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若冰霜的臉上并無什么表情，好似并不意外，解開纏繞著竹箋的封繩，撕下封漆，大致掃了幾眼竹箋上的內(nèi)容，淡聲道：“不用再查了，將湖州的暗哨撤回來?！?/br>
    將竹箋收入懷中，沈既白繼續(xù)道：“張宅和水云間的暗哨也撤走。”

    聞言，蒙面人有些意外。他頓了一下才道：“是！”

    “畫上的地址有眉目了嗎？”

    蒙面人道：“據(jù)海市的地龍精所言，那個地方叫中沙境，確實(shí)是在洛州，但究竟在洛州何處就不得而知了?！?/br>
    “中沙境？”

    “此乃一處結(jié)界。前朝隋煬帝禁止人妖結(jié)合，肆意屠殺人妖之后，有名修道士圈地設(shè)界，供人妖之后在此躲藏。后來不知出了什么事，境內(nèi)生靈涂炭，再無活口，成為百妖避而不談的禁地?！?/br>
    沈既白倏地抬眸，略微有些吃驚，“……人妖之后？”

    “人妖之后？”周歆也震驚無比，“難道朝南衣是半人半妖？！”

    這怎么可能呢？

    若她自己都是人與妖的后代，她怎么會如此討厭妖怪？

    難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

    張卿清聽得一臉迷茫，“什么跟什么，為什么你們兩個人就算不在同一個時空也能打秘語？”

    周歆瞥了他一眼，“秘密?！?/br>
    空窗前的少年深吸一口氣，神情恢復(fù)一慣的冷靜，“還查出了什么？”

    “并無其他?！?/br>
    他輕輕頷首，“下去罷?！?/br>
    “是。”

    蒙面人躬身后退，剛退出一步，他又開口道：“等等。”

    蒙面人停住腳步，躬身等候吩咐。

    “鸞鷹留下?！彼吐暦愿溃敖袢胀▓?bào)得太遲，她受了傷。再有一次，嚴(yán)懲不貸?！?/br>
    “是！”

    眼前的畫面漸漸模糊，彌漫的霧氣慢慢散開，昏暗的長廊不復(fù)存在。周歆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她站在門口，四個小妖怪依舊在打葉子牌，除了螭吻獸以外，其他幾只妖怪的臉上，尾巴上都貼滿了懲罰紙條。

    剛剛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夢。

    張卿清道：“你看吧？我就說你誤會了，他這不明顯覺得他來晚了你才受傷的，所以又把鸞鷹留下了。”

    “難道打著愛的名義去監(jiān)視，就不是監(jiān)視了嗎？”

    “如果他真的改了呢？”

    他偏頭看過來，“沈少卿這么做，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他本就是這種占有欲強(qiáng)的人，要么就是他對這段感情十分沒有安全感。你覺得他是哪一種？”

    猶如撥開云霧見日晴，周歆突然恍然大悟，沈既白確實(shí)是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的。

    雖然她并不知道為什么。

    身邊的人繼續(xù)道：“說實(shí)話，碰上你這樣的人，再正常的人也會患得患失?！?/br>
    她又斜了他一眼，“什么叫我這樣的人？我很差嗎？”

    張卿清道：“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誰家女朋友半個月看不見自己男人連想都不想一下哇？”

    聞言，周歆微微一怔。

    閉關(guān)的那半個月，沈既白在大理寺忙得晝夜顛倒，每天只在夜里才有時間來看看她。

    但她歇得早，即使知道他夜里會來，也沒有特意等過。

    周歆無法想象，沈既白夜夜懷揣著期待的心橫穿十幾個里坊，跨過湍急的洛河，好不容易來到水云間時，卻發(fā)現(xiàn)早已熄了燈，該是什么樣的心情。

    而且，那么久沒見，她也沒有主動去找過他，后來見面時也沒有表達(dá)過思念，仿佛這段關(guān)系對她來說可有可無。

    她的態(tài)度實(shí)在太過瀟灑，難怪沈既白會如此不安。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問，“根本問題出在我身上？”

    “一段感情走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一定是兩個人都有問題?！睆埱淝宓?，“你雖然也有不對的地方，但更大的問題還是在沈少卿身上。凌云君，你要有個心理準(zhǔn)備。”

    周歆：“？”

    周歆：“什么準(zhǔn)備？”

    他看過來，神情是鮮有的嚴(yán)肅，“也許他就是這樣的人?！?/br>
    周歆微微睜大了雙眼，眸光閃爍不止。

    沈既白向來克制，既然能克制心中的欲望，必然也會克制內(nèi)心的陰暗面。

    若他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是他極度克制后才暴露出來的冰山一角呢？

    一聲輕響打破了平靜，走廊傳來少年的呼喚聲。

    “阿周？”

    一聲未落，一聲又起，“阿周？”

    張卿清嘀咕了一句“真膩歪”，大聲道：“在這屋呢！”

    周歆后退一步，跨出門檻，見不知何時醒過來的少年再次紅了眼眶。

    視線交匯的一瞬間，他疾步走近，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中。

    聲音低啞，破碎感滿滿，“……我以為你又不要我了?！?/br>
    周歆心里一軟，深深地嘆了口氣。

    清風(fēng)拂過燭遐，紅花擾亂琵琶，那畢竟是她心動過的人啊，怎可能輕易放下。

    “傻瓜。”

    她終于抬起手去回抱他。

    第73章

    張卿清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掃興啊，你們——”

    沈既白立即打斷他的話：“就是掃興?！?/br>