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真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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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先帝會將兵權(quán)分割到國公們手上,乃是為了安定人心,但其實并沒有哪朝哪代大部分兵權(quán)掌握在勛貴手上,還能夠不出事的?;噬蠒n心兵權(quán)也是正常,而且在沒有十足的理由和支持之下,他也不會輕舉妄動,所以暫且來說還不必擔心?!?/br> “我倒不是擔心他馬上要收回兵權(quán)——”說到這里他戛然打止,因為知道怎么準確地把這種心情往下述說。 這種憂慮隱隱約約,但又有跡可循,原先他還有些不明白沈家作為遺臣如履薄冰的心情,但現(xiàn)在想想各國公府的處境,其實也沒有差別吧?劉儼公然利用他來挑撥顧沈兩家的關(guān)系,皇后雖受到懲罰,但是皇帝并沒有下旨對顧家有所安撫。 之后五城營那事,皇帝甚至還向董家下起了斥責令,難道皇帝自己不會知道這些事都會讓國公們寒心嗎?他是有意要宣示他的君威吧? 國公們即使不服,也不可能以這點事為由揭竿起義,大伙都是受夠了民不聊生的苦當初才會走到起義那步的,也是心中都有著造福天下的心愿才會想要改朝換代,所以他們不可能輕易去起兵反對皇帝,去挑戰(zhàn)他們都一致認同的皇權(quán)制度。 就算真的有人按捺不住,內(nèi)閣元老們也不會允許的。 皇帝當然就是認定了這點,才會不時地激一激他們。這種被拿捏的日子,也怪憋屈的。 宮門口二人靜默站在墻頭伸出來的紅楓之下,越發(fā)顯得秋意深濃。 沈雁這里聽說沈宓和顧頌皆在外頭等,便匆匆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半個卷子,然后一陣風似的出了來。 “你們都這么早!”休息了一夜,沈雁又恢復了滿身活力。她撲過去攀住沈宓的手臂嬌嗔:“父親有沒有給我?guī)Ш贸缘?!母親一再催我,害我都沒有吃飽!” 看著精神得像百靈鳥似的,沈宓與顧頌都不由笑起來。 沈宓頗感無奈地扶住她:“才吃過飯又惦記著吃,看讓頌兒笑話了?!?/br> 顧頌也就笑笑。然后遞過來一個紙包:“我?guī)Я诵┝阕靸?,你呆會兒拿著吃?!?/br> 沈雁接過來看了看,是包松子。不過現(xiàn)在吃不下,她反手交給福娘。 這里正說著,韓耘跟薛晶也已經(jīng)手拉手跑出來了,到了沈宓面前鞠躬行了禮,然后韓耘便跟沈雁道:“jiejie呆會兒會跟我們坐在一起嗎?” 沈雁聳肩道:“這我可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安排?!?/br> 如果是按門戶安排坐次,那么她自然是跟華氏沈宓坐一起,如果是分男女,那么恐怕還是有機會,畢竟韓耘才五歲,這幾日一直是護國公夫人帶著,到時候隔得又不遠,他要是蹭過來,也沒什么大不了。 不過她可不認為她在他們眼里已經(jīng)到了這么重要的地步,所以問:“你為什么要跟我坐一起?” 韓耘道:“因為只要我們跟你在一起,大哥就沒空罵我。他都專門跟你說話去了!你看昨兒晚上我們?nèi)ド缴吓荞R,我把衣裳弄得滿是泥,他壓根就沒看見!就顧著提醒你別被石頭絆?!闭f完還要哼一聲,似乎挺憤然。 小屁孩的聲音又尖又清脆,在場幾個人仿佛連呼吸聲都靜下來了。顧頌臉色有些昏黯,而沈宓則立時凝了雙眉。 昨夜那事雖以鄭王楚王的事跡敗露作為收場,可在各人心里總還存著片烏云。沈宓這里不消說了,顧頌聽到韓耘的話心里也是一抽。韓稷果然對沈雁是有了改變的,他幾曾關(guān)注過女孩子的行動?連韓耘都看在眼里了,他若還把它當成偶然,就太說不過去了。 可他卻又無法去怪責韓稷,他發(fā)乎情止乎禮,并無逾矩之處,就是關(guān)注她多一些也不能說他就對沈雁有了什么非份之想。何況就是他真對她有了別的念想,他又以什么立場去干涉呢?韓稷又不是什么壞人。 有了凈水庵那事,他又還能那么底氣十足地以她的保護人自居嗎? 他到底是輸了,至少韓稷能夠說出任憑她去闖禍、他來替她收拾爛攤子的話來。 他當然也能夠做到像他這樣為她,但他終歸是沒有那份斬釘截釘?shù)臍馄牵灾劣谒臍g呼和肯定全都給了韓稷,而不屬于他。 他望著天真的韓耘笑了笑,那般艱澀。 他仍然喜歡著的雁兒,是這樣討人喜歡,就連孩子們也愛圍著她轉(zhuǎn),他多么自豪。 “耘叔跟我們坐吧,我和薛停會下場賽馬,你來替我鼓勁兒!”他說道。 “真的么?”韓耘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去,而也再無人看得見顧頌眼里的深痛了。 大伙說說笑笑了會兒,護國公夫人與華氏也出來了,柳夫人告了假,與柳曼如今兒就不去了。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再說什么,華氏攙著護國公夫人上了轎,孩子們則乘了馬車,等人齊了,一眾人便就啟程往校場里去。 校場很近,因為只作素日駐守的將士cao練所用,所以并不大,但是作為馬賽的起點與終點,即便再加上三面搭起的看臺,也還是綽綽有余。至于賽道幾乎是現(xiàn)成的,校場西側(cè)下去便是長達一二十里的綿延矮坡,不但有天然坡道障礙,還讓人一目了然,能看到賽況。 沈雁他們到達校場時,人已經(jīng)來得差不多了。 皇帝淑妃等由顧至誠等人陪伴著高坐在東面正方看臺上,楚王鄭王坐在南北兩面,群臣將士都分座于下。而命婦的位置則在東南角上幾張長條桌椅。 淑妃上了很厚重的妝,看來昨夜當真沒有怎么歇息,而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對皇帝有了比往日更甚的殷勤溫順,想來即使是專寵多年的寵妃,到了這份上,也還是得夾著尾巴曲意奉承,失了皇恩,便是楚王成了太子,那日子也不見得好過到哪里去。 皇后不就是個現(xiàn)成的例子? 人家還是元后呢。 馬賽的規(guī)則由顧至誠等四名國公爺世子議定,共分六輪,上午三輪,下午四輪,前六輪中每輪十五人,每輪前三甲才有資格進入最后一場的總賽,總賽前三甲可獲重獎,每輪的第一名也有不菲的獎勵。 獎品都擺在身為判官的柳閣老、國子監(jiān)祭酒房貫以及翰林院學士竇彬三人桌下的絨布臺上,雖看不清楚是什么,但太陽底下金光閃閃,想也知道不會是什么俗物。這次評判的都是文官,沈宓則擔任了馬賽的司儀。 沈雁因為薛晶要去凈房,所以義氣地等了她一等,并沒有馬上隨華氏她們?nèi)胂?/br> 韓稷這里正與王儆說話,今日中軍宮與神機營一道負責巡場,他們隨駕前來的將士都得當值。 王儆這里才下去,韓稷又招來了辛乙,望了眼看臺上下,說道:“昨夜鬧了那么大件事后,楚王鄭王他們倆之間必然不會再如從前那么和氣,我猜接下來幾日他們私下里肯定不會太安份。還有三日便要回宮,回宮之前我必要他們來尋我,你再丟個餌下去,好讓他們早些來?!?/br> 辛乙往看臺四面望了眼,沉思片刻,說道:“如此恐怕得設(shè)個局?!?/br> 韓稷道:“你有主意?” 辛乙微頓,說道:“鄭王那邊不好說,楚王的心思我倒能摸著一二。他如今必然擔心少主會踹開他然后與鄭王親近,可他又是個慣于深思熟慮之人,因而必又不會冒冒然上門。咱們得撕個口子給他,讓他往里頭鉆才是?!?/br> 韓稷凝眉片刻,說道:“那你得仔細行事,他腦子也不是白長的,昨夜不慎在我手下吃了一虧,必然提防大增,斷不會再輕易中計了。這樣吧,你弄點風聲出去,試試他們的反應,咱們?nèi)f不能在這事上失手,否則的話也就白忙一場了。” 說著附耳交代了幾句。辛乙沉吟半刻,便就頜首稱是,退了下去。 遠處正睜著鷹眼打量著韓稷身邊四處的護衛(wèi)們,在辛乙負著手慢悠悠路過之后便就頓時分出來兩人,以讓人不仔細盯著看便完全察覺不到意向的步伐消失在了人群里。這樣的行事默契,不能不讓人暗嘆。 韓稷這里再站定沉吟了片刻,便就扶劍往營帳處走來,走到半路忽聽前方有丫頭們說話,抬頭望去,只見沈雁與薛晶從十步外的大龍柏下經(jīng)過,于是連忙加快了腳步,看一輪周圍人等,將她們轉(zhuǎn)到了背眼的地方,說道:“昨晚受委屈了?!?/br> 沈雁拍拍袖子:“這話你說給柳曼如聽還差不多?!?/br> 韓稷嘶了一聲:“小妮子居然這么狂!” 沈雁得意地:“慚愧慚愧?!?/br> 韓稷微微一笑,不做聲了。 薛晶這里見到了飛奔而來的韓耘,撒丫子跑開了。沈雁趁著無人,也正色起來,凝眉與韓稷道:“正好我有可想問你,昨兒晚上那個事,我覺得其實沒有必要最后把鄭王拽出來,不知道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做?我可不相信那是你一時沖動。” 韓稷笑容收斂了回去,靜默片刻,頭一次沒有正面回答她:“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眗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