。 天空碧藍,云層稀疏,江面如同鏡子倒映出另一片碧藍天空。 蘇沉商把頭靠在座椅上,雙目緊閉,抓緊時間補眠。 陽光順著車窗灑進來,勾勒出她精致的側(cè)顏。 一旁,蘇承彥正側(cè)頭觀賞車外的風景,偶爾打出哈欠,示意昨晚睡眠不足。 風景如同電影快進般向后掠過,一幀幀的畫面在玻璃窗外迅速閃現(xiàn)。 車輛向右變道,下匝道,駛離高速。 香樟樹遮蔽陽光,連柏油路都收起熱浪,變得陰涼。 不遠處,幾座背靠大山的中式建筑逐漸顯露出頂部青瓦。 花壇中央,一塊豎立的石頭上刻有『山江書院』幾個大字。 『山江書院』坐落在澤安市鶴溫山腳下,鄰接澤安江。 整個書院共有十座建筑,前門的六座兩層矮樓主要作為各類商務晚宴和商務活動的場所。 后門的四座高樓,則是為澤安市內(nèi)富家子弟們開設(shè)的補習學校。 與其稱它為書院,不如稱為會所來得貼切。 山江書院,定墨樓一樓,唯一半開的門上貼有一塊金底黑字的提示牌。 屋內(nèi),一名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士背手,站在一張木桌前。 男士身穿白色Polo衫,搭配黑色長褲,外面還圍著一條軍綠色圍裙,腳上則是一雙黑色球鞋。 他半彎腰,欣賞著躺在桌面上還未雕刻完成的硯屏。 “喻老師?!碧K沉商走進教室,一面摘下門旁掛鉤上的圍裙和護目鏡,一面朝男士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阿沉?!庇鞒汕逯逼鹕?,微笑著朝蘇沉商招手,示意她過去。 蘇沉商穿戴完成,快步走到喻成清面前,恭敬地向他行禮。 喻成清笑呵呵地回完禮,抬頭,拍了拍蘇沉商的肩膀,“我的寶貝徒弟進步不小,老師很滿意。” 對于蘇沉商的每次進步,他都十分滿意,笑呵呵的眼底滿是對蘇沉商的欣賞。 蘇沉商站在喻成清身旁,謙虛地回答,“是老師教的好,我技藝不精,需要向老師和師兄師姐們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br> “自謙了,阿沉。”喻成清拉開座椅,示意讓蘇沉商坐下,“你的水平遠遠超過那幾個不爭氣的師兄們,不愧是我的關(guān)門弟子?!?/br> 蘇沉商戴上護目鏡,按動牙機開關(guān),“剛開學不久,師兄們會收心的?!?/br> 牙機切在木料上的聲音刺耳,有幾片不聽話的木屑飛落到蘇沉商的圍裙上。 喻成清站在她的身后,耐心地指導起她的動作。 雕刻到精細處,便無法使用牙機,蘇沉商只能拿起雕刻刀,一點一點地修整。 見到蘇沉商的動作愈發(fā)嫻熟,喻成清便不再指導,而是走到她對面的躺椅邊。 他拿起放在邊幾上的藍皮書,撣一下殘留在躺椅上的木屑問:“阿沉,下節(jié)課你想學什么?我們雕一座大型彌勒怎么樣?最近淘到一塊上好的黃花梨料子,做彌勒剛剛好。” “不想做彌勒,上上個月剛做過?!碧K沉商認真刻著硯屏上的仙鶴,同時直接回絕喻成清的提議。 細碎的刨花“咻”的一下向前飛出,穩(wěn)穩(wěn)落在雕刻桌上。 “嗯...”喻成清在躺椅上躺下,將書翻過一頁,一邊悠閑地搖躺椅,一邊思索自己下節(jié)課該教什么。 “阿沉想學什么?屏風?還是窗扇?” “屏風怎么樣,剛好你可以和老師一起完成一件用于展覽的作品?!?/br> “老喻,你是拖延癥犯了吧,現(xiàn)在完不成作品來求救學生們?!?/br> “好阿沉,不要這么輕易就來揭穿我嘛,我也是需要一點點作為老師的面子的?!?/br> “大師兄和其他師兄師姐們已經(jīng)告訴過我,你完不成展覽作品,每天都跑到他們幾個面前哭?!?/br> “他們已經(jīng)三個月都沒睡好覺了,特意囑咐我不要答應你的請求?!?/br> “哪有三個月,你就當幫老師一個小忙,好不好嘛,阿沉?!庇鞒汕灏雮?cè)身,手肘靠在扶手上,可憐巴巴地望向還低著頭的蘇沉商,“就一件?!?/br> 蘇沉商換了一把刀,“先說好,作品我可以適當幫忙,但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學,可能沒有那么多時間能專心在木雕上?!?/br> 喻成清微笑著看向蘇沉商,眼里是對她的欣賞,“只要阿沉愿意幫忙就行,木雕拍賣所得會捐獻給國際兒童救助組織,規(guī)矩還是老樣子。” “圖呢?”蘇沉商抬頭,向喻成清伸出手。 喻成清從書本里抽出一張紙,立馬起身走到蘇沉商的身邊,“這兒,乖徒。” 桌面上,硯屏中間的仙鶴栩栩如生。 趁蘇沉商看圖紙的功夫,喻成清欣賞起硯屏上的仙鶴,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阿沉,以后有意向報考萬朝大學美術(shù)學院嗎?繼續(xù)當我徒弟怎么樣?” 蘇沉商將圖紙折好,拉開右側(cè)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本文件夾,“不好,喻老師,木雕只是愛好,并不是,也并不會成為我以后的人生選擇?!?/br> 喻成清微愣,盡管他已經(jīng)多次聽到蘇沉商拒絕的話語,但他的心中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每周都會嘗試著問一次。 他惋惜地說:“阿沉還是老樣子,看起來我要失去一個好徒弟了,打磨的時候要注意一下?!?/br> 蘇沉商拿起砂紙,將粗糲的一面在上硯屏摩擦,“老師,拜師的時候我就回答過您,木雕只會是我的愛好,而且我以后也不會參加國內(nèi)高考,所以...” “可是,老師真的很想讓阿沉繼續(xù)當我的學生?!?/br> “師兄師姐們,比我做得更好。” “別提你那幾個師兄,才開學,心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br> “他們會把心收回來的,我看大師兄就挺好?!?/br> 喻成清見蘇沉商態(tài)度堅定,便不再強求,“乖徒,可以上漆。” 清漆罐打開,化學成分的味道有點沖鼻,使得兩人都戴上防毒面罩作為保護。 等待漆面干透時,蘇沉商打開圖紙,認真看起來,“老師,這次您準備用什么料子?” 喻成清站在雕刻桌前,正用手機拍下蘇沉商的作品。 聽到問話,他轉(zhuǎn)過身,一邊在微信群回復消息,一邊說:“我最近淘到一塊上乘的檀香紫檀,已經(jīng)放到隔壁工作間里,那料子成色,是相當完美。” 說到癡迷處,喻成清不由自主地閉上眼,雙手食指比著八字,嘴唇上下咂了咂,“配上這花鳥圖和翡翠肯定很美,很贊?!?/br> “走走走,我們一起去看看?!庇鞒汕灞犻_眼,拉起蘇沉商準備一起去欣賞那塊木料。 兩人的腳步還未踏出教室,提醒下課的音樂就從廣播里傳出。 喻成清抬著一只腳,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目光投向墻壁上的時鐘。 鐘表顯示,華國時間十一點。 喻成清沮喪地收回腳,松開蘇沉商的手,嘆息道:“跟阿沉一起學習的時間,總是這么短暫?!?/br> “老師,下周末我們還會見面?!?/br> 蘇沉商瞧著喻成清滿臉惋惜的神情,微微欠身,雙手手掌在面前交迭,恭敬地向他行揖禮。 “每次都說的跟再也不見似的?!?/br> “我這是惜才?!被赝甓Y,喻成清脫下圍裙,走到躺椅邊,彎腰拿起擺在邊幾下層的正方形禮盒。 接著,他走回蘇沉商面前,將禮盒遞給她,“阿沉,恭喜你成為高中生,如果以后有機會,我想你能成為我的學生。” 蘇沉商接過禮盒,笑吟吟地回,“謝謝老師,但我現(xiàn)在的目標院校是K洲UCL巴特萊特建筑學院,如果以后有機會,我會愿意成為您的學生?!?/br> “或許以后我們會在K洲見面呢?” “當您的學生是我的榮幸,老師。” 聽到心儀的答復,喻成清揉了揉蘇沉商的頭,“好了,去吃飯吧。” 太陽從正中滑向西邊,地表熱度也慢慢地褪下。 上完全部課程的蘇沉商回到定墨樓,稍微收拾了一下雜亂的教室。 她拉開椅子坐下,看向已經(jīng)完成的硯屏發(fā)呆,嘴里喃喃,“這東西,該用什么借口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